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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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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儿,韩嘉宇没啥大男子主义,程泉不想同居,他便厚着脸皮,搬到程泉的小区。
那个小区租金贵得离谱,离剧场又远。程泉说没必要,反正他天天上班也不着家。韩嘉宇抱着程泉卖乖,很夸张地说程泉是他的主义:
“如果每天见不到你,像我这种孤苦无依的程泉主义者就会忘记信仰,然后变成社会上一枚冷冰冰的螺丝钉。”
程泉失笑:“主义是这么给你用的吗?小螺丝钉。”
“我不管。”
他拱进程泉毛衣里,嗅他软软暖暖的皮肤,像在吸猫薄荷:
“万物皆为我所用,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事实证明,和一个成天活力四射鬼点子又多的人谈恋爱确实辛苦。每天清晨,韩嘉宇准时出现在程泉家里,像个牛劲使不完的大狗似的,磨着程泉起床陪他一起跑步。程泉觉不够睡,烦他烦得要死,眯着眼骂他“要尿尿自己去小区楼下尿去”。
他哼哼唧唧,钻程泉被窝里,非要捧着程泉的脸,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亲一通,把程泉彻底亲醒挨一顿骂才肯罢休。
变故要从那个陌生号码说起。看到南岛的国际电话区号,程泉便知道是谁了。他本来没打算接,可转念想了想,分开之后过得不幸福才会回避。他现在有了韩嘉宇,所以没什么好回避的。
他划向接通,那边很久没有声音,他没时间跟裴宗绍演什么怀念戏码,于是很不耐烦地催促:
“要说什么,不说我挂了。”
“程泉——”裴宗绪连忙叫住,“我……我没什么事。”
“我就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程泉说,“我交了男朋友,我很喜欢他。”
那边顿了半秒,裴宗绪的声音又重新打起精神:
“哦,那就挺好的,你喜欢就好。”
“嗯,没什么事……”
“程泉——”
程泉噤声,等着他的下文。
“我……”
裴宗绪犹豫了半天,换了种说法:
“你不问问我怎么样吗?”
程泉抚额,裴宗绪又要搞什么飞机?算了,还是一次性问清楚吧,免得有下文。
于是他说:“哦,你怎么样。”
声音毫无波澜,敷衍一点儿也不掩饰。
裴宗绪被他的态度刺了一下,但不重要,能听见程泉声音,他已经很满足了。
“我不太好。”
关我屁事。程泉不置可否。
“我生病了。”
什么病,快死了吗?
发了讣告我再去参加你的葬礼。
电波传来的声音微弱,他又听见裴宗绪说:
“我可能活不长了。”
他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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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一个字也不会信,裴宗绪嘴里没一句真话。
活不长了?
真搞笑,明明好人才不长命,像裴宗绪这种祸害,怕是要活个千万年,变成为祸一方的大妖怪。
他没当回事,但隔了两天,他又接到了第二通电话。
第二通电话的国际区号变成了国内,他一开始不知道是裴宗绪,他接通电话,“喂”了几声,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许久了,才有气若游丝的一声:
“程白水,是我。”
又是裴宗绪。
“哦。”
“我回国了。”
回就回呗,难道要我八抬大轿去机场接你吗?
他不觉得他和裴宗绪还有什么话要说,他想挂电话了。
裴宗绪像是知道他耐心告罄,费劲地抢着说:
“我想再见你一面,可以吗?”
“没有这个必要。”
“程泉——”裴宗绪又叫住他,“我……”
傍晚的光透过窗子泼进来,把室内染得金黄。雪白的被子也被染得很绚烂,山里很安静,他几乎要通过电流,听见程泉不耐烦的呼吸声。
算了。
就算见了又怎样呢。
“没什么……你挂吧。”
程泉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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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了一路,到家已经八点多了。程泉有点窝火,下车时没注意看,还在地库踩了一脚水。
真倒霉。
他拉着脸开门关门,韩嘉宇已经出门了,桌上留了晚饭,但已经凉透了。
他给韩嘉宇发了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走的。韩嘉宇没回,应该正在演出。
他连热都懒得热,就着热水,一勺一勺把冷饭吃光了。
吃的时候不觉得,洗完澡出来便开始不舒服。他吞了两片胃药,断断续续喝了两大杯热水,那股反胃感才被压下去。
他躺在床上,不想睡觉。床头放了本古典小说,看了快小半个月,连三分之一也没看完,睡不着时,他就捧起来装模作样地读几行,不出十分钟就会困得睁不开眼。
于是他又捧起那本“药到病除”的书,可这回,他看不进去,也睡不着觉。
他不是故意想起的裴宗绪,他工作很忙,几乎算把半条命卖给了律所,平日里没功夫想些不相干的事儿。
也许因为是周五,人突然闲下来了,总爱想写些的没的。
裴宗绪……真的生病了吗?
