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多么温馨的相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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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枯戮山一个算得上温和的午后，阳光透过训练场高窗的防弹玻璃，被切割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落在休息区的软垫上。
缇尔妲刚刚结束一轮纯粹为了保持肌肉记忆的基础练习，银白的发丝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她没急着去沐浴，只是随意地盘腿坐在窗边的光晕里，像一只休憩的白色猛兽，气息平稳，碧蓝的眼眸空茫地望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伊尔迷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西装，更显得身形修长，黑发如瀑，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他自然地走到缇尔妲身边，同样席地而坐，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既能感受到彼此气息又不会互相触碰的距离。
沉默了片刻，伊尔迷忽然开口，声音是他一贯的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打破了这片宁静。
“姐姐，前几天和贝格罗塞家族谈判时，我借用了你的名字，”伊尔迷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享受这种将隐秘算计摊开在阳光下的奇异感觉，“他们一开始还在犹豫代价，我只是提了一句缇尔妲大小姐近期对边境势力的稳定性很关注，他们的态度就立刻软化了不少。最终成交价比预期高了百分之十五。”
他看向缇尔妲，嘴角牵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那并非得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了然的玩味。
“很有趣，不是吗？甚至不需要你亲自出现，只需要让他们意识到，拒绝揍敌客，可能会引起你的关注，就足以达成目的。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可以量化的战略资产。”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利用你的存在，你的威慑力，来为家族，也为我个人经手的业务谋取更优渥的条件，很方便。”
伊尔迷说完了，整个过程语气平稳得像在念一份采购清单。不是炫耀，只是一个事实陈述。他在告诉她，他如何利用外界对她——人类巅峰缇尔妲·揍敌客——的恐惧和无法理解，来为家族谋取更优渥的利益，以及更顺从的合作者。
缇尔妲缓缓转过头，那双湛蓝的如同冰川湖泊般的眼睛看向伊尔迷，里面没有一丝被利用的不满或惊讶。她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嗯，这很公平，”缇尔妲的声音同样平稳，“我享受着家族因我的力量而给予的纵容、特权，以及母亲毫无保留的爱。那么，我的存在本身被用作谋取利益的工具，是理所应当需要付出的代价。这证明了我的价值并非虚设。”
缇尔妲那双过于清澈的蓝眼睛看向伊尔迷，里面没有任何被利用的不悦，反而有一种近乎纯粹的认可。
“所以，伊尔迷，以后也请继续这样利用我吧。无需顾虑。”
伊尔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虚伪的客套。
“姐姐能这么想，真是帮了大忙，”伊尔迷平淡地回应，“毕竟，有效地利用一切可用资源，是揍敌客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我知道。这证明了我的价值并非虚无，它在家族的运作体系中有着明确而高效的位置。这很好。”缇尔妲回答。她当然知道，她本身就是这条家训最极致的体现物。世界遵循等价交换，揍敌客家族内部更是如此。纵容需要资本，特权需要代价。
伊尔迷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勾起一个更大的没什么温度的玩味的弧度。
“说起来，”伊尔迷平板的语调里掺入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如果是奇犽，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大概会露出那种混合着震惊和厌恶的表情吧。”
“他永远不会有这种理所当然利用家人的想法，”伊尔迷陈述着，语气里没有褒贬，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观察，“他会觉得这扭曲，肮脏，违背了他心里那套关于家人的天真又脆弱的准则。他会愤怒，会抗拒，会认为我们不可理喻。”
伊尔迷微微歪头，看向缇尔妲，黑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他和我们不一样，姐姐。”
缇尔妲安静地听着，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伊尔迷只是说出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对话似乎可以在此结束。但下午的阳光太安静，这里太与世隔绝，一些更深层更黑暗的念头，如同沉在水底的冰山，悄然浮上水面。
伊尔迷的声音轻了些许：“姐姐，你知道吗？在最初那几年，在我还需要靠念针才能靠近你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在你的阴影下彻底崩溃了，变得不再像我自己，或者干脆坏掉了……”
伊尔迷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味那种可能性，然后以一种惊人的平静陈述：“我想，我也绝对不会怪你。那只能证明，我伊尔迷·揍敌客，不过如此罢了。连这点压力都无法承受，连在这种环境下找到自己生存方式都做不到的弱者，没有资格责怪施加压力的根源本身。是我的无能，而非你的过错。”
这是一种极端冷酷的自我评估。他将自己放在了与缇尔妲同等残酷的天平上，接受优胜劣汰的法则。如果他不够强，无论是实力还是精神，那么被淘汰也是理所应当。
缇尔妲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对她而言，这只是伊尔迷逻辑自洽的一部分。她偏了偏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一个在此刻闲聊氛围下可以提出的假设。
“伊尔迷，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这身力量呢？”缇尔妲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问“如果明天下雨呢”，“不再是什么人类巅峰，只是一个普通的，甚至可能比糜稽还要弱小的揍敌客。到了那时，你，母亲，父亲，还会这样纵容我吗？这具失去了价值的躯壳，还能换来如今的爱和需要吗？”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伊尔迷周身的气息骤然改变！那不再是平日的死水微澜，而是一种尖锐的几乎要刺破空气的紧绷。他黑色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住缇尔妲，一直平稳无波的声音里带上了难以抑制的几乎是应激反应的厉色
