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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100 章 ...

  •   第一百章:蔷薇架下的木匣与未拆的信

      暮春的风卷着蔷薇花香钻进窗缝,林瑜正坐在廊下绣嫁衣的袖口。针脚比去年稳了许多,那朵缠枝蔷薇的花瓣已经成型,金线勾勒的边缘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廊边的竹篱笆上,暮椿去年移栽的野蔷薇开得正盛,粉白、淡红、浅紫挤在一起,把半面墙都染成了花的海洋。

      “小心扎手。”暮椿的声音从篱笆那边传来,他正踮脚修剪过密的枝条,指尖被蔷薇刺划出细小的血珠,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把最盛的那簇花往廊下挪——好让林瑜抬眼就能看见。

      林瑜放下绣绷,起身去拿药箱:“说了让你戴手套,偏不听。”她走到他身后,握住他流血的手指,用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擦拭,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暮椿的手很糙,掌心的茧子磨得她指腹发痒,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戴手套干活不利索。”暮椿低头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比蔷薇还软,“你看这朵开得多好,配你的嫁衣正合适。”他抬手摘下那朵最大的粉蔷薇,别在林瑜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像羽毛扫过心尖。

      林瑜的脸瞬间红了,转身往屋里走:“谁要你摘,绣还没绣完呢。”话虽这么说,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耳后的花瓣,香气顺着指尖漫到心底。

      屋里的樟木匣还摆在梳妆台上,最上面那封画着小太阳的信依旧没拆。林瑜打开匣子,把新绣好的袖口布料放进去——这是她特意留的位置,要等拆了那封信,才肯把最后一针绣完。暮椿总笑她迷信,说“拆信和绣花有什么关系”,却每次路过梳妆台,都要对着那木匣多看两眼,像在确认它有没有长翅膀飞掉。

      “在想什么?”暮椿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陶土盆,里面栽着株刚冒芽的薄荷,“张婶说夏天蚊虫多,种点薄荷能驱蚊。”他把花盆放在窗台上,正好对着梳妆台,“等长起来,给你缝个薄荷香囊。”

      林瑜指着木匣:“你说,这最后一封信里,会不会写了什么傻话?”

      暮椿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说不定……写了我第一次见你时,觉得你扎的辫子像个歪歪扭扭的草绳。”

      “你才是草绳!”林瑜笑着捶了他一下,却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年她去镇上赶集,辫子确实没扎好,松松垮垮垂在背后,是暮椿喊住她,笨拙地说“你的辫子散了”,还从怀里掏出根红绳递给她,那红绳上沾着麦秸秆的碎屑,一看就是刚从田里回来。

      “后来你总说我编的红绳丑。”暮椿忽然说,声音低了些,“其实那是我娘留下的,我揣了半年,想送给……”他没说送给谁,但林瑜懂了。那根红绳现在还系在她的嫁妆箱角,成了压箱底的念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木匣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林瑜忽然说:“今天拆信吧,蔷薇不是开了吗?”

      暮椿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给薄荷浇水的水壶差点歪倒:“现、现在?”

      “嗯,现在。”林瑜把木匣抱到桌上,指尖在那封画着小太阳的信封上摩挲,“你看,太阳都出来了,正好应景。”

      暮椿搓了搓手,像是有点紧张,又像在使劲憋笑,来回踱了两圈才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木匣,活像个等着拆糖的孩子。林瑜被他逗笑了,指尖捏着信封边缘,轻轻一撕——

      信纸比前几封厚些,还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得能数出纹路。暮椿的字迹比平时工整,甚至能看出刻意放慢的笔锋:

      “林瑜:

      写这封信时,我正在后山砍竹子,准备给你搭绣架。你总说绣嫁衣的架子太矮,低头久了脖子疼。砍到第三根时,竹节里窜出只松鼠,叼走了我藏在兜里的糖——就是你上次给我的那种桂花糖,你说‘吃甜的能让人心情好’。我追了它半座山,最后看着它蹲在树杈上啃糖,忽然觉得,要是以后咱们有孩子,会不会也这么皮?

      昨天去镇上扯布,看见布庄的老板娘在教女儿绣鸳鸯,忽然想起你说‘嫁衣上要绣蔷薇,不要鸳鸯’。你说‘鸳鸯总被画得呆头呆脑,蔷薇带刺才鲜活’,我觉得你说得对。但我偷偷让老板娘留了块金线,藏在你绣线的盒子底下,你绣蔷薇的花蕊时用,肯定比银线亮。

      前几日夜里下暴雨,我去加固南瓜架,看见篱笆上的蔷薇被打落了好多,心里急得慌,蹲在雨里捡了半夜花瓣,想晾干了给你做香包。后来才想起,你说过‘花开花落是常事’,就像人会生病,会吵架,但只要根还在,明年还能开。林瑜,我不敢保证永远不惹你生气,但我敢保证,就算咱们吵架,我也会像捡花瓣那样,把你的气话一片一片捡起来,等你消气了,再一片片拼回去,好不好?

