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他的妻 ...
-
武修文将怀里熟睡的女儿轻轻放到床上，转身接过妻子拧干的湿帕擦脸。
“耶律齐也是倒霉，碰上杨过那么个疯狗。”
完颜萍一顿，“何出此言呢？他这些年的本事确实很大。”
听到她夸杨过，武修文不满道：“杨过那小子从小就阴，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谁也不搭理，小时候师父就偏心他，师妹也爱跟他玩，他脾气那么古怪，却能轻松得到一切，我跟我哥可嫉妒了，谁能想到如今孤苦伶仃。”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笑出声，颇有些幸灾乐祸，道：“萍妹，你看到他今天吃瘪的样子没？在桃花岛的时候，他总跟师妹过不去，又是冷嘲热讽又是打人家的，如今倒好，成了名满天下的神雕大侠，反倒盯着有夫之妇不放了？”
完颜萍伸手，示意他小声点，“你是说芙儿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而且他不是喜欢小龙女吗？”
“这谁知道呢，你还记得当初终南山那次，那小子刚被砍断手臂，他姑姑也被师妹刺伤，他不还是马上屁颠颠地冲进大火把师妹给救了出来，自己被烫得浑身起泡，师妹倒是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伤到。”
说完，他不等完颜萍反应，又很不屑地“嗤”了一声，“再看看今天晚上，只要师妹在，他眼睛就没移过。”
完颜萍突然想起一桩旧事，杨过说她眼睛长得像姑姑，想亲一亲她的眼睛……
经武修文这么一提，她忍不住细想，自己确实和小龙女并无半分相似啊，若是说同郭芙，那还可能，毕竟曾经有人误以为她也是黄帮主的女儿，而郭芙长得和黄帮主那么像。
武修文越说越畅快，“现在啊，耶律齐只能祈求小龙女赶快出现，绑死杨过在那古墓，不然疯狗会继续跑来襄阳夺妻又夺权。”
完颜萍听后秀眉轻拧，“你这么一说，那耶律大哥他有点可怜。”
“可怜什么可怜，他不就是为了郭家的权势和武功而来吗？也就师妹傻乎乎的，什么都相信……”他嘴巴没了把门，一股脑儿往外倒，越说越大声。
里屋女儿被吵得在睡梦中哼唧了几声，完颜萍不耐地瞪过去一眼，他连忙噤声，满脸堆笑讨好，这才作罢。
微风拂过木笔花树，花瓣静静落下。
当耶律齐半夜醒来时，身侧的被褥是凉的，他望着床帐发呆，思绪不经意间飘回很早之前。
那时耶律家尚未败落，完颜萍几次刺杀他，那双眼睛冷的像塞北的雪，又倔又要强，让他心动过一阵子。
可家道中落的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他从云端跌落泥沼，为了在这乱世中寻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为了能迅速重振家族，他知道自己需要依附强大的势力。
而郭靖、黄蓉的女儿郭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初识郭芙，只当她是娇纵任性的大小姐，追求她，不过是看中了她身后的家世背景，是权衡利弊后的决定。
对方比他小十岁，从小娇生惯养、毫无头脑，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一样顺利。他刻意接近，温和体贴，一步步让郭芙动心，也在一次次的奋不顾身中，终于赢得了郭靖、黄蓉的认可。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是刚成亲两年，蒙古兵突袭襄阳外围那次吗？
记得当时他带着小队人马驰援，却中了埋伏，被困在山谷中，以为必死无疑时，她竟带着一队丐帮弟子杀了进来，手持长剑，平日娇俏的脸上尽是尘土，却丝毫不见怯懦。
敌军将领嘲讽他是 “败落的耶律家余孽”，话音刚落，就见她怒喝着挺剑刺去，“我夫君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那一刻，阳光照在她愤怒的脸上，平日里那双娇憨的杏眼瞪得溜圆，像只护崽的母狮，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可眼睛里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他突然才发现，原来这个小姑娘是如此的坚强与炽热……
还是在更早，在他们定亲之前？
有次他听见军营的人在偷偷讽刺他靠着郭家才有今日，他笑而不语，不屑一顾。但没成想到郭芙也路过听见了，记得她那张涨红的脸蛋，像只炸毛的猫，指着那人怒斥，“耶律齐哪里不如人？他镇守襄阳的功劳，难道是假的？你再胡言乱语，我撕烂你的嘴！”
她维护自己的样子，他永远都记得。
脖颈微微扬起，神情坚定，阳光落在她的额头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那时，他开始听到心跳的回响。
成婚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自己妻子越来越多的可爱之处。
她看似骄纵，却心地善良；看似鲁莽，却重情重义。她会为了帮他缝制一件战袍，笨手笨脚地扎到手指，却还是咬着牙熬夜做完；她会在他守城归来疲惫不堪时，笨拙地学着给他捶背，虽然力道总是不对。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在意她，现在他只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耶律齐起身，披上衣服出了门，绕到屋子背后，熟练地踩着窗沿翻身跃上屋檐，动作轻得像片落叶。
果然，郭芙背对着他坐在屋脊上，望着月亮，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
“芙妹，夜里风大，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耶律齐将带来的外袍披在她肩上，衣料上还带着余温，郭芙犹豫了一下，没有推拒。
她没有回答，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静得只能听见街道上来回巡逻的打更声，一下又一下的铜锣，似在催促。
“今日……” 耶律齐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但想起今晚她望着杨过背影时，那紧蹙的眉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却不料自己妻子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发飘，“他现在居然这么厉害了。” 语气里带着说不清的别扭，“可我瞧着他那副样子就心烦，好像谁都得捧着他似的。”
“杨兄弟的本事，确实数一数二。” 耶律齐语气平静，但感觉心被钝刀一点点慢慢割着。
今夜你又坐在这里，为那个归来的人烦躁得睡不着，到底是恨，是怨，是不服气，还是......
