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再见》燧人金

13、013

　　像之前许诺过的那样，启安法务部给程泉留了职位。程泉没有回公司报道，单方面向公司提了辞职。

　　人事被打过招呼，把他的辞职报告转给了总裁，裴宗绍不管这种事儿，又转给了裴燕纾。

　　裴燕纾约了程泉，又在那家茶馆。程泉本来没打算去，但想了想，还是赴了约。

　　裴燕纾还是老样子，对他很热情。他有点恍惚，分不清裴燕纾到底哪个表情是真的。

　　“小泉，你妈妈最近还好吧。”

　　裴燕纾亲自给他倒茶，不过这一次，他没什么惶恐的了。

　　“都挺好的，”程泉开门见山，“裴宗绪也挺好的，您聘的团队很专业，他的身体状态比一年半之前好很多。”

　　“多亏有你，小绪还是听你的。”

　　“您别这样说，”程泉话说得很不好听，“是我得了便宜，吃了裴家和启安一年多的白饭，在其位谋其职，我什么也没做，不好继续厚着脸皮吃干饭的。”

　　裴燕纾笑得很牵强，裴宗绪前不久给她打过电话，让她不要亏待程泉。话虽只说了一半，但她也猜得出一二，程泉这一年半的日子一定不太好过。

　　她没计较程泉言语里的冒犯，说：
　　“不说这些，总之是小绪的错，我代他跟你道歉。”

　　“裴总，这不是您的责任，所以您的道歉麻烦收回。”

　　程泉见裴燕纾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便没有继续坐下去的心情了。他不想再听到道不道歉可不可惜之类的废话，那些话每一句都是在提醒他从前多么蠢。

　　他起身告辞，裴燕纾又叫住了他：
　　“小绪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有我没教好他的责任。小泉，你以后有需要的时候，一定要找我帮忙，我很想为你做些事情，你救了小绪一命，你给我一个感谢的机会。”

　　程泉眼神淡漠，无动于衷。

　　他不需要裴燕纾感谢他，他不想再和裴家扯上任何关系。

　　“燕纾姐，我有时候很奇怪，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意裴宗绪的死活？”

　　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因为他已经知道了。

　　裴家给的只是他们最不缺的钱，裴宗绪在南岛求死不能，裴家甚至没有人打来一个关心的电话。

　　什么感谢的机会，话说得好听，花点钱的事儿，弄得跟自己多么善良高贵一样。

　　他又不缺那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他说完便告辞了，他一点儿也不想沾上姓裴的了。

　　-

　　他又开始求职了，一年半的履历空缺有点头疼，不过好在他条件足够优秀，弘业律所要了他。找到新工作之后，生活便又开始步入正规了，他又回到了上班下班加班的日子。

　　无聊又沉闷，但确实让他变得平静。

　　不平静的另有其人。他回国便决定放下过去，没有向任何人提过南岛的故事。可程君玉太了解他了，一见到他，便知道他一定受了委屈。

　　程君玉顾及他的心情，只背地里骂裴宗绪过过嘴瘾。等程泉好容易又步入正轨，她便开始四处留心适龄男青年。

　　他和韩嘉宇的第一次见面纯属人力所为，程君玉得知韩嘉宇性向时，便起了撮合的心思。原因无他，这小伙子长得实在精神。

　　于是，程君玉几次三番“不经意间”在朋友圈评论区确定了韩嘉宇单身之后，便主动出击，借着关怀毕业了的学生的由头，问韩嘉宇有没有多交点志同道合的朋友的意思。

　　这边搞定了韩嘉宇，那边便开始做程泉的思想工作。

　　程泉很无语，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烦不胜烦地说：
　　“妈我还没到上赶着找人谈恋爱的地步吧，我好不容易清净一阵子，您能不能消停点。”

　　“我是不急，但这孩子长得真是好看，还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肯定也没问题，你就去见见，妈跟他那边都说好了。”

　　程泉彻底服了，给儿子找对象找到自己学生头上。

　　这程老师上了年纪怎么反而不着调了？

　　“得了，我算明白了，您这是为了我终身大事豁出去了，您都做到这一步了，见见就见见吧。”

　　于是，周末他便见到了传说中长得连他妈都忍不住下手的韩嘉宇。长得倒是真挺精神的，宽肩窄腰，个高腿长，配上一张笑脸，还没说话，眼睛就开始弯了，确实讨人喜欢。

　　但程泉被工作榨干了精气神，一点谈恋爱的心力也没有，见到韩嘉宇便开门见山，说工作太忙，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见谅啊，我们这行。”程泉搅了搅咖啡，“程老师那边你也不用有压力，回去我跟她说。”

