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崩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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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偷偷用余光望去，那抹红色身影自始至终都与他保持着距离，明明只有两三丈，却好似隔了天堑。
郭靖几次欲言又止，“芙儿，你承蒙杨家哥哥搭救，可有好好感谢人家？我留过儿在襄阳住下，你也听到了，爹爹希望你能尽尽地主之谊，和过儿好好相处，好吗？”
“爹！我什么时候没...”耶律齐轻轻拉了下妻子，郭芙才反应过来差点失态，她顿了顿，收敛住情绪。
“芙儿知道了......”郭芙愤愤不平，又朝杨过那处投去一眼。
杨过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意识到芙妹在关注他后，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腰腹处的肌肉像拉满的弓弦，可他不敢动，生怕稍一松懈就泄了气。就连之前心里生出的酸涩，在现在也居然品出了几分甜蜜，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一向倨傲的梁长老此时躬身应和，神情谦恭，道：“只要神雕侠愿意，我们想奉神雕侠为...”不为别的，此人这个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要是帮主之位由他接任，那是何等的振奋人心！丐帮也无愧为天下第一帮！
岂料，话说到一半，就见杨过轻抬起手，五指并拢，掌心朝前，示意梁长老莫要再说了。
“此次大会本来就是以胜负定输赢，耶律兄力挫群雄，赢得是正大光明，无人能敌，担任帮主自然是众望所归。”
他的手掌只轻轻朝前推出了一两寸许，但围在周围的众长老皆感到一阵轻风袭面而来，不禁面面相觑，梁长老尚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又吞回了肚子里。
杨过浅笑着摇头拒绝，一举一动不失大侠风度，又流露出世外高人的超凡脱俗。
梁长老感概：可惜了，可惜了，如此才俊，看来要去找黄帮主谈谈了。郭襄也听着，心中越发雀跃，大哥哥如此云淡风轻，不同于凡夫俗子，姐夫能当上帮主，也是他让出来的，这下看姐姐还如何炫耀。
可惜，神雕侠虽磊落如松，但双目低垂时潜藏的那抹狡黠，被郭大姑娘尽收眼底。
郭芙撇嘴，这人惺惺作态，装什么装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还摆出一副大侠谱，这么记仇。
“大姐，你怎么了，不高兴啊？”
郭芙看着傻乎乎的弟弟，本来今天也是他的生辰，托杨过的福，在场的众人都只记得襄儿了。
“没有啊，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送破虏你的礼物，比不上旁人送襄儿的。”她越说，越觉得胸闷气短。
“嘿嘿，我不跟二姐比，大姐你也不要拿自己和神雕侠比了。”破虏挠挠头。
“那匕首，我很喜欢，随身都带着的！”破虏从袖中掏出，给姐姐展示。
郭芙感觉好受了些，道：“等明日，大姐做一桌你喜欢的菜，给你补过生辰。”
破虏欢呼一声，满脸稚气，竟是丝毫没因被冷落而受影响。
“看看你，十六岁是大人啦，还跟小孩子一样。”郭芙受到弟弟的感染，豁然开朗起来，笑着点了点其脑门。
耶律齐握紧妻子的手，也笑道：“明日姐夫休沐，我们可以先去打猎，然后在郊外野炊。”
“诶！还有我们两家啊，破虏，别忘了你小武哥和大武哥啊。”武修文连连招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打猎野炊的细节，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仿佛之前的尴尬从未存在过。
谈笑间，郭芙不经意间瞟了一眼，一下子就对上了远处那道明亮灼灼的目光。
“怎么？还想我也来奉承你不成？”下一秒，就见一抹青色身影始终紧随在杨过身边，不是郭襄又是谁？自家妹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人，少女情思已显露无余。
郭芙蹙眉，移开了视线。为什么我会想生气呢？明明他帮了襄阳这么大的忙，明明他揭露了霍都的阴谋诡计，为什么我会不开心呢？甚至想要狠狠骂他一顿......
看着漫天的繁星，迟钝的小脑瓜一转：一定是因为他招惹襄儿，他明明已经有了龙姑娘，为何还来招惹襄儿？当初跟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没理会，如今也这么哄骗襄儿，襄儿那个傻姑娘不会真信了吧......
杨过视线越过众人，好不容易与芙妹对视上，他心乱如鼓，刚想笑一笑示好，就见她满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神色间颇为鄙夷。
那个刹那，笑意凝结在嘴角，他耳边尽是雷鸣声，脑袋昏昏沉沉，似被雾气笼罩，一团浆糊，周围人还在絮絮叨叨，但他充耳不闻。
下一秒，只见杨过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绕出了人群，朝校场外而去。
郭襄刚转头和史家兄弟说笑，一回头就发现身旁的杨过已不见了。
内力深厚的神雕侠，这时身形居然摇摇晃晃，似步伐不稳，但速度却是极快的，须臾间，身影已快消失在地平线。
“大哥哥，大哥哥！”她奋力直追，但以前是杨过故意等她，现在他目的达成，又怎会再等这小姑娘了呢。功力差距加上人群阻隔，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杨小友等等老夫，老夫随你一同离去。”黄药师摸摸胡子，不顾女儿女婿的劝阻，移形换影间也已不见。
郭靖转头看去，才发现杨过已经离开了，他连忙找到郭芙。
“爹，怎么了？”郭芙一脸懵，又出什么事了，她一直在那聊天，什么都没做啊。
“发生什么了，你把过儿给气走了？”
又是他，怎么又是他！无名火从心里蔓延到脑里，郭芙的理智被烧了个干净。“爹！旁人如何与我何干，爹爹再偏心也要适可而止吧，腿长在他身上，他要走要留是我能决定的吗？我砍的是他的手又不是他的脚！”
“嗯？他的手是芙儿你砍的？”说好去追杨过的黄药师，神出鬼没又出现在郭芙身后。
郭芙被外公吓了一跳，肩膀一抖，“外公......”
