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暗流归途 ...
-
第四章:暗流归途
当越野车缓缓碾过村口那崎岖的碎石路时,底盘与棱角尖锐的砾石激烈碰撞,发出一阵细碎的喀喇声响,这声音仿若某种隐匿于暗处的昆虫,在寂静深夜里急切地振翅。车载时钟散发着幽冷的光芒,清晰地映出凌晨三点十七分的字样,数字在幽蓝的仪表盘上不停跳动,恰似王亚峰此刻内心那剧烈起伏的心跳。他始终未开启车内灯光,五月的夜风携裹着槐花那淡雅的香气,从半开的侧窗悄然挤入,在他紧抿的唇线处仿佛凝结成了一层寒霜。他的下颌线紧绷如一张拉满弦的弓,月光斜斜地切过他高耸的颧骨,在阴影之中,宛如雕琢出一尊冷硬如铁的大理石雕像。
江玥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所吸引。只见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之色,青筋在那白皙的皮肤下如同冬眠的蛇般蜿蜒盘踞。无名指上,原本该佩戴婚戒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仅残留着一圈淡淡的晒痕,恰似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她的指尖下意识地在口袋里摩挲着那几枚槐花,昨夜在老槐树下停留时,细碎的花瓣如雪花般簌簌落在她的羊绒外套上,此刻已然干枯蜷缩,恰似记忆深处某个被岁月压得薄如蝉翼的午后,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瞬间碎成齑粉。
“你们大学真的仅仅只是同学关系?”
他的声音陡然划破这死一般的寂静,犹如一块淬了冰的锋利刀片,直直划入平静的深潭,水面刹那间裂开无数道细小的涟漪。江玥星只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后视镜中清晰地映出她那苍白如纸的面容,睫毛在眼下投下微微颤动的阴影,恍惚间似暴风雨来临前振翅欲飞的蝴蝶,每一根绒毛都在月光下轻轻战栗。车内的空调温度调得极低,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拉紧外套,指尖却触碰到口袋里那团已然干枯的槐花。这细微的触感,瞬间让她的思绪飘回到大二那年的暮春时节,汪雪峰静静地站在槐树下,对着她温柔微笑,阳光透过枝叶交织的缝隙,在他的肩头洒下一片细碎的金色光影。
“嗯。”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若一声叹息,宛如被夜风轻轻卷走的蒲公英种子,“直至毕业,我们都仅仅只是同学而已。”
王亚峰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轮胎与柏油路面剧烈摩擦,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尖叫,犹如金属刮擦玻璃时那令人牙酸的锐响。刹那间,月光被乌云无情吞噬,车内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江玥星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独特的气息 —— 淡淡的烟草味与车载香薰的雪松气息相互交融,这气息猛地将她拽回到婚礼前夜。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明天见”,呼吸里带着薄荷糖的丝丝甜意,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垂,令她的脖颈泛起一层细密的战栗。
“看着我。” 王亚峰的手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微微皱眉。指腹上那层厚厚的茧子轻轻擦过她的肌肤,仿佛砂纸在细腻的瓷面上缓缓打磨。黑暗中,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微微颤抖。这颤抖顺着她的血脉迅速蔓延至心脏,如同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困兽,正用利爪疯狂地挠着铁栏,发出沉闷而又绝望的轰鸣。记忆的闸门突然訇然洞开,大二的社团聚会上,醉酒的学长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不肯松开,威士忌那酸腐刺鼻的气味混合着令人作呕的汗臭扑面而来。她惊慌失措之际,汪雪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冲过来,挡在她的身前。那人呕吐出的秽物劈头盖脸地泼洒在他洁白的衬衫上,酸臭的液体顺着他的锁骨缓缓流淌,在胸口处洇开一大片污渍,活像一幅抽象派的脏画。
“没事吧?” 彼时的汪雪峰回头看向她,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然而在对上她那惊慌失措的眼神瞬间,怒火立刻化作了一泓春水。他迅速脱下衬衫,轻轻裹在她的肩头,自己仅穿着一件白色背心,精瘦的手臂线条在路灯下若隐若现。“别怕,我送你回去。” 那件衬衫她反复清洗了七遍,前三次洗出的水都是浑浊不堪的,水面上还漂浮着细碎的残渣。直到第七次晾晒时,领口处依旧残留着若有若无的酸腐气味,如同一块洗不掉的胎记。她将衬衫仔细叠好,收进衣柜的最底层,然而在毕业搬家时,却发现它被叠得整整齐齐,放置在行李箱的最上层,旁边还留着汪雪峰写的一张字条,字迹刚劲有力,力透纸背:“洗不干净的话,我再买件新的给你。”
