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揍敌客家的虚度日常（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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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枯戮山的藏书室，平日里极少有人踏足，此刻却亮着灯。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木头特有的沉静气味，层层叠叠的书架投下幽深的阴影。缇尔妲坐在一张宽大的橡木书桌前，银发在台灯柔和的光晕下宛如流动的水银。她面前摊开的不是书籍，而是厚厚一叠手写的文稿，笔迹清晰工整，几乎没有涂改，如同打印出来一般。
伊尔迷被叫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写满复杂公式，人体经络图，能量流动分析和战斗情景拆解的纸张，最后落在缇尔妲平静的侧脸上。
“姐姐？”他无声地走近。
缇尔妲没有抬头，指尖轻轻拂过最后一页纸的边缘，仿佛在确认墨迹是否干透。然后，她将整叠文稿细致地归拢对齐，装入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朴素牛皮纸袋，用细绳认真系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向伊尔迷，将那袋文稿递了过去。
伊尔迷没有立刻接，黑色的眼眸审视着那个纸袋，又看向缇尔妲:“这是什么？”
“是我和尼特罗会长历年对练的分析报告，以及我对他百式观音部分招式的推演，破解思路以及我认为可能的后续演变方向，”缇尔妲解释道，语气像在陈述一份任务简报，但内容却惊世骇俗，“还有一些关于武道的讨论记录，和我个人的看法。”
伊尔迷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普通的修炼笔记，这是当世两位曾立于人类武力巅峰者的交手实录与思想碰撞。它是一座武学的宝藏，一个战略情报的富矿，甚至能引发念能力者世界的震动。
伊尔迷的大脑已经开始自动计算：如果卖给V5的军方，足以换取一个小型国家的年预算。如果拍卖给地下世界的收藏家，价格不可估量。如果交给猎人协会……不，不能交给协会，帕里斯通那种人会最大化利用它进行政治操作。
“你想让我保管它？”伊尔迷接过纸袋问。
“不，”缇尔妲摇头，眼神认真，“我想让你把它交给心源流总部。最好直接交给会长指定的继承人，或者他们现在的负责人。尼特罗会长的武学应该传承下去。这是他的道，不应该因为他的死亡而断绝。”
伊尔迷罕见地沉默了数秒。
伊尔迷看着她。她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白色训练服，银发随意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她特意整理了十天，写出了这本堪称无价之宝的笔记，然后要无偿送给一个已经失去宗师的流派。
“你知道这份资料的价值吗？”伊尔迷问，不是试探，只是确认她的认知状态。
“不知道，也不重要，”缇尔妲回答得理所当然，“这不是用来交易的东西。这是我对尼特罗会长的尊重。”
她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撑在书桌上，俯身看着伊尔迷。这个姿势让她显得极具压迫感，但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威胁，只有纯粹的认真。
“伊尔迷，听清楚，”她的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不要用它来换取利益，不要用它来做交易筹码，不要用它来推进你的任何计划。”
她罕见地用了三个不要，这是她表达绝对禁令的方式。
“这份笔记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让尼特罗会长的武道能够继续传承下去。如果他的武学能在后辈手中发扬光大，他应该会感到欣慰。”
缇尔妲直起身，看向窗外。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在玻璃上汇聚成流。
“这个世界上，能在实力上和我有共鸣的人，再也不会有了，”缇尔妲轻声说，语气里没有遗憾，只是陈述一个她已经接受的事实，“但至少，他的武学还可以继续存在。”
伊尔迷感到牛皮纸封面摸起来有细微的颗粒感，绳结系得很紧，是缇尔妲一贯的作风——一旦决定做某件事，就会做到极致。
缇尔妲重新看向伊尔迷，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澄澈：“我不擅长和和人打交道，也不喜欢思考背后的利益牵扯。由你去处理，最合适。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份东西，最终必须完整地交给心源流，作为对尼特罗会长的纪念，以及武学的传承。记忆会随着时间模糊，但文字不会。尼特罗会长教过我很多东西，虽然我们经常理念不合。”
伊尔迷再次看向缇尔妲，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完成了一件该做的事般，显得平静而自然。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不是嫉妒，不是算计，而是某种更加复杂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理解的东西。
他理解缇尔妲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尼特罗会长是唯一一个在纯粹武道的层面上，能与她平等对话的存在。他们的每一次交手，都是两个站在不同路径巅峰的人之间的共鸣。那种共鸣，对情感空洞的缇尔妲而言，或许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能让她感受到自身存在的体验。
而现在，那个能提供这种体验的人不在了。
整理这份心得，是她能为那份共鸣所做的唯一一件事。不是出于悲伤，而是出于某种更加本质的近乎本能的需求：不让那份独一无二的共鸣彻底消失。
缇尔妲是在以她的方式，悼念那个唯一与她站在过同一片山峰上的人。这份整理得一丝不苟倾注了时间与思考的心得，是她能给出的最极致的尊重。她认可了尼特罗的价值，便愿意付出相应的真心实意。
这个认知让伊尔迷握着纸袋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想起了自己。
如果……有一天，死去的是他伊尔迷·揍敌客呢？
缇尔妲会如何？
尼特罗的死，在她心中投下了一块石子，激起了涟漪。而他伊尔迷的死，将会是抽走她世界里一根至关重要的支柱，引发的或许是连她自身都无法预测的更深邃的动荡。那份波澜，注定会比尼特罗会长的离去，更加剧烈，更加难以平息。
这份确信，不知为何，竟奇异地压倒了那些关于利益得失的算计。
“我明白了，姐姐，”伊尔迷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稳，却少了一丝惯有的冰冷评估，多了一份郑重的承接，“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妥善处理。”
他不会利用这份资料去榨取最大利益，不是因为道德，而是因为，这是缇尔妲真心实意的付出，是对她所认可之人的致意。玷污这份纯粹，某种意义上，也是在玷污他与她之间那种同样扭曲却绝对真实的连接。
缇尔妲点了点头，似乎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神情松弛下来:“嗯，交给你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藏书室，脚步平稳，银发在身后划出优雅的弧线。
就在她即将踏出门槛时，伊尔迷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姐姐。”
缇尔妲停下，微微侧头。
“这份心得，”伊尔迷看着她的背影，缓缓说道，“尼特罗会长如果知道，应该会很高兴。”
缇尔妲静立了片刻，然后，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藏书室，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伊尔迷独自站在灯光下，低头看着手中朴素的纸袋。里面装着的，是两个时代巅峰的交汇与终结，是一份无法估价的武学遗产，更是一份来自他那位情感空洞的姐姐的最为真挚的告别与敬意。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揍敌客家的虚度日常（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