“不会有那种如果！”伊尔迷的语气斩钉截铁，甚至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我绝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绝对！无论是寻找传说中的秘宝，动用亚路嘉的能力，还是与魔鬼做交易……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姐姐。我会让你永远站在巅峰，永远都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缇尔妲·揍敌客！”
伊尔迷的反应激烈得超乎寻常，仿佛缇尔妲的假设触犯了他某种不容动摇的底线。失去力量的缇尔妲，对他而言，或许比一个死去的缇尔妲更难以接受。那意味着他整个世界坐标的崩塌，他所有痛苦、恨意、依赖和生存意义所构建的基石将化为乌有。
看着伊尔迷罕见的失态，缇尔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那笑容很浅，却异常真实，打破了了她惯常的冰封面具。她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意味，轻轻摸了摸伊尔迷的黑发。这个动作如此亲昵，与他们对话题的残酷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伊尔迷，”缇尔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你如此需要我的存在，需要这个站在人类巅峰的我。这件事本身，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缇尔妲的指尖在他发间停留片刻，然后收回，语气重新变得平静而决绝。
“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察觉到自己失去了力量，变成了一个需要依附他人，失去价值的弱者，”缇尔妲的眼神没有任何迷茫，只有一种冰冷的对自己也毫不留情的理智，“我不会自怨自艾，不会愚蠢地去问你们能不能只爱我本身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我绝不会容许自己陷入那种没有尊严的境地。”
缇尔妲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会在力量开始流失或者确定无法挽回的那一刻，就自我毁灭。”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阳光依旧安静地洒落，灰尘在空中缓慢飞舞。
伊尔迷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他听着缇尔妲冷静地规划着自己的终局，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扭曲的认同和欣赏。
不会哀求，不会抱怨，不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清醒地接受一切规则，包括她自己定下的残酷规则，并且愿意以身践行。
“姐姐，”伊尔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温度，那并非温暖，而是像被点燃的冰，“你明白吗？正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才觉得值得。”
值得他投入所有的恨意，值得他承受那些钻心剜骨的痛苦，值得他将整个人生都作为赌注，压在与她的这场无尽博弈上。
他们在这个扭曲的家庭里，用这种近乎病态的方式，确认了彼此的资格。伊尔迷欣赏缇尔妲这份毫不留恋的清醒，正如缇尔妲认可伊尔迷那在痛苦中挣扎出的生存之道。
这真是不可思议。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在这个视情感为冗余，以杀戮为常态的畸形家庭里，他们之间，竟然真的存在着一种可以被称之为亲情的东西。
氛围重新变得轻松自然，仿佛刚才讨论的并非彼此的毁灭与利用。缇尔妲看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光，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类似于请求的意味，虽然在她口中依然像是陈述。
“伊尔迷，任务报告和家族事务，可以稍后再处理吗？”缇尔妲转过头，看着他，“能陪我再多待一会儿吗？”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程序化的要求，而是一个罕见的基于个人意愿的询问。
伊尔迷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可以。”
缇尔妲似乎满意了，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更出乎意料的问题。
“我之前对你说过，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这句话是真心的，”缇尔妲的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探究，“那么，现在，在你我之间变成了这样的关系之后……你，得到幸福了吗？”
伊尔迷沉默了。他黑色的眼眸望着姐姐在夕阳下轮廓有些模糊的侧脸，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痛苦的挣扎的恨意翻涌的，以及此刻这种诡异的平静的共生。
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带着复杂意味的语调回答。
“幸福……吗？算不上那种东西吧。但是，如果说满足于现状，认可自己此刻的存在方式和位置……那么，算是吧。”
这个回答，对于伊尔迷·揍敌客而言，或许已经是能给出的最接近幸福的答案了。
缇尔妲安静地听着，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她转回头，正视着伊尔迷，用一种清晰无比的坦诚说道：“伊尔迷，如果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让你感到不幸福的原因。我也不会反思，更不会为此改正一点的。”
她不会为了伊尔迷的幸福而削弱自己的力量，不会为了他的舒适而改变自己的存在方式。她的强大和她的异常，是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她认可的自我。
伊尔迷看着她，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近乎果然如此的了然，甚至带着一丝微妙的欣赏。
“理当如此。”他说出了这四个字，语气平静无波，仿佛这是世间最自然的真理。
姐弟二人静静地坐在逐渐弥漫的暮色中，不再交谈。一种基于绝对坦诚和相互毁灭认同的扭曲却异常稳固的纽带，在沉默中无声地流淌。
这无关对错，只是他们选择的存在方式。并且，他们都认为，这本应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多么温馨的相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