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梦倾古情牵景南》邱莹莹

189、第 189 章

　　第189章余烬（上）

　　苏婉的“头七”刚过，太傅府就派人送来一箱她的遗物，说是按她遗愿，交给苏瑶处置。箱子放在廊下，乌木材质，铜锁上刻着缠枝莲纹，正是当年将军府给苏婉准备的嫁妆箱。

　　苏瑶看着那箱子，指尖在铜锁上轻轻划过。景南刚从军营回来，一身戎装未卸，带着关外的风霜，见她对着箱子出神，便问：“要打开看看吗？”

　　“不必了。”苏瑶摇头，“烧了吧。”

　　景南挑眉：“她好歹是你二姐。”

　　“正因为是二姐，才不必留着。”苏瑶转身往屋里走，“那些东西，看了徒增烦扰。”

　　可当晚风掠过廊下，那箱子却像有了生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苏瑶躺在床上，听着那声音，竟想起苏婉嫁入太傅府前的最后一夜。那晚苏婉来找她，穿着素白的衣裙，没施粉黛，眼里却像燃着鬼火。

　　“三妹妹，你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苏婉坐在窗台上，声音轻飘飘的，“我娘说，好人会变成亮星，坏人会变成流星，一闪就没了。”

　　苏瑶当时正低头绣着景南的荷包，闻言没抬头：“不知道。”

　　“我肯定是流星。”苏婉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害过你，还想抢景南，死了也该一闪就没。”她忽然凑近，“但我偏不想！我要变成最亮的那颗，夜夜看着你们……”

　　此刻想来，那笑声仿佛还在梁上绕。苏瑶披衣起身，走到廊下，月光正好落在那箱子上，铜锁的影子像条扭曲的蛇。她终是找了钥匙，打开了箱子。

　　里面没什么值钱东西，几件旧衣裙，一本翻烂的诗集，还有个紫檀木的小匣子。打开匣子，里面竟全是景南的东西——他少年时画的不成形的战马图，他用过的旧箭羽，甚至还有他十五岁生辰时，苏瑶送他的那枚玉佩的仿品，粗制滥造，却被摩挲得光滑。

　　最底下压着张纸，是苏婉的字迹，歪歪扭扭：“景南哥哥，今日见你给三妹妹剥橘子，你从未给我剥过。我恨她，也恨你，更恨我自己……”

　　苏瑶指尖冰凉。她一直以为苏婉的执念是“得不到”，此刻才懂，那执念里藏着多少卑微的仰望。就像沙漠里的旅人，明知海市蜃楼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朝着那片虚幻的绿洲奔跑。

　　“在看什么？”景南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身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苏瑶把纸递给他，没说话。景南看完，沉默良久，道：“烧了吧。”

　　“嗯。”苏瑶点头，却没动。她忽然想起苏婉咳血时的样子，想起她拉着自己的手说“我知道错了”，想起她临终前那句“终究是我输了”。那些尖锐的刺，好像在时光里慢慢钝了，只剩下些微的怅然。

　　“其实……”苏瑶迟疑了一下，“她刚嫁过去时，太傅公子待她很好，送了她一盆白兰花。她说，那花像极了将军府后花园的那株。”

　　景南握住她的手：“人都走了，别想了。”

　　可有些东西，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三日后，苏瑶去了趟太傅府。太傅夫人红着眼眶，说苏婉临终前交代，要把她的遗物都给苏瑶。“她说……只有你懂她。”

　　苏瑶没接，只问：“那盆白兰花呢？”

　　“在西跨院的窗台下，快枯了。”

　　苏瑶走到西跨院，果然见那盆白兰花蔫头耷脑的，叶子黄了大半。她蹲下身，轻轻浇了点水，阳光透过芭蕉叶洒在花瓣上，竟有了点微弱的生机。

　　“你看，它还没死。”苏瑶对着花轻声说，像在对苏婉说话，“其实你也可以的，只要你愿意放下。”

　　风吹过，芭蕉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叹息。

　　苏瑶没再回将军府，而是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花旁。她想起刚穿越时，苏婉处处针对她，给她使绊子，那些手段拙劣又可笑；想起苏婉偷偷在景南的汤里放了安神药，想趁他昏睡时偷他的兵符，却被景南识破，气得将军要将她送去家庙；想起自己第一次“加害”苏婉，不过是在她的茶里放了点黄连，让她在宴会上出丑，那时的自己，其实也怕得手心冒汗。

　　原来所谓的“加害”，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苏婉用她的偏执，逼出了自己骨子里的狠；而自己用那些看似无伤大雅的手段，一点点浇灭了苏婉最后的希望。她们像两只困在笼子里的兽，互相撕咬，只为争夺那点可怜的阳光。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苏瑶摸着白兰花的花瓣，声音很轻，“景南从来不是衡量价值的尺子，你本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夕阳西下时，苏瑶起身离开。她没带走任何遗物，只让人好好照料那盆白兰花。

　　回到将军府，景南正在书房看卷宗。苏瑶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景南哥哥，我们去江南吧。”

　　“怎么突然想去江南？”

　　“听说那里的白兰花，一年能开三季。”苏瑶把脸埋在他背上，“我想看看。”

　　景南放下卷宗，转过身抱住她：“好，等我把手头的事办完，就带你去。”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不过，你得答应我，别再想苏婉的事了。”

　　苏瑶点头，却在心里轻轻说了句：“再见了，二姐。”

　　有些伤害，需要时间来抚平；有些执念，需要承认它存在过，才能真正放下。苏瑶知道，自己从未真正“加害”过苏婉，她们只是在命运的棋盘上，走了不同的棋路。而最终，苏婉选择了认输，她能做的，便是带着这份不算体面的结局，继续走自己的路。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照亮了廊下那只空箱子。风吹过，箱子轻轻晃动，像在和过去告别。苏瑶看着景南的侧脸，忽然笑了。江南的白兰花会开，他们的日子，也会像那花一样，一季一季，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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