郭芙忽然转过头，与他对视，道：“齐哥，你会不会觉得…… 我很莫名其妙？”
他没回答，只是伸手替她紧了紧外袍，“你还记得我们定亲前的那一年，你在这里说过的话吗？”
耶律齐答非所问，声音温和得像月光，“你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连巡城都嫌笨。”
郭芙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他会提起往事，眉头又皱了起来，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不自在的回忆，“怎么突然提这么久以前的事啊？”
他不语，只是看着妻子微微嘟起的嘴角，那是她心烦时惯有的模样。
多年前他借住在郭家，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月光，也是这方屋顶，她也是这般坐着，只是那时手里还攥着桂花糕，脸颊鼓鼓的。
“他们都说我只会闯祸。” 那时的她声音闷闷的，“爹爹教我守城的阵法，我记了三天还是会弄混，想着帮妈妈打理丐帮事务，结果算错了账册，如果是杨……” 她顿了顿，死死咬住一大口桂花糕，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当时听着她的话，他笑了，“郭姑娘，你等等。”
说完就马上跃下屋顶，跑回了房间。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支箭，箭杆上是密密麻麻的浅痕。
“你看这箭。” 他指尖划过那些痕迹，“我十二岁那年，为了练百步穿杨，每天天不亮就去靶场，手指被弓弦勒得裂开，血珠滴在箭杆上，结了痂又被磨破。可即便这样，第一次随父亲狩猎时，还是连只兔子都没射中。”
郭芙难以置信，“骗人，你射箭明明那么厉害。”她爹算第一，那耶律大哥算第二了。
“那是后来的事了。” 他在郭芙身旁坐下，“我大哥从小就受父亲看重，每次家族聚会，长辈们总围着他称赞。我躲在廊柱后看他被众人簇拥，心里又羡慕又不服气，总想着哪怕笨一点，也要让他们看看我的本事。”
耶律齐转头看向她，目光比轻风还柔和，“郭姑娘，你不必和任何人比。你骑马时的飒爽，护着家人时的执拗，都是旁人学不来的好。”
郭芙心想：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你说我的那些优点就算再好又怎样，不还是帮不上爹爹妈妈的忙……
见她还是闷闷不乐，耶律齐又笑了，把那支箭塞进她手里。
“其实我们都像没开窍的孩童。你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我觉得自己不够出色，在旁人眼里或许都是不起眼的差等生。” 他望着她，眼睛里映着半轮明月，“但差等生也能并肩往前走，你愿意吗？”
那时郭芙呆住了没说话，等她耳根慢慢红透时，耶律齐知道她懂了。
一恍神，十年前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他多年的妻子，但依旧会因为心烦躲到屋顶。
“不记得了？我说我们都是差等生，要一起努力。这十年，你帮着岳母打理丐帮事务，跟着岳父学带兵打仗，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闯祸的小姑娘了。”
耶律齐轻叹一声，“至于杨过……若见了他让你心烦，往后少碰面便是。”
郭芙的睫毛颤了颤，头重重抵在他肩上，带着点泄愤的意味，“齐哥，我就是觉得心里乱。他要风风光光地回来就回来，凭什么要让我丢脸难堪，明明是他先惹我的！”
“我知道。” 耶律齐抱着她坐在月光里，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不说话，也不戳破。
有些话，他永远不会说。
不会说为何她每次提到杨过，就心绪不宁。
不会说为何她放在匣子里的，除了他送的那支箭，还有那把君子剑。
不会说为何她夜里说梦话，会偶尔喊出那个名字……
他比自己想象的贪心，他贪图郭家的权势，也贪图和她的这个小家。
十年夫妻，他学会了装傻 ，她可以继续把那份懵懂的喜欢当作战意，把那些说不清的在意当作厌烦，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只要这城墙下的家还完整，他愿意陪着她，把这场自欺欺人的戏，一直演下去。
等她把这些烦躁一股脑儿的倒出来，天也就亮了。
而她，永远都只会是他耶律齐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他的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