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金戈传（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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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岁卿缓缓松开了闻人月的手，说道：“徒弟，你听过一句俗语吗……”
闻人月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杨岁卿于是说道：“在战斗中，通常有烟无伤。意思是，如果你看到了一大片烟雾，那么说明，你的敌人一般没死。”
闻人月虽然听不懂师尊在说什么怪话，但他扭头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烟尘散去的景象。
槐树的树干虽然被炸出了一个大洞，但是那边缘的火焰正逐渐熄灭，树干流出了浓稠的汁液，汁液流淌过的地方，树正在缓慢地愈合。
与此同时，那些被烧死的“人”也重新由垂下来的槐枝变幻而出，从木台旁走了出来，无声地将他们俩包围了起来。
他们的举止太像人，但又不是人。
这些人低语着：“山神赐我永生。”
一枚金瞳在那个被火烧穿的树洞上方缓缓睁开，与树洞连在一起去看时，仿佛直面着一个独目裂口的鬼脸。
那棵槐树的树冠之中传来了人的声音，那是一种像是树皮与指甲刮擦的腔调，听了让人极其不舒服。
那人道：“原来是你们来了。我还在想……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闯入我的山神庙里。隐石，我很高兴看见你，而不是赤玉那个疯女人。”
杨岁卿淡然道：“让你失望了。你这么多年没死，原来是在山里当野人。”
闻人月忽然感觉到，师尊攥着自己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带着他瞬间写下了一个笔画。
只是那枚金瞳立即看穿了他的动作，一阵金光乍起，在那目光的注视下，笔画在他们面前如同时光倒流一般，一点点反褪去金墨。
“果然。”
杨岁卿没再尝试，松开了手。
虽然字迹消散了，闻人月却发现体内多出了一小股无从来去的仙元。
这便是……昔瞳眼睛的能力？
时间真的能倒流？
归元的笑声传了下来：“你我那些旧时恩怨早已了结了。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想拼个你死我活呢？”
杨岁卿：“单纯看你不爽。”
归元又笑了：“是吗？依我看，你找到这里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当年能将天庭搅个底朝天，你若配说单纯，那这世间的谋政之人便都可嫉恨而死了。”
杨岁卿：“比不得你老谋深算，费尽心思把我们引到这里，只是为了让我们看看你做的这些木头人吗？”
“你想多了，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我的饵始终放在那里，钓来你们也好，钓来这些人也罢，于我而言都没什么分别，也不会影响我分毫。”
“这些人……当然，他们已经不算人了。他们主动来信奉我，而我则给予他们永生的能耐。我收下了太多沉重的□□，满足了成千上万的愿望。我不仅是山神，还会重新成为世间唯一的天神。”
“什么狗屁永生！分明是个靠吃人而活的怪物。”闻人月不由得皱了皱眉，忍不住反驳道。
那枚金瞳注视着他，闻人月的双眼立即感受到一阵刺痛。
归元缓声说道：“昔瞳，你好不容易修得一世人身，竟还是选择和这个人鬼混在一起。他除了让你受尽轮回的万般苦楚，还剥夺了你的仙格，我若是你，就会离隐石远一些，省得再被他残害。”
“归元，我纵使有万般错处，也不曾偷过他的东西。”杨岁卿沉声道。
“我说过，这是借。并非不还。况且现在就是个好时机，把你那双眼睛还我，我就把这枚眼珠子还你，如何？”
杨岁卿皱眉道：“你把自己那双眼换给了昔瞳？”
说话间，杨岁卿握住闻人月的手腕，只一瞬间，那根笔就完成了一道阵法。
闻人月眼见数千羽线从那根笔尖迸发出去，每一根丝线都是一柄极细的剑丝，如一道密不透风的棉网裹住了金瞳，一整个将它穿透了。
师尊竟然无需出剑，也能使出他的剑招。闻人月看着熟悉的剑招，被抓紧的手腕还有些酸疼。
那些剑丝在封穿瞳孔的一瞬间，那金瞳又在另一根枝条上睁开。
攻击落在了实处，斩断的却是枝条，而非金瞳本身。
槐枝卷着金瞳靠近了些，它盯着杨岁卿看了很久，惊奇道：“这倒是新奇，你体内竟然没有仙元？”
