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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 1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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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御苑春深,两意难平
初夏的御花园,紫藤萝开得泼泼洒洒,紫瀑布似的垂落下来,沾了晨露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紫的云。
苏瑶提着食盒穿过花廊时,裙角扫过藤蔓,惊起几只粉蝶。她今日穿了件月白杭绸裙,是景南特意让人给她做的,说这颜色衬她眉眼——前几日她随口提了句“宫里的料子总太厚重”,第二日他就拉着工部尚书亲自去绸缎庄挑了三匹最轻薄的料子,连夜让人赶制出三件新裙。
“苏姑娘,陛下在暖阁等您呢。”内侍远远地迎上来,脸上堆着妥帖的笑,“特意让人炖了您爱吃的冰糖雪梨,说这几日天燥,润润喉正好。”
苏瑶点头应下,食盒里是她亲手做的杏仁酥。昨日景南在边关送回书信,说月底就能回京,她想着多做些他爱吃的点心,等他回来时能尝到热乎的。路过暖阁时,本想绕开,却没想还是被萧彻的人拦住了。
暖阁里熏着安神的檀香,萧彻正临窗看书,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柔和了些。听见脚步声,他翻过书页,目光落在苏瑶手里的食盒上:“给景南做的?”
“是。”苏瑶将食盒放在案旁,屈膝行礼,“听说他月底回京,想着做点他爱吃的。”
萧彻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你倒有心。”他示意苏瑶坐下,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户部的账目做得怎么样了?前几日看你递的折子,算得比老吏还精。”
“都是陛下教得好。”苏瑶捧着茶盏,指尖有些发烫。她总觉得萧彻今日的态度格外温和,温和得让人心慌——就像暴雨前的宁静,藏着翻涌的暗流。
果然,没聊几句,萧彻忽然提起:“下个月太后的寿宴,按例要给宗室子弟指婚。朕想着,你与景南也该定下来了,不如就借寿宴,让礼部拟道赐婚的旨意?”
苏瑶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溅出些许,烫在手腕上也不觉得疼。她抬起头,撞进萧彻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期待,有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陛下,臣女……”
“你想说什么?”萧彻打断她,声音沉了些,“是觉得景南配不上你,还是你心里另有他人?”
“都不是。”苏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臣女感激陛下提拔,也敬重景南的情意,但婚姻大事,臣女想自己做决定。”
“自己做决定?”萧彻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你可知,多少人挤破头想求一道皇家赐婚?景南是朕的亲外甥,人品才干皆是上佳,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臣女不是不满足。”苏瑶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只是臣女想要的,不是‘合适’,是‘愿意’。景南待我好,我记在心里,但臣女还没想好,是否要与他共度一生。”
她没说出口的是,每次面对景南那双盛满温柔的眼睛,她总会想起萧彻——想起他教她看账本时,指尖偶尔擦过她手背的温度;想起他在她被苏婉刁难时,不动声色递来的解围;想起他昨夜站在宫墙上,远远望着她在月下练剑,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这些念头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来,让她在“该选”和“想选”之间,反复拉扯。
萧彻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原以为,只要他松口,只要他愿意放下帝王的身段,她总会看见他的心意。可原来,他连让她“犹豫”的资格,都要和景南分一半。
“你下去吧。”他别过脸,声音有些哑,“赐婚的事,朕再想想。”
苏瑶走出暖阁时,紫藤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却压不住心里的闷。她提着食盒往宫外走,没走多远,就看见景南的副将策马而来,见了她翻身下马,神色慌张:“苏姑娘,将军在边关受了伤,正在回程的路上,让属下先回来报信,说怕您担心。”
苏瑶手里的食盒“啪”地掉在地上,杏仁酥撒了一地。她脑子嗡的一声,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伤得重不重?怎么伤的?”
“被流矢擦伤了左臂,不算太深,但失血不少。”副将急声道,“将军不让声张,说怕您乱了分寸,可属下看他脸色发白,实在放心不下……”
苏瑶没听完,转身就往马厩跑。她要去接他,立刻,马上。
萧彻在暖阁里听见动静,推开窗看见苏瑶翻身上马的背影,裙角在风里扬起,像只慌不择路的蝶。李德全在一旁低声道:“陛下,景南将军受伤的消息,是真的。”
萧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传旨,让太医院最好的御医去城门口等着。另外,把朕那匹‘踏雪’牵出来,给苏姑娘送去。”
踏雪是他最爱的坐骑,日行千里,从未借给过任何人。
李德全愣了愣,连忙应声去办。
苏瑶骑着踏雪赶到城门时,远远就看见那支风尘仆仆的队伍。景南坐在马背上,脸色苍白,左臂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半边铠甲,却还在笑着和身边的士兵说话。
看见苏瑶,他眼里的疲惫瞬间散去,勒住马缰翻身下来,刚想开口,就被苏瑶扑进怀里。
“你吓死我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景南抬手,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动作因牵动伤口而有些僵硬:“怕你担心。”他低头,看见她骑的马,愣了愣,“这不是陛下的踏雪吗?”
苏瑶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马厩的人说,是陛下特意让送来的。她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宫墙巍峨,挡住了所有视线,却挡不住那道悄然递来的、带着退让的温柔。
景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握紧她的手:“走吧,回家。”
队伍缓缓往将军府走去,苏瑶牵着马,走在景南身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心里却踏实得很。她知道,萧彻的心意,她终究是辜负了。但有些选择,一旦做了,就只能往前看。
暖阁里,萧彻看着地上那盒散落的杏仁酥,拾起一块放进嘴里,甜得发涩。李德全轻声问:“陛下,太后寿宴的赐婚……”
“拟旨吧。”萧彻望着窗外,紫藤花还在簌簌飘落,“就写,‘镇远大将军景南,与镇远大将军府三小姐苏瑶,情投意合,特赐婚’。”
他顿了顿,补充道:“再加一句,‘钦此’。”
风吹过,卷起几片紫花瓣,落在案头的圣旨上,像给这道迟来的成全,盖了个温柔的章。萧彻知道,从此,御花园的紫藤花再开得盛,也与苏瑶无关了。他能做的,只剩站在宫墙之内,看着她走向另一个人,走向他永远给不了的、烟火气十足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