声音听起来很虚,不会真的病得很重吧。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跟他有什么关系,裴宗绪又不是没有家人,又不是离了他不行,轮得到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但是……
裴宗绪的家人不怎么管他,生了重病会管他吗?
他现在是一个人吗?生了重病也是一个人吗?
他嗤笑一声,猛地蒙住脑袋,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教训自己:
关你屁事!他裴家有的是钱,有钱还买不来陪伴吗!!!
他不想再胡思乱想了,他打电话给韩嘉宇,韩嘉宇刚下班,在地铁上很不害臊地跟他撒娇:
“怎么了大宝宝,想我了吗?”
他总这么浮夸地表达亲昵,程泉制止过好几次,他告诉程泉语言就是这样,越强调越真实。程泉不懂那些形而上的东西,他就给了程泉一个简单粗暴的结论,说:“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叫你宝贝,早晚有一天,你就会真的变成我一个人的宝贝。”
程泉闷在被子里,声音嗡嗡的:
“你晚上别回去了,直接来我这儿吧,我睡不着,你来陪我说说话。”
韩嘉宇听出他情绪低落,哄着他打了一路的电话,一直到家门口。他开了免提,给韩嘉宇点了宵夜,又起床把酒醒上。
他等了很久韩嘉宇才回来,他觉得韩嘉宇不应该让他等那么久,故意耍性子,一句话也不说。韩嘉宇带着晚风的寒意来抱他,跟他说抱歉。
像是要证明自己没有无理取闹,程泉辞严义正地嘟囔:
“我真的等了你很久。”
“我知道,”韩嘉宇亲他,嘴唇染上他的体温,“因为你爱我嘛。”
程泉眼神极不自在地闪躲了一瞬,紧接着便转移话题,问他演出累不累。
他眼珠一转,没安好心:
“累不累就要看情况了……”
“比如你现在要是让我回家睡觉,我就累得一步也不想动。”
“再比如……”
他一把抱起程泉,扔到卧室床上:
“要是做点爱做的事,我现在就能起来连耕十亩地!”
程泉被床垫弹了几下,佯怒地看着他。他俯身吻上去,像一条不听话的大型犬,在程泉脸上又嗅又舔。程泉不满地推他胸膛,让他别亲他眼睛,他要睁不开眼啦。
他委屈巴巴地坐正,说:“好看,我想亲。”
好吧。
程泉妥协了,闭上眼睛,迎了上去。
这晚程泉主动过头,抱着韩嘉宇,一会儿要轻一会儿要重。韩嘉宇拿他没办法,哄孩子似的,把程泉抱在怀里坐着,边动作边轻拍程泉的背。
他一向温柔,跟他做这种事让程泉有点儿上瘾。
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程泉怕疼,止不住地发抖。韩嘉宇心疼他,连着小半年都只让他用手。
后来有一次,程泉借着酒劲,拉着韩嘉宇的手往他腰上摸。韩嘉宇懂他的明示,问他是不是真的准备好了。
他还是有些怕的,他告诉韩嘉宇:
“你不要让我很痛好不好。”
韩嘉宇没打听他经历的那些不好的事,很郑重地吻他,说:
“你是我的宝贝,我舍不得让你痛。”
那句话并不是拿来哄人的糖衣,事实上,韩嘉宇也是这么做的
——韩嘉宇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小朋友,哄着他多吃饭,哄着他多运动,哄着他少玩手机。
他有时候觉得韩嘉宇很啰嗦,韩嘉宇就气鼓鼓地放狠话,说再也不要管他了,可不出十分钟,就又打电话来,问他菠萝上市了,想不想吃菠萝。
他喜欢听韩嘉宇叫他宝贝,就像他不需要那些优绩主义光环,仅凭他本身,也值得人捧在手心里。他会故意跟韩嘉宇说些不好的事,比如败诉啦,比如跟讲话冒犯领导啦。
韩嘉宇从不评价好坏,仿佛在他身上已经发生的所有好的、不好的事情,对于韩嘉宇来说,一概不重要。
韩嘉宇给了他甚至连程君玉都不能比的关怀,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获得的无条件的馈赠。
韩嘉宇抱着程泉清洗,又把他抱回来。程泉累得连手指头都懒得蜷一下,他吻程泉的眼睛,不许程泉睡觉。
“你好烦。”程泉打他。
