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天涯》曦岩

51、记忆深处风烟起

　　各大神族齐齐出手，神光如怒海翻涌，魔焰在璀璨的圣辉中节节败退。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昙花镇上嘶吼的魔物便已尽数化为飞灰，连带着那些盘桓不去的污浊之气，也被净化得无影无踪。

　　玄武望着满地消融的魔气，心头巨震——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先前如神兵天降的上古巫族和四翼族，竟全是师尊仓凌召来的援军。他的师尊仓凌，哪怕隐居避世了一千年，依旧是连各大神族都要俯首的伏魔神尊。

　　原来千年来的沉寂从不是遗忘，只要他愿意号令天下，散落四海的神族便会如星子归位，这等威仪，何曾因岁月褪色半分？

　　魔物肃清后，昙花镇露出了疮痍的真容。倒塌的屋脊废墟间还凝着未散的血腥味，焦黑的木梁斜插在瓦砾中，衬得天边渐渐敛去的神光愈发肃穆。

　　各大神族的首领纷纷来到仓凌面前，以最隆重的礼节拜别，金色的传送门在废墟上次第亮起，将带着圣辉的身影一一吞没。

　　仓凌缓步走向留在原地的玄武、天涯等人，他周身那层浴血的戎装在步履间悄然消散，玄色战甲化作流萤，凛冽的杀气融成温润的光晕。不过转瞬，立在众人面前的便又是那个身着月白长衫，眉眼间带着草木清香的药师凌若白。

　　“师尊，为何你会……”玄武虽然很高兴看到师尊恢复身份，不过对他此举还是有些不解。

　　凌若白道：“为师在红月崖上得知有暗夜王此人，是他用熠江的传世魔血复活了黑罅渊的上古异兽，同时此人还勾结了昼魔和夜魔族的人，纵魔物作乱。从红月崖下来，我便收到彩雀传信，加之我与降魔龙族的孩子有神魂感应，这才知道这昙花镇上竟来了众多魔物。我让紫凤尊者先行一步来帮忙，随后又遣白泽以伏魔令召唤各大神族前来相助。还好没来晚。”

　　“师尊可知这暗夜王是谁？”玄武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免诧异。

　　凌若白摇头，“只知此人能驱使紫兰魔藤，还有熠江的传世魔血，定不是泛泛之辈。”

　　玄武疑惑:“能驱使魔藤，还能拿到传世魔血的，必定是与熠江同一血脉……可是，望□□，除了望江，还会有谁？”

　　凌若白:“我己在冥狐身上种下了追元符，若他再与暗夜王见面，我们便可得知他的方位，此事便交由你去查探了，若有消息，务必第一时间来回为师。”

　　玄武立刻应允:“是，弟子遵命。”

　　当凌若白的目光看过来时，以龙胤为首的降魔龙族少年“扑嗵”一声在凌若白面前跪下，以拜伏之姿行大礼。

　　“龙、龙胤，率第十六代降魔龙族弟子，拜、拜见神尊。”龙胤实在是过于激动，连说话都抖了起来。其他几名龙族弟子更是紧张又激动，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凌若白笑了笑，伸手将龙胤扶起，看着他道：“好孩子，你们对抗魔物时很勇敢，像当年的金龙一样，我都看见了。”

　　“龙胤知道神尊是先祖金龙的主人，今日能见到神尊真身，是我们的福气。先前不知神尊身份，多有冒犯，请神尊原谅我们师兄弟。”

　　凌若白有些哭笑不得，淡淡道：“无妨，是我未以真实身份示人，不怪你们。也不必一口一个神尊了，听着不适应，你们还是叫我仙师就好。”

　　凌若白又看向呆在一旁的云杉和小葵：“你们俩在发什么呆？不认识我了？”

　　两小只吓得赶紧跪下，却半天没声音，小葵偷偷转头小声问云杉：“我该叫什么？”

　　云杉自已也没弄明白，现在是继续叫师祖，还是应该叫神尊？

　　凌若白：“别跪着了，都起来吧！如今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也不必拘礼，我避世多年，早就不当自已是高高在上的神尊了。小葵，在人界既收你为徒，你便始终是我徒儿，还是和以前一样叫师父就好。”

　　“云杉，你也一样，既是玄武的徒儿，就叫我师祖。”

　　“是，师父。”
　　“是，师祖。”

　　云杉和小葵闻言便起了身，脸上露出了明朗的笑意。

　　凌若白最后看向天涯等人，刚被头痛折磨过的天涯眉头紧锁，还未完全缓过来。

　　青浣、蛮蛮和雪妖已经行了大礼，而后恭敬地退到一旁。

　　凌若白看到天涯扶着自已的头，眼神也有些迷离，猜测是刚刚自已亮明身份时触动了天涯脑海中被抹去的记忆所致。

　　凌若白走近天涯，眼神中写满担忧，碍于在场众人，他不便多说，只柔声道：“我有些累了，尊上可愿带我回紫宵山休息？”