怎料老东邪一脸的赞赏，道：“不愧是我黄药师的孙女，外公告诉你，你做的对，做人就是要宁可你负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负你。”甚好，甚好，看来芙儿也没全随她那愚笨的爹。
“这种事你们怎么不跟我说？”黄药师皱眉看向女儿、女婿，他知道芙儿生性善良，肯定是那杨过欺负人在先，早跟他说，他还可以教训下那小子。
黄蓉摇摇头，郭靖叹气，皆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黄药师沉思片刻，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神开始有了几分玩味。
“芙儿，以后谁敢给你气受，你只管找外公，我桃花岛的传人难不成还能被人欺负了。”他边说，边看了眼郭靖。
郭靖苦笑，芙儿也是他的宝贝女儿啊，怎么他倒成恶人了。
黄蓉知道聪明如自家老父亲，这是已经摸清这对小冤家的来龙去脉了，“那爹爹你留下住几个月，这十几年发生的事情可多了，让我和芙儿慢慢给你讲。”
听到周围有人小声议论，郭芙自知是说错话遭人非议了，整个人闷闷不乐，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但还是带着期待的眼神，“外公…”
“好啦，外公以后再来看你们，蓉儿我走了，傻小子你照顾好蓉儿。”环视一圈，黄药师拿起玉箫随意一摆，下一瞬，那袭青衫已如被风吹散的薄雾，众人眨眼间，便已彻底消散。
黄蓉本来还想跟爹爹谈谈程英、陆无双之事，此二人一直对芙儿虎视眈眈，多次找寻机会加害，她可没忘，一直放着不管实在是个隐患，既然这二人自诩是她的同辈，那就让黄药师出手来管吧。
她的心随着三个孩子长大成人而越发柔软，要是换做以前那个十几岁的小妖女，哪还需要黄药师出手啊，黄蓉一个皱眉就可以让对方生不如死。
看了眼旁边的丈夫，不禁暗自发笑，算了，还是等下次见到爹爹再跟他讲吧，芙儿还是离杨过远些好，不然那些所谓的红颜知己又要想方设法给她设套了…
等等，红颜知己！
黄蓉一下子抬起头来，她怎么把小龙女那事给忘了，忘了与爹爹通气了，杨过要是问爹爹南海神尼一事，那不就露馅了。
“爹！爹爹！”不管黄蓉如何呼唤，已没有了回应。
这时黄药师早已朝杨过消失的那头奔去了。
杨过确实走了，但中途又慢下了脚步。
“万一，万一她来寻我，我走这么快，她要是追不上，不又得发脾气...”
树林里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每隔一会儿，杨过就抬下头，眼睛在枝桠的缝隙里扫来扫去，但始终不见任何人影。
数过落下的第一百片叶子时，他开始觉得脚底发僵。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不是喜欢大侠吗？我现在是大侠了。
她记恨我打她，我也道歉了。
她一心守城，我火烧了二十万敌军粮草，击退那么多蒙军，还揭露了霍都的阴谋。
现在不止郭伯伯，连郭伯母也对我赞赏有加，她不是最听她妈妈的话吗？
见到她，我好高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不理我？
一句话不与我说就罢了，还一直陪在旁人身边。
她真的，真的半点都不喜欢我吗？
不管我做什么，也没有一点点吗？
那当初为何要把君子剑藏在枕下。
还是说……难道她在这十年里已经变心了吗？
杨过的心开始像这片密不透风的树林一样沉寂，他思绪散乱，开始回忆与她的点点滴滴，突然“软猬甲”一闪而过，在他的脑海里“轰”的炸开。
她居然把软猬甲给了耶律齐......
她竟把耶律齐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
如坠冰窖，天地间好似只剩他一人，他不知该何去何归。
无人在意我，难道我真的要去殉情吗？绝情谷崖底是湖泊，姑姑肯定是没死的，难道我真的要在古墓里呆一辈子吗？
这些年来，他不敢以真名示人，当初大胜关之事已让他名声尽毁，就算江湖中人已经淡忘，但是绝情谷悬崖峭壁上刻的「夫君杨过珍重十六年再见 妻小龙女留」这几行显眼的大字，也足以让过路之人一传十、十传百，一次又一次唤醒众人淡忘的记忆……
所以他化名“杨祜”，想让神雕侠这个名号是清白的，是没任何瑕疵的，而且他知道姑姑没死，他也…也怕被姑姑找到……
十六年约定之日即将来临，仿佛一条冰冷黏腻的蛇逐渐爬上杨过的身体，将他死死裹住。有众人做见证，若他不赴约那就是背信弃义、薄情寡性之人！
早已麻木的残肢，这时候却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一样，刺疼和酸胀止不住地从断处的骨头缝里渗出来，他怔怔道：“不是早就不疼了吗......”
“杨小友，等等老夫啊。”杨过恍惚之间，黄药师已悄然无息地出现在其身侧。
黄药师原以为杨过是自己的知己，结果对方居然是心系自家孙女，不禁看这小辈越发有趣，他黄老邪装了大半辈子的不爱梅若华，这杨小友装几十年的深情也是厉害。
“走这么快，是有什么急事吗？”怕不是急事，是心事吧。
不过看样子蓉儿是不同意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这小子一出手相救，她就马上让我教杨过弹指神功和玉萧剑法相抵恩情了。黄药师摇摇头，可惜了。
杨过强打精神，是啊，天大的事，他准备一头蹿回洞里买醉并抱着雕兄痛哭一晚上。他顿了顿，声音听不出异样，只是比平时沉了些，“无事，黄岛主，晚辈只是有些乏了，就先走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