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6、第 166 章 ...
-
第166章玉阶生露,暗把春心递
初夏的风卷着槐花香漫进偏院时,苏瑶正坐在廊下绣一方帕子。素白的绫罗上,几尾银鱼游在碧波里,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线头——这是她练了整整一月的成果,指尖被扎破的地方还贴着小小的药布,却藏不住眼底的雀跃。
“三小姐,景南公子来了。”丫鬟春桃的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话音未落,就见玄色身影已经转过月洞门,腰间的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正是景南。
苏瑶慌忙把帕子往绣筐里塞,指尖却被丝线缠住,越是着急越解不开,脸颊腾地红了。景南已走到近前,弯腰捡起她掉落的绣针,目光落在绣筐里露出的银鱼尾巴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在绣什么?藏得这么紧。”
“没、没什么。”她把绣筐往身后挪了挪,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响,“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休沐吗?”
“来看看你。”景南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掠过她缠着药布的指尖,伸手轻轻拿起她的手,“又扎着了?”指腹摩挲过那小块药布,带着薄茧的指尖竟有些发颤。
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故意挣开他的手,却把绣筐往他面前推了推:“给你绣的帕子,还没好……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拆了重绣。”
帕子被他抽出来时,带起的风拂过她的脸颊。景南细细看着那几尾银鱼,鱼尾的鳞片用金线勾边,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竟像是活的。“很喜欢。”他抬头时,眼底盛着笑意,“比宫里绣娘绣的还好。”
“真的?”她眼睛亮起来,像落了星子,“那我再绣几尾?凑够九条,寓意‘九如之福’。”
“好。”景南把帕子叠好放进袖中,指尖却故意在她手背蹭了蹭,“不过眼下,有件事比绣帕子更重要。”
“什么事?”苏瑶凑近了些,发间的槐花香扑了他满脸。
“城西新开了家戏园,听说排了出《凤求凰》。”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今晚我休沐,想请苏三小姐……赏脸同去。”
她的脸颊更红了,却故意垂下眼睫,用绣花针轻轻戳着绣绷:“我爹娘说,女子不宜单独跟外男去戏园……”话虽如此,指尖却把绣线绕成了个同心结。
景南低笑出声,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木牌,上面刻着“景”字:“我让人包了雅间,只你我二人。再说……”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蛊惑,“你不想听听,司马相如怎么求卓文君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苏瑶觉得耳朵尖都在发烫,慌忙站起身:“我去换件衣裳!”转身跑向内室时,裙角扫过廊下的玉簪花,带落了几片花瓣,沾在景南的靴面上。
她换了件藕荷色的纱裙,领口绣着缠枝莲,裙摆上用银线绣了半隐半现的并蒂莲——这是她特意挑的,早上让春桃熨了又熨。铜镜里的自己脸颊绯红,她悄悄往唇上点了点胭脂,又觉得太艳,用帕子擦了擦,只留下淡淡的粉,像三月的桃花瓣。
“走吧。”景南牵起她的手时,指尖触到她腕间的银镯,那是他上次送的,刻着“瑶”字。她的手很软,微微发颤,却没有挣开。
戏园的雅间在二楼,推开窗就能看到戏台。跑堂的送上茶点时,眼睛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溜了一圈,笑着退了出去。苏瑶端起茶杯抿了口,却被烫得吐舌头,景南伸手接过她的杯子,用小勺慢慢搅着:“慢点喝。”
戏开场时,她还坐得笔直,到司马相如弹起《凤求凰》,她渐渐往景南身边靠了靠。当听到“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时,她忽然感觉到景南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捏了捏。
她没回头,却悄悄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紧紧扣住。
戏散时已近亥时,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景南送她到将军府角门,苏瑶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给你的。”
是她下午烤的杏仁酥,用的是景南喜欢的咸口,上面撒了层芝麻。景南打开时,酥香混着月光漫出来,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酥脆的口感里带着淡淡的奶香——是她偷偷加了羊奶。
“很好吃。”他看着她,“明日还能吃到吗?”
苏瑶故意歪头:“想吃啊?那你……明日还来吗?”她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上他的胸口,“我听说你书房的墨快用完了,我给你磨了新墨,加了点松烟,写起来更顺滑。”
景南的喉结滚了滚,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明日卯时我值早班,寅时就得去营中。”他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僵了一下,低笑出声,“不过……寅时二刻,我可以绕道来喝碗你熬的莲子羹。”
她猛地抬头,眼里的失落被惊喜取代:“真的?”
“自然。”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不过……”他故意顿住,看着她紧张的表情,“得是你亲手熬的,加冰糖,不要蜜饯。”
“知道了!”她挣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裙摆在月光下像朵盛开的花,“那我寅时就起来熬!你可不许不来!”
“绝不食言。”景南看着她跑进门内的背影,手里的杏仁酥还带着余温,像她方才扣住他手指的力道,不重,却缠得很紧。
回到卧房,苏瑶立刻让春桃备好莲子和冰糖,又把小砂锅擦了三遍。春桃笑着打趣:“小姐,您这哪是熬羹,是熬心呢。”
她红着脸捶了春桃一下,却在转身时,对着铜镜偷偷笑了。窗外的槐花还在落,沾在窗台上,像铺了层香雪。她摸出藏在枕下的帕子,上面的银鱼已经绣好了七条,还差两条——等绣完,就给他系在腰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她苏瑶绣的。
寅时刚到,厨房就亮起了灯。苏瑶守在砂锅边,看着莲子在冰糖水里慢慢舒展,像看着自己一点点靠近的心。水汽模糊了她的脸,她却笑得眉眼弯弯——原来喜欢一个人,连熬夜熬羹都是甜的。
景南来时,带着一身晨露。苏瑶把莲子羹盛进白瓷碗里,上面撒了点桂花,香气瞬间漫了满院。他接过碗时,指尖碰到她的,两人都没躲开,就那么抵着,直到碗沿的热气熏红了脸颊。
“烫吗?”她问。
“不烫。”他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影上,“熬夜了?”
“才没有。”她嘴硬,却被他伸手揉了揉头发,力道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
他喝完最后一口羹,把碗递给她:“很好喝。”顿了顿,又道,“今晚我值夜,营中备了新采的菱角,你……”
“我去给你剥!”苏瑶抢着说,眼睛亮得像藏了团火,“我剥菱角最拿手了,保证剥得完整,还不沾一点皮!”
景南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些枯燥的军报、冗长的会议,都因为有了眼前这个人,变得生动起来。他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槐花瓣,轻声道:“好,我等你。”
晨光渐亮时,苏瑶坐在廊下剥菱角,指尖被菱角壳划了道小口子,她却毫不在意。春桃看着她把剥好的菱角放进描金盒子里,上面铺了层青荷叶,忽然明白——小姐哪是在勾引,分明是把一颗心,一点点剥开,递到人家面前,还怕对方嫌涩,特意裹满了甜。
而景南走出将军府时,袖中的杏仁酥还带着余温,腰间的玉带轻轻晃动,像是在替他应和那句没说出口的话:这样的勾引,再多也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