　　天涯看着凌若白的脸，那眉目如画的模样好像似曾相识，可他却丝毫想不起自已是否曾经与他相识。

　　“仓凌，我们……认识吗？”天涯问。

　　这句话让凌若白胸口一窒，突然袭来的闷痛感让他竟有些呼吸困难。

　　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后，凌若白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道：“一月前，在少室山，尊上把我打晕后带回了凤翔台，我们便认识了。”

　　灵犀，既然已经忘了，便彻底的忘却吧！我不会再把你卷进来，你也不必再陪我承受这些，即便以后我不在了，你同样无需记得凌若白，只要继续做你的凤冥仙尊就好。

　　“你……是若白？”天涯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刚刚凌若白的话将他从虚幻的回忆里拉了出来，让他认清了眼前人。

　　“是我。天涯。”凌若白看着他，眼底是满溢的深情。

　　天涯抓住凌若白的双手，小心而又试探着问:“你愿随我回凤翔台？”

　　凌若白轻笑着点头:“尊上若不嫌弃，我便又去叨扰几日。”

　　天涯喜出望外:“本座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别说几日，你爱住多久都行。”

　　凌若白看着天涯认真的样子露出明媚笑意:果然还跟个孩子一样，有点阳光就灿烂，也是十分可爱。

　　凌若白转向众人道:“今日大家都累了，便早些回去歇息。”而后又转向龙族少年:“龙胤，这里是休与山脚下，你和师兄弟们受受累，日后多来帮帮昙花镇的百姓，助他们重建家园。”

　　孩子们应允后，凌若白看向天涯:“可否劳烦尊上驮我回去？”

　　青浣和蛮蛮已经识趣地先回去了，雪沫也隐去了踪迹，天涯笑着转身化出了紫凤真身。
　　回到凤翔台，天涯受先前触动记忆的影响，头还有些隐隐发痛，若白诓他说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累了，没有好好休息才会如此。

　　他把天涯扶回了寝殿休息，天涯拉住凌若白的手不让他走，后者便拍着他的手背安抚道:“我不走，只是去药室里取些药材，给你熬碗安神汤，你喝了再睡会舒服一些。”

　　天涯乖乖松了手，听话地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若白走后，天涯在凤羽榻上辗转反侧，细微的刺痛感侵袭着他的头，很是折磨。他明明已经很累了，想睡一会儿，却总是不得所愿，意识一下模糊，一下又清醒，如此反复折腾了他许久。

　　直到迷迷糊糊中，他被人叫醒。若白坐在床边，扶起了他的身子，又端起安神汤送到天涯嘴边。

　　“我试过了，不烫。”

　　凌若白的声音如水，透着他人从未感受过的细腻与温柔，此时此刻的凌若白，让人很难将他与伏魔神尊仓凌认作是同一个人。

　　天涯清醒了许多，他一口喝下凌若白递来的安神汤，心中暖流迸发。他在这紫宵山上是尊主，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可不管是青浣、蛮蛮还是那些侍女，大家会尊他、敬他、护他，当他是主人，却从未有人像若白这样照顾他，给他温暖……

　　“你才躺了一个时辰，只怕也没睡实，喝了安神汤相信很快会有困意。我先陪你坐一会儿，说说话，你想睡便睡，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天涯看着凌若白的脸移不开目光，他喜欢看若白细致的眉眼，喜欢去寻找他眼底圧抑又不经意流露的温柔，更喜欢听他的声音，他的言语间总是透着清冷，听着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像是……欲拒还迎。

　　天涯握住凌若白的手，勾起他纤细的手指纠缠。“若白，你……真是伏魔神尊？”

　　“嗯。”

　　凌若白轻轻应了一声，他不太喜欢多提这个身份，因为每次提起就是在提醒他：你早就该死了，何必偷生？

　　“那为何要做药师凌若白？”天涯又问。

　　凌若白把眼放空：“因为……我贪生、怕死。”

　　亦或是……舍不得，也放不下。

　　凌若白把目光移到天涯脸上，与他眼神纠缠。天涯的五官早己脱去少年时的稚气，如今更是俊朗迷人，他也会忍不住贪恋。

　　似是困意来袭，天涯微微偏头，轻倚在凌若白肩上：“你若是高高在上的神尊，可会瞧不起我？毕竟……我只是只紫凤，我不愿承认自己其实并没有凤凰神族尊贵的血统。”

　　凌若白心头一颤，继而心疼地揽住天涯的头：“胡说！ 我怎会瞧不起你？血统这东西，在我眼里纯属无稽之谈，凤凰神族都是伏羲一脉的后人，你也是。 ”

　　天涯打了个哈欠，意识已开始模糊：“真的吗？ ”

　　“当然，世间万物平等，即便是人族，也只是普通而不是低贱，能力不同便有不同的使命，并没有谁是无上尊贵的，就如当年的伏羲与女娲也是一样。”凌若白轻轻拍着天涯的肩膀哄睡，像他小时候那样。

　　安神汤发挥了效用，天涯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凌若白扶他躺好，小心翼翼地盖上薄衾，又站在榻边依依不舍地看了他许久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