“亚峰,”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手,触碰到他掌心那因常年握笔而形成的茧子,形状宛如一片小小的枫叶,“你知道吗?大学时期,我确实暗恋过他。就像所有俗套的青春故事一样,我会偷偷跑去看他打球,小心翼翼地收集他用过的草稿纸,甚至还模仿他的笔迹……” 王亚峰的身体瞬间猛地绷紧,如同被突然拉紧的琴弦,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浅促,喷在她额头上的气息炽热得如同岩浆。
“但那不过是青春期懵懂的幻想罢了。” 她继续轻声说道,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上凸起的静脉血管,仿佛在抚摸一张陈旧的地图,“直到与你相遇,我才真正领悟到什么是真实可触的爱情。那天在社团聚会上,汪雪峰替我挡下学长后,我看着他那件沾满呕吐物的衬衫,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暗恋的美好滤镜一旦破碎,不过就像一件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衣服罢了。”
乌云渐渐散去,月光如潮水般再度漫进车内。江玥星清晰地看到王亚峰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恰似振翅欲飞的蝴蝶,投下的阴影在他的眼睑上轻轻晃动。他突然松开她的手腕,转身打开储物箱,翻找出一个丝绒盒子 —— 正是婚礼上存放婚戒的那一个。盒盖上精美的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泽,宛如一段被小心翼翼封存起来的往昔岁月。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反复打磨过,戒指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光芒,戒圈内侧刻着他们两人名字的缩写,笔画之间还嵌着婚礼那天不慎溅上的香槟酒渍,“为什么要让我一直胡乱猜测?”
“因为……” 她轻轻接过戒指,缓缓套回他的无名指上,金属的凉意与他掌心的温热相互交织,“有些过去的经历,连我自己都几乎快要忘却。直到他出现在婚礼上,我才恍然惊觉,原来所谓的青春回忆,不过是被时间精心美化过的标本而已。” 她微微顿了顿,指尖温柔地抚过他下颌线上的胡茬,触感有些扎人,却又带着丝丝温暖,“而你,才是我触手可及、真实有温度的现在。”
王亚峰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那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般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肋骨,震得她的掌心微微发麻。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却带着灼人的温度:“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再对我隐瞒。哪怕…… 哪怕你心里还残留着一点点他的位置,也一定要告诉我,让我有机会去争取,去赢得你的全部。”
江玥星缓缓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他的体温透过衬衫传递过来。记忆里那件洁白的衬衫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他在婚礼上穿着的那套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口处别着她精心挑选并赠送的百合胸针,花瓣上似乎还沾着清晨的晶莹露水。车外,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随风摇曳,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她忽然想起储物箱里还存放着一袋晒干的槐花 —— 那是去年秋天,她与王亚峰一同漫步时收集的。那天,他身着一件焦糖色的风衣,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他说要将这些槐花做成香包,放在他的西装口袋里,这样每当他开会抬手看表时,都能闻到属于她的独特味道。
“好。” 她轻轻靠进他的怀里,贪婪地闻着他身上那混合着烟草与雪松的气息,这味道如同一座温暖的城堡,将她紧紧包裹其中,“以后什么都告诉你。比如说……” 她微微仰头看着他,睫毛轻轻扫过他下巴上的胡茬,“其实我早就把那只小熊玩偶扔掉了,现在我枕头底下,是你送的鲸鱼玩偶。”
王亚峰不禁轻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到她的耳膜,宛如一段低沉而悠扬的大提琴曲。他发动车子,仪表盘的光芒映亮了他眼角那因熬夜赶稿而留下的细纹,每一道纹路都镌刻着他们共同走过的时光:“鲸鱼玩偶?就是那只丑得让我恨不得一把火烧掉的家伙?”
