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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第四十六章:雨打芭蕉,旧痕新伤

      一

      入梅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把青石巷的路面泡得发亮。苏瑶(曦瑶已随夫姓)坐在瑶光阁后院的廊下,看着雨丝斜斜织入芭蕉叶,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竹椅扶手上的刻痕——那是景南去年刻的,一对交颈的鸳鸯,尾羽的线条被雨水润得愈发柔和。

      “夫人,江南来的绣样送来了。”管事嬷嬷捧着个樟木匣子进来,油纸包得严实,“周掌柜说,这批‘雨打芭蕉’的花样最时兴,让您过目。”

      苏瑶解开油纸,几张素绢上,墨色的芭蕉叶间藏着细碎的白雨,果然灵动。她正看得出神,院外忽然传来景南的笑声,混着孩童的嬉闹声。“慢点跑!当心摔着!”

      抬头时,景南已抱着三岁的儿子景安跨过门槛,肩上还落着几片湿淋淋的芭蕉叶。小家伙穿着虎头鞋,手里攥着片大荷叶,看见苏瑶就挣扎着要下地,奶声奶气地喊:“娘!爹爹骗我!说雨是天上的糖,一点都不甜!”

      苏瑶笑着接住扑过来的小身子,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泥点:“爹爹又欺负你了?”

      景南脱下湿透的外袍,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带着雨水的凉意凑过来,在她额上亲了口:“哪敢欺负小祖宗?是他非要尝雨水的味道。”他瞥见桌上的绣样,眼睛一亮,“这花样好,正好给安儿做件新肚兜。”

      苏瑶嗔他:“就知道惯着他。”话虽如此,指尖却已捻起针,在样稿上比量着尺寸——景安最近长得快,去年的肚兜都短了截。

      二

      雨势渐大,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景南翻出棋盘,在廊下摆开:“来一局?输了的给安儿洗尿布。”

      苏瑶挑眉:“你确定?”她执白棋,景南执黑,落子间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那时她刚从苏府脱身,景南为给苏家翻案,在大理寺熬了三个通宵,回来时淋得像落汤鸡,却笑着从怀里掏出半块没湿的桂花糕,说“给你留的”。

      “娘,‘旧痕’是什么意思?”景安忽然指着苏瑶手腕上的浅疤发问。那是当年被苏婉推搡时撞在桌角留下的,早已淡成浅白色,不细看几乎看不见。

      苏瑶一怔,景南已把孩子抱进怀里,用胡茬蹭他的小脸:“就是以前不小心留下的印子,像你上次摔在石阶上的疤,过阵子就不见了。”

      “那爹爹背上的疤也是旧痕吗?”景安追问。景南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当年为护苏瑶,被刺客的短刀划的。

      “是。”景南的声音沉了沉,目光掠过苏瑶,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不过那些都过去了。”

      雨幕里,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管事嬷嬷进来回话:“夫人,前院来了位姓苏的姑娘,说是……您的二姐。”

      苏瑶捏着棋子的手顿住,棋盘上的“将”与“帅”正隔河相望,像极了当年针锋相对的模样。

      三

      苏婉站在堂屋中央,手里攥着个褪色的布包,脊背挺得笔直。五年未见,她褪去了当年的尖锐,鬓边多了几缕碎发,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裙,倒比从前顺眼了些。

      “有事?”苏瑶的声音很淡,指尖的凉意顺着棋子蔓延开。

      “我来……还东西。”苏婉把布包放在桌上,解开时露出里面的银簪——正是当年苏瑶落在苏府的那支,簪头的珍珠已有些失彩,“当年从你梳妆盒里拿的,现在该还你了。”

      苏瑶没接。景南抱着景安站在她身后,像座沉默的山。

      “瑶光阁的分号开到苏州了,”苏婉忽然抬头,眼底有红意,“我去看过,那些姑娘说,是你教她们绣活,让她们能养活自己。”她顿了顿,声音发颤,“我娘……当年也是绣娘,若不是被我爹逼死,或许也能……”

      “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苏瑶打断她,目光落在布包上,“簪子你留着吧,就当……留个念想。”

      苏婉的眼泪忽然掉下来:“当年我对不住你……在诗会上害你出丑,还偷了你的簪子……我以为那样景南就能看我一眼,可他眼里从来只有你。”她抹了把脸,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这是我攒的,想入瑶光阁的股,不是要抢你的生意,是想……做点正经事。”

      雨还在下,芭蕉叶上的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景安趴在景南肩头,好奇地看着哭泣的女人,伸手去够她的衣角:“阿姨不哭,安儿有糖。”

      苏婉被孩子的童言逗笑,泪中带笑的模样,竟有了几分苏瑶记忆里少女的影子。

      四

      景南把景安交给乳母,转身给苏婉倒了杯热茶:“瑶光阁的规矩,入股可以,但得从学徒做起。苏州分号正好缺个管事,你若能做好,年底分红一分不少。”

      苏婉捧着茶杯,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眼眶发酸:“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景南看了眼苏瑶,见她没反对,继续道,“明日卯时到苏州码头集合,迟到一刻钟,规矩就得重学。”

      送走苏婉时,雨小了些。苏瑶站在廊下,看着那抹青布衣裙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忽然叹了口气:“她当年……也是可怜人。”

      景南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发顶:“都过去了。”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你当年在天牢里说,‘人要往前看’,现在该轮到你自己信这话了。”

      苏瑶转身回抱他,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那是他最近在写《惠民绣策》染上的味道。“安儿的肚兜还没绣完,你帮我穿线。”

      景南笨手笨脚地穿了三次才把线穿过针孔,惹得苏瑶直笑。烛光透过窗纸映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慢慢晕开的水墨画。芭蕉叶上的雨声渐歇,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四下。

      “景南,”苏瑶忽然说,“明年开春,我们去江南吧?看看苏州的分号,也去看看……我爹娘的坟。”

      “好。”景南的声音裹着暖意,“带上安儿,让他认认外祖家的方向。”

      五

      深夜的瑶光阁安静下来,只有绣架上未完成的“雨打芭蕉”肚兜在烛光下泛着柔光。苏瑶躺在景南身侧,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忽然想起刚穿越过来的那个清晨——她在苏府的雕花床上醒来,满室的药味让她心慌,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五年后会有这样一个雨夜:身边有熟睡的丈夫,隔壁有酣睡的稚子,窗外有雨打芭蕉的清响,连过往的伤痕,都被岁月磨成了温润的旧痕。

      景南忽然翻了个身,把她搂得更紧,呓语里带着笑:“瑶瑶……赢了棋局,该你洗尿布了……”

      苏瑶失笑,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下。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照亮了他沉睡的眉眼。她低头在他下巴上印下一个轻吻,像雨滴落在芭蕉叶上,温柔而坚定。

      那些关于穿越的迷茫,关于仇恨的纠葛,关于身份的挣扎,都在时光里慢慢沉淀,成了滋养幸福的土壤。就像此刻,月光漫过窗棂,落在交握的手上,把过往的旧痕,都镀成了温暖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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