　　韩嘉宇爱笑，眼睛眯成一条看着他：
　　“没关系的学长，我反正也闲着没别的事，就当出来见见新朋友了。”

　　“你叫我学长？”

　　“嗯，”韩嘉宇说，“我也是首都大学毕业的，学哲学的。”

　　学哲学。

　　他又想起很久没想到过的裴宗绪。

　　啧，怎么这么多人学哲学。

　　程泉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只停了不到一秒：
　　“学哲学，挺好。”

　　韩嘉宇笑了笑，看起来有种不符合他身量的乖：“是挺好，除了就业哪都好，毕业对口衔接社会闲散人员。”

　　谈话中得知韩嘉宇在做喜剧，这倒是很符合程泉对哲学系学生的想象。韩嘉宇见他感兴趣，说他今天晚上有演出，说什么也要请程泉去看。

　　程泉想了想，便载着韩嘉宇去了livehouse。

　　场馆很小，观众也不多，程泉被安排在舞台旁边的位置。韩嘉宇是最后一个上场的，观众已经散一部分了。他上台时，台下有一小阵骚动，但他台风青涩，笑点设置得不太合理，程泉听见有观众说“怎么现在脱口秀还有花瓶”。

　　台上的花瓶听见了，下台之后找到程泉，窘迫地挠着头说：
　　“不好意思，我今天讲的很烂。”

　　程泉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花瓶”，还是因为难为情的“花瓶”。跟韩嘉宇说话让他觉得很轻松，于是他非但没安慰他，反而挤兑说：
　　“没事儿，你长得不烂。”

　　韩嘉宇一下就笑出来了。他知道程泉拐着弯骂他花瓶，但他权当程泉夸他。

　　他说他有点饿，问程泉能不能请他吃宵夜。

　　程泉做出很惊讶的样子，说：
　　“你这是讹上我了？”

　　韩嘉宇脸皮够厚，一点儿也不害羞。他眯着眼睛笑着看程泉，说：
　　“对啊学长，我又穷又能吃，给我个机会，我给你展示一下。”

　　于是程泉给了他这个展示的机会，带他去吃猪肚鸡。韩嘉宇果然不负所望，连着吃了5碗大米饭。程泉看得眼睛发直，担心他撑坏了。韩嘉宇笑笑，说：
　　“没事学长，我还长个儿呢，二十三蹿一蹿嘛，没准明天早上起来我就一米九了。”

　　程泉笑道：“你可别长了，再长全首都的大米饭都不够你吃。”

　　插科打诨的时间过得非常快，韩嘉宇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吃完饭遛完食，要蹲公园看阿姨们跳广场舞，美其名曰寻找素材。程泉困得眼皮打架，但又觉得有趣，于是跟韩嘉宇排排蹲着看，没一会儿，脑袋就撑不住耷拉下去了。

　　韩嘉宇撞了撞他的肩膀，他猛地抬头，韩嘉宇指了指说：
　　“你看那个阿姨。”

　　他转头看过去，第一排中间的阿姨灵活又动感，他不明白韩嘉宇让他看什么。

　　下一秒他便懂了，广场舞队停下休息，中间的阿姨朝着他们嚷嚷：
　　“小伙子，你今天来得真晚，我们第二场都结束喽！”

　　“我今天带了朋友！”

　　说罢便拉着程泉跑过去，程泉不明所以，上了贼船。

　　音乐又响起来，韩嘉宇照猫画虎，跟着阿姨的舞姿乱扭乱蹦，他两眼一黑，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丢人丢到这份上……

　　韩嘉宇一点儿也不难为情，一边毫无章法地乱跳，一边喊着跟程泉说：
　　“学长，你试一试，跳广场舞可开心了！”

　　程泉扯了个笑，勉强跟着挥了几下胳膊。
　　韩嘉宇看不过去，牵着程泉一起瞎蹦，一点儿节奏也不顾。程泉不情不愿地低头蹦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乱扭乱跳确实能让人很快乐。

　　他蹦得满头汗，韩嘉宇说累了，牵着恋恋不舍的他走到一旁，席地而坐。

　　他给韩嘉宇递纸巾，韩嘉宇接过，得意洋洋地讨夸：
　　“怎么样，我说的吧，跳广场舞可开心了。”

　　他把手里的废纸揉成一团，笑着乜了韩嘉宇一眼：
　　“你怎么能找到这种……乐子？”

　　“我写不出段子急得睡不着觉，晚上出来走走，这一片就这个舞队走得最晚，我坐那儿，”韩嘉宇指了一下，“就那儿，杜阿姨就叫我过去一起跳。”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跳不知道，一跳发现还挺好玩，所以没事就过来。”

　　“你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学长。”

　　程泉怔了怔，韩嘉宇又说：
　　“学长，你的眼睛好好看，我喜欢看见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