“不许说它丑!” 江玥星佯装生气地轻轻捶打着他的肩膀,指甲不小心划过他的领带夹,“那可是你在海洋馆费尽心思赢来的,我亲眼看着你排了整整半小时的队,就为了抓到那只鲸鱼。你那天穿着一件蓝色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肘部,露出 forearm(小臂)上的纹身,阳光洒在你手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 她微微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腕的皮肤,那里有一个极小的纹身,正是她名字的首字母,“觉得你特别傻气,却又无比可爱。”
“还不是因为你说喜欢。” 王亚峰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戒指内侧的刻字轻轻硌着她的皮肤,仿佛是一句无声而坚定的誓言,“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想尽我所能给你。”
车子再次缓缓驶入夜色之中,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在前方铺就出一条温暖的光带,恰似散落的星星串联而成的璀璨项链。江玥星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槐树,思绪不禁飘回到大二那年洗了七遍的衬衫,又想起婚礼上微微颤抖的香槟杯,再到此刻掌心传来的温暖温度。原来,有些过往的回忆,终究会被当下的光芒所覆盖,而真正至关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记忆中遥不可及的白月光,而是眼前这位正专注握着方向盘的人,是他袖口永远整齐佩戴的百合袖扣,是他愿意为了她排队半小时抓娃娃的那份傻气与深情。
就在这时,手机在她的口袋里突然震动起来。她掏出手机一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别忘了,你的把柄还在我手里。” 屏幕散发的冷光映出她骤然紧皱的眉头,指尖在删除键上停顿了片刻,随后她转头看向王亚峰。他正全神贯注地开车,侧脸被路灯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宛如一幅温暖的油画。她突然又想起储物箱里的那些槐花,或许明天就可以将它们制作成香包,用淡紫色的缎带精心系好,放在他的西装口袋里,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带着属于她的独特味道,就如同她永远佩戴着他送的戒指一样。
“亚峰,” 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明天就是周末了,我们去爬山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带上次买的野餐垫。上次在山顶看到的云海,我一直念念不忘,想再去看一看。”
“好。” 他转头看向她,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那是她无比熟悉的温柔目光,如同深夜里静静燃烧的烛火,“不过得先回家给鲸鱼玩偶换件衣服,上次被你不小心泼了咖啡,它现在还穿着我的袜子当披风呢。那袜子还是你送的,条纹款式的,你还记得吗?”
江玥星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触感温暖而又坚实:“那叫时尚,你懂什么呀。再说了,鲸鱼穿着你的袜子,就好像我每天穿着你的外套一样,特别有安全感。”
车内适时地响起轻松愉悦的音乐,王亚峰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指节叩在塑料表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江玥星静静地望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东方的天空泛起淡淡的鱼肚白色,宛如被打翻的牛奶,在天幕上缓缓晕染开来。她突然明白,婚姻的长河中或许永远会有暗流涌动,但只要他们两人手牵着手,坚定地站在生活的这艘船上,再汹涌的风浪也不过是沿途风景的一部分罢了。至于那个躲在黑暗角落里的神秘身影,那个妄图用过去来要挟她的人,她坚信自己总有办法让他明白 —— 有些珍贵的东西,绝非靠威胁就能轻易夺走,比如她眼底闪烁的光芒,比如她掌心传递的温度,比如她心中,早已尘埃落定的那份深情。
车子缓缓拐过最后一个弯道,自家小区的灯光已在前方闪烁,暖黄色的光晕如同点点散落的星星,点缀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王亚峰熟练地停好车,转身温柔地帮她解开安全带,动作轻柔得仿佛正在拆开一份无比珍贵的礼物。然而,当他低头时,却瞥见她锁骨下方那淡淡的红痕 —— 那是昨天汪雪峰用力拽她时留下的印记,形状宛如一枚褪色的玫瑰,边缘微微泛青。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犹如冬夜深邃的寒潭,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痕迹,仿佛在小心翼翼地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疼吗?” 他的声音轻柔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锁骨,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江玥星轻轻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温柔地吻了吻他的指尖,那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雪松香:“不疼。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把所有的伤痕都变成独属于我们的勋章。就像你帮我洗掉那件白衬衫上的污渍,为我换上现在这件充满阳光味道的西装一样。”
王亚峰微笑着,缓缓低头吻住她,唇瓣相触的瞬间,仿佛清晨的晶莹露水遇上深夜的炽热炭火,清凉与温热在舌尖悄然交融。远处,第一缕晨光缓缓爬上槐树的梢头,嫩绿的新芽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新的一天,就在他们相触的指尖,悄然拉开了帷幕。而储物箱里的那些槐花,正静静等待着成为香包的那一刻,将那些细碎而美好的过往,都酿成此刻这满溢心间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