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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 1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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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金銮影动,两心难决
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的花瓣浮在碧叶上,像缀在绿绸上的碎玉。萧彻坐在水榭里,手里捏着枚白玉棋子,对面的李德全大气不敢出——这盘棋下了半个时辰,皇上的目光却总越过棋盘,往岸边瞟。
岸边柳荫下,苏瑶正蹲在石旁,看景南给她编花环。他手指修长,拈着粉白的蔷薇花,动作算不上灵巧,却格外认真。苏瑶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像檐角的风铃,清清脆脆的,挠得人心头发痒。
“皇上,该落子了。”李德全小声提醒,眼角瞥见萧彻指尖的棋子已被捏出了温润的痕迹。
萧彻回神,目光落回棋盘,却迟迟不肯落下。他想起三日前,苏瑶捧着新绣的荷包来谢恩——那是她给景南绣的,青缎面上用金线绣着对振翅的比翼鸟,针脚细密,看得出来下了十足的功夫。她屈膝行礼时,鬓边别着朵蔷薇,还是景南早上刚摘的,沾着露水,鲜活得像她眼里的光。
“朕听说,景南求娶苏瑶的折子,你递上去了?”萧彻忽然问,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李德全心里咯噔一下,忙回话:“是,镇南将军昨日递的折子,说想在秋收后办婚事。”他顿了顿,补充道,“苏姑娘那边,也让丫鬟送了话,说‘全凭景南将军安排’。”
“全凭安排……”萧彻重复了一遍,指尖的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惊起水榭外的几只白鹭。他看着棋子落在“天元”位,明明占了先机,心里却空落落的。
这盘棋,他本可以赢的。
就像三个月前,他借着景南出征的由头,把苏瑶留在宫里教她书法。他教她写“彻”字,笔尖缠着她的手指,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时,她耳尖的红比胭脂还艳。那时他以为,只要再主动些,总能让她看见自己的心意。
可景南回来得比预想中早。带着一身征尘闯进御书房时,苏瑶正踮脚给他研墨,发间的簪子扫过他的袖口,留下淡淡的香。景南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枚刻着“瑶”字的木牌拍在桌上,木牌边缘还沾着北境的沙砾——那是他在乱军里护着的东西,比性命还重。
萧彻捏着棋子的手指紧了紧。他是天子,富有四海,可在苏瑶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像个站在檐下的看客。景南能给她的,是刀光剑影里的生死相护,是“我回来了”的踏实;而他能给的,是金丝笼里的安稳,是“朕赏你”的恩宠,偏生苏瑶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陛下,苏姑娘他们要走了。”李德全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萧彻抬头,看见景南已把编好的花环戴在苏瑶头上,粉白的蔷薇绕着她的发鬓,衬得她笑靥如花。景南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柳絮,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颈侧,苏瑶的脸瞬间红透,却没躲开。
那是属于两个人的亲昵,旁若无人,连风都带着偏疼,不肯吹散那份甜。
“摆驾,去景阳宫。”萧彻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棋盘,带乱了几颗棋子。他没回头,只是对李德全说,“告诉钦天监,选个最近的好日子,给镇南将军和苏姑娘赐婚。”
李德全愣了愣,连忙应声:“奴才这就去办。”
萧彻走出水榭时,正撞见苏瑶和景南往这边来。苏瑶看见他,忙取下头上的花环,屈膝行礼:“陛下。”景南也跟着拱手,目光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戒备,像护着领地的幼兽。
“免礼。”萧彻的目光落在苏瑶空荡荡的发间,那几朵蔷薇落在地上,被风吹得打了个旋。他忽然笑了,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花环编得不错,景南有心了。”
景南愣了一下,随即挺直脊背:“能博阿瑶一笑,是臣的福气。”
“是啊,福气。”萧彻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掠过苏瑶微红的脸颊,“秋收后的黄道吉日,朕让人挑好了,就在重阳吧。秋高气爽,正好办喜事。”
苏瑶和景南都是一怔,随即跪地谢恩,声音里藏不住的惊喜。萧彻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苏瑶的指尖缠着景南的袖口,景南的掌心护着她的手背,像两株缠在一起的藤蔓,谁也拆不开。
他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苏瑶小声问景南:“重阳节是不是太快了?”景南的声音带着笑:“不快,我等这一天,等了快十年了。”
十年。
萧彻的脚步顿了顿。原来有些人的缘分,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盘根错节地长了十年。他这半路闯进来的心动,终究不过是一场迟来的执念。
御花园的风带着荷花的香,吹起他龙袍的一角。萧彻望着远处的宫墙,忽然觉得,比起把她锁在身边,看着她笑靥如花地走向心上人,或许才是真正的成全。
他想起苏瑶曾说过,喜欢北境的星空,因为“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道,谁也不耽误谁”。从前他总想着把她拉到自己的轨道里,如今才懂,她的轨道上,从一开始就有景南的星光。
“李德全,”萧彻忽然开口,“把朕书房里那支凤钗取来,送去苏府。就说是……朕给她的添妆。”
那支凤钗,是他让人用西域进贡的鸽血红宝石做的,本想在她生辰时送出,如今看来,倒是合适用来做贺礼。
风吹过荷塘,荷叶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场迟来的顿悟伴奏。萧彻站在朱红宫墙下,望着天边流云,忽然觉得心里那片拥堵了许久的角落,终于透进了光——
有些爱,不必说出口,不必求回应。看着她走向更好的归宿,便是最后的温柔。
而他,是天子,是这天下的守护者,往后的岁月里,会站在更高的地方,看着她和景南,把日子过成他们最想要的模样。这或许不是他最初想要的结局,却是此刻,他能给的,最体面的祝福。
重阳那日,京城的红绸铺了十里长街。苏瑶穿着景南亲手为她披上的嫁衣,凤冠上的珍珠映着日光,亮得晃眼。她路过宫墙时,抬头望了一眼,看见萧彻站在角楼上,穿着明黄的龙袍,遥遥地朝她举了举杯。
她笑着屈膝行礼,转身,握紧了景南的手。
远处的号角声响起,是迎亲的队伍出发了。红轿碾过青石板,留下一路喜庆的喧嚣,而角楼上的身影,在日光里站了很久,直到那抹红彻底消失在街角,才缓缓转身,将那份未曾说出口的心意,永远锁进了金銮殿的烛影里。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