闻人月传音道：“师尊，被他发现……”
杨岁卿捏了他的手筋，闻人月猛地一痛。
“不要说话。”
金瞳上下点了两下：“被我发现……所以，隐石你果真没有仙元。是我现在太弱，让你放松了？”
与这番话同一时间发出的是无数根槐枝，尽数朝着二人袭来。
闻人月熟练地用笔勾动火决抵御这些枝条。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枝条就算烧断斩断，也能迅速复生，他将火引到最近的槐枝，试图连着烧起一片来。
不知是不是归元在操纵，槐枝沾了火便会立即瞬断，而后的枝条又将新生。
杨岁卿用那把石剑斩断了两人周围盘旋粗枝，但他毕竟是凡人之身，只能全靠着一身轻功勉强躲避攻击。
传音能被归元听到，闻人月不敢再轻易出声。
在这紧张的战时，他真的想问师尊一句，现在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他一个闪身帮师尊烧断了向他背后袭来的一根枝条，忽然看到师尊的额头也留下了一滴汗。
师尊难道也在冒险？
闻人月余光看见了那个晕死过去的人，似乎有些理解了师尊为何会出手。
一个闪身躲避了袭来的枝条，他抓向师尊的手腕，快速画下一道千里诀，然而在金瞳的注视下，所有法诀皆无从遁形。
走也走不掉，打也打不过。这该怎么办，闻人月的冷汗打湿了后背，忽然间，他察觉到师尊在他手心里快速写下了一个字——戈。
闻人月立即悟出了意思。
师尊是想提点《金戈传》？为什么现在突然提到这本书……
他们的动作太过细微，金瞳没有注意到，攻击愈发急促。
他看向手中的笔，忽然想起了师尊那番话。
他们已经找到了书的作者，如果能找到《金戈传》那本书，师尊的仙力就能恢复了！
但是，这本书会被归元藏在哪里？
想到这里，他手中的仙笔重新调用了天书去寻找那本书，但很快，那道金线便被从中切断了。
像是忽然失去了方位一般。
他又尝试了几回，仍然找不到那本书的所在之处。
杨岁卿的剑再次刺穿了一枚金瞳，但随后，数百双金瞳从槐枝的枝条间睁开。
归元说：“我不急着杀你，我留下了另外的饵，我们只需要在这里静等着赤玉那个女人来救你。我会让你们都死得比我当年要更惨、更痛、更加无声无息。天地间都不会有人知道你们在何处死去，也不会知道你们死于何人之手。你们会死在过去。”
“隐石，你要感谢你的好徒弟，如果不是他天生有这么一双眼睛，我也不能……”
杨岁卿迅速出剑，不仅斩掉了一根枝条，还切断了他的话头：“不对，你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亲手杀了你，你哪有机会偷到这双眼睛。”
归元被他的诡异逻辑刺激得一阵静默，槐枝的攻击则变得更加激进。
闻人月正沉浸在与天书关联的思绪中，一根槐枝如蛇般在地面飞速游走，朝他的脚袭来。
杨岁卿飞身过来，出剑斩断了那根槐枝，然而那根槐枝迅速分出一根新生的枝条，猛地击穿了杨岁卿的肩膀。
血液溅在了闻人月脸上，他如梦初醒一般，抬起了仙笔。
“师尊。”闻人月轻轻喊了一声。
“我在，说。”
杨岁卿应了一声，肩膀上的血淌下来，染湿了他的衣襟，手里的血也染红了剑鞘。
“我找到办法了。”
闻人玉说完，提笔就写。
杨岁卿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匆匆伸手过去。
“等……”
然而闻人月最熟悉这道法诀，速度太快，他还来不及阻拦。
梦诀已成，闻人月将仙笔快速点向了自己的眼睛。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天书怎么都找不到那本《金戈传》，但是他却能看到其中内容。
归元把那本书早早地放进了自己的那双眼睛里，所以这双眼睛看到的，永远都是原初的那一本书。
不论是从前他看过的那本《狐皮仙人》，还是现在这本《金戈传》。
如果这双眼睛被归元找到了，或许再也没有人能看到最初那本书是什么样子，可能也再也没有人记得，世间会有一本书，本来作者想写的，并非是那么一个故事。
闻人月的眼前被昏沉的黑暗笼罩着，他知道，这是要入梦了……
就在这时，手里忽然被塞入了一把剑，手掌摸到纹路时他便认出来了，那是师尊的石剑。
“我就不跟你去了，徒弟，自己小心些。”
“师尊……”
令人不安的血气重重裹了上来，闻人月忽然意识到，是师尊在吻他。
在这个不明不白的吻里，他坠入了那段遥远的旧时梦。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金戈传（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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