“大宝宝,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程泉推搡着让他一边去,他不依不饶,非要程泉老实交代。
程泉无奈,睁开眼看着他,眼神幽怨:
“我困死了,你不让我睡觉,所以我不开心。”
韩嘉宇终于放过他了,这一觉睡得很痛快,一直到九点半,他才被窗帘漏进来的阳光刺醒。韩嘉宇还在睡,他很不高兴,一脚把韩嘉宇蹬醒。
他把窗帘没拉严实的锅推到韩嘉宇头上,韩嘉宇坐起来挠了挠头,然后赤着脚走过去把窗帘彻底拉开。
他被突如其来的好天气刺得睁不开眼,韩嘉宇背对着光对他笑,说:
“天气真好,出去玩吧。”
于是他带着一脸睡不够的怨气,被领来了游乐园。
周末人很多,他不想排队,韩嘉宇买了VIP免排队票。
韩嘉宇很有gay的修养,一路跟着,哄着要跟程泉合照。程泉玩爽了就变得很好说话,乖得不像话,什么动作都配合。
跑了一天,程泉累得不想走路,韩嘉宇背着他去坐摩天轮。
程泉说想回家洗澡睡觉,韩嘉宇不准,说:
“据说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情侣会天长地久。”
程泉无奈扶额:“少年你真的够了,你又不是花季少女,这年头花季少女都不信这些了吧。”
最后还是去了,韩嘉宇牵着他跨上轿厢。他起初不太情愿,但随着轿厢走高,首都的全貌在脚下一一展开,他又觉得上来这一趟还是值的。
他扒在轿厢玻璃上往下看,韩嘉宇从后面抱着他。轿厢失衡歪了一点儿,他有点害怕,让韩嘉宇离他远点。
韩嘉宇抱着他一起挪到轿厢中央,轿厢又回正了。他想看脚下的风景,韩嘉宇说:
“大宝宝,我想亲你。”
说罢便低头吻住他的双唇,轿厢还在缓慢地往上爬,他心如擂鼓,也阖上眼睛,跟韩嘉宇一起祈求天长地久。
韩嘉宇总不肯好好亲他,越过最高点,就开始上下其手。他被闹得想笑,一边拽着作乱的手,一边嗔怪到:
“别闹了裴宗绪……”
他们没有等晚上的烟花表演,下了摩天轮,便开车回去了。程泉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韩嘉宇送他回去,他抱住韩嘉宇,让他留下来。
他跟韩嘉宇讲了他和裴宗绪的往事,韩嘉宇听着,偶尔心疼地吻他的手。
有些悸动过去了好多年,他以为他记不清了,但真的说起来时,他很悲哀地发现,过去每一个脸红的瞬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对不起。韩嘉宇笑得很苦涩,说:
“大宝宝,其实我都知道。”
他错愕地看着韩嘉宇,韩嘉宇低头吻他,说: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我以为我再努力一点就能取代他。”
他故作轻松,耸了耸肩:
“是我犯蠢,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能取代谁。”
“小宇……”
“如果要道歉的话,那就别说了,听我说。”
韩嘉宇的卧蚕好看得很亲和,缀在眼下,让他的郁悒看起来也显得很可亲。他不像程泉认识的那个哲学生那么悲观,他总给人虚无而又积极的矛盾感。
他笑了一下,朝程泉歪了歪头:“我也是独一无二的,我相信你对我的感情也不输给他,对吗?”
程泉怔了怔。
他没办法否认,韩嘉宇蓬勃的自信很轻易便会让他心动。他想如果没有裴宗绪,他也许会和韩嘉宇在一起很久很久。
他点了点头,韩嘉宇捧着他的脸,擦掉他不停涌出的眼泪,像个幼稚但可靠的哥哥,朝程泉被眼泪沾湿的睫毛吹气,捉弄地叫程泉“小可怜”。
他抱着程泉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哄,直到程泉哭累了,他吻了吻程泉的额头,说:
“大宝宝,你抽空去看看他吧。”
程泉带着哭腔:“……不去。”
韩嘉宇轻声道:“去看一眼,不然你总不放心,你心里老记挂着他,我会吃醋的。”
“我就不去。”
“你去吧,你去看看他是不是又骗你,”韩嘉宇说,“他最好在骗你,那样你就更讨厌他,然后再多喜欢我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