      对了,上次你问我,第一次见你时为什么脸红。其实那天在集上,你蹲在地上给受伤的小狗包扎,辫子垂下来扫过地面,阳光照在你发梢上,像撒了把金粉。我当时就想,这姑娘的头发肯定很软,摸起来像云朵——别笑我,我知道这话傻,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还有个事,得坦白。你绣嫁衣用的那把剪刀,我偷偷磨了三次,每次都怕磨坏了,又怕不够锋利让你费劲。磨到第三次时,张铁匠笑话我‘娶媳妇哪有这么紧张的’,我说‘我怕她累着’。他说‘你这不是娶媳妇,是把心给人家了’,我没反驳,因为他说得对。

      蔷薇快开了吧?我数着日子呢,等花开满篱笆,就拆这封信。到时候,我就把绣架给你搭好,你坐着绣嫁衣,我给你扇扇子,顺便学学怎么给孩子换尿布——张婶说,提前学总没错。

      最后,林瑜,我没学过什么情话,就会说实在的: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半口肉;你想绣到半夜,我就陪你到半夜;你要是生气跑回娘家,我就扛着南瓜、提着鸡蛋去接,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天天去,直到你肯跟我回来。

      ——暮椿”

      信纸飘落在桌上,林瑜的眼泪打在银杏叶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忽然想起前阵子找剪刀时,总觉得比以前锋利,当时还以为是错觉;想起绣线盒底层那卷耀眼的金线,她一直以为是娘偷偷放的;想起暴雨后窗台上晾着的蔷薇花瓣,她以为是风吹上去的……原来那些不经意的温暖,全是他藏在日子里的心意。

      “你个傻子。”林瑜笑着抹眼泪,声音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暮椿慌了,伸手想擦她的眼泪,又怕碰坏了她,手悬在半空直哆嗦:“是不是写得太傻了?我就说不该学张铁匠的话……”

      林瑜忽然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沾满蔷薇香的衣襟里:“不傻,一点都不傻。”她想起自己偷偷在他的枕下塞过安神的草药,想起他每次出门都要往她兜里塞块糖,原来两个人的心意,早就在这些琐碎里缠成了藤,绕着彼此的根,长得比篱笆上的蔷薇还密。

      “绣架呢?”林瑜忽然抬头,眼里还闪着泪,嘴角却扬了起来。

      暮椿愣了愣,随即笑着往院外跑:“在柴房!我这就去搭!”他跑得太急,撞翻了门口的薄荷盆,却头也不回地喊,“你等着!保证比镇上买的还稳!”

      林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拿起那片银杏叶,夹回信里,放进木匣最底层。然后她从绣绷上拿起嫁衣,指尖穿过金线,在蔷薇花蕊的位置落下第一针——金光刺破丝线的瞬间,像把整个春天都绣进了布里。

      廊下的蔷薇还在开,蜜蜂嗡嗡地绕着花簇飞。暮椿搭绣架的敲打声从柴房传来,“咚咚”的节奏里,混着他跑调的哼唱。林瑜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侧影,忽然觉得,最好的日子,其实早就来了——不是拆信的瞬间,而是他为她搭架子时的专注,是她为他缝补时的细心,是两个人把“我”熬成“我们”的,每一个寻常又珍贵的时刻。

      暮色漫上来时,绣架已经立在院里的蔷薇丛旁。暮椿满头大汗地擦着手,林瑜递给他块凉毛巾,两人并肩坐在架下,看着夕阳把花瓣染成金红色。

      “明天开始教我换尿布吧?”林瑜忽然说。

      暮椿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现、现在就学?”

      “提前学总没错。”林瑜学着他信里的话,笑得眉眼弯弯,“张婶不是说吗?”

      暮椿挠着头笑了,伸手摘下朵刚开的蔷薇,别在她发间。这一次,他的指尖没有抖,稳稳地停在她的鬓角,像握住了整个春天。

      篱笆上的蔷薇还在一朵接一朵地开,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喜欢”,在风里轻轻摇晃,把日子染得又香又甜。而那个装着信的木匣,被林瑜摆在了衣柜最上层,里面除了信,还多了片新鲜的蔷薇花瓣——那是她和暮椿一起放进去的,像给这段时光,盖了个带着香气的邮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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