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东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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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羌谪长久地静立，他不喜欢待在太阳底下，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剥下人皮的怪物，在这青天白日下无所遁形。
宋寅搬来摇椅，放在屋前的玉兰树下，他蹙眉说：“这不就是涮世子玩呢吗？”
赵羌谪走出屋檐，窝上摇椅，觉得摇椅的晃动有些不安，便找了石头来塞着底下。
赵羌谪侧躺着，因为他不喜欢看天。
太阳就像是天空的眼睛，它凝视着这个阴狠又心虚的怪物。
胡嵩会从江氏的生意上下手打顾南庭，且那么大的生意顾南庭管不了，而他管不好不仅会破产，还会丢命。
顾南庭没同赵羌谪商量，就决定了要接手江氏的生意，他不是蠢人，不会不知道这里面的隐患绝不仅是圣上会不会深查江氏这样简单。
这么大一笔钱，胡嵩只会更想顾南庭死，因为顾南庭没有江秉懂事，更不会“孝敬”。
“锁千秋回来了？”赵羌谪问。
檐上的宋寅跳了下来，抱刀说：“东北近来出了事，他已经入府了，我叫他过来。”
见赵羌谪沉默，宋寅便敲了敲刀柄，不多时，锁千秋跃下房檐，他蹲在白玉兰树下看着赵羌谪，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宋午，先报他的事。成文坊的寒士不顾安抚闹起来了，还杀了几个官兵，因为春榜上没有一个寒士。”
赵羌谪淡漠道：“我之前一跪，都没将圣意跪转，他们要再生事，世家正愁没机会打他们，之前他们中又出过弹劾我的事情，授人以柄。”
锁千秋点头，毫不犹豫地问：“要管吗？”
赵羌谪奇怪道：“为什么要管？这是他们的决择，都不是几岁小童了，能自作主张，就得受得住后果，杀人偿命，难不成还能指望我给他们兜底？”
“他们要入两党，早先百般示好两党下人，一朝得意便敢弹劾我来博取声名，他们忘记了自己来到阖阳的目的，同世家欺凌百姓，他们与世家没有区别。”
锁千秋静默半晌后，说：“可世子不是要寒门入仕吗？这批寒门已经给世家敲了警钟，他们心照不宣地要赶走这批寒门，往后也不会再给寒门这条门路，并且世子不管，他们定要心生怨怼。”
赵羌谪看向他，忽然就想到了顾南庭。
顾南庭不会问赵羌谪这样的问题，他知道赵羌谪是看寒门走投无路，皆言有满腔抱负不得施展，所以给他们选择，而不是拉帮结派，更不是想看他们奴颜婢膝。
他们有赵羌谪这个靠山，至少温饱不愁，性命无忧，可他们还没入仕就在想方设法地往上爬，为此甚至投靠以往言辞谩骂的胡党，做着与他们相同的事。
赵羌谪良久不语，他看着地上刺目的光：“你们选择跟着我，志向就不是在朝廷挥斥方遒，武将心中重的是情义，心思算是纯粹，但阖阳是复杂的，所以我叫你们做事常是直接下命令而不是商议，就是不打算将你们往这些复杂里扯，知道的多了，就脏了。”
“你今年二十六岁，跟着我已十六年，从前的你不会问。”
锁千秋顿默，他抬手碰了碰白玉兰，摇头哂道：“有感而发，世子，我向来话多，你知道的。”
赵羌谪轻声说：“你跟宋寅都话多，他弟弟当上状元了，这半月里见他春风满面。”
锁千秋洒然一笑，将那几分郁色都散去：“宋让尘，宋辞盈，名字就取得文绉绉的，像个读书人，哪像我，我爹大字不识，一天到晚打瞌睡，随随便便就给我取了个武字。”
“我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别的暗卫都姓宋，我偏要姓锁，我就喜欢独树一帜。”
赵羌谪说:“胡嵩在东北有盐铁矿，白宁梧死前这油水差事一直是白宁梧在管，他们有盐场铁矿，往年中原都是在他们手底下买的盐，这是笔糊涂账，胡嵩难逃干系，查到哪了？如今顾南庭接手东北生意……”
骤然间，赵羌谪想通了顾南庭冒着风险接手江氏生意的目的，因为胡嵩定会毁尸灭迹，而东北有自己的守备军，且各方官员盘根错节，赵羌谪如果要接掌东北，无论是军权还是财政，所需时日都不会短，而胡嵩不可能给赵羌谪这个机会。
但是顾南庭有理由接手江氏的生意，他早些时候就与圣上言明过自己只要钱，不要官职，而如今东北空虚，朝廷正需要一个能够管事的人，顾南庭的手腕这七个月来所有人有目共睹，他接手东北会很合理，也合适。
锁千秋思索道：“没错，顾南庭的人明面上在逐渐接管生意，暗地里却在查胡嵩，顾南庭厉害啊，踽北天高皇帝远，他就是土皇帝，搞这一手即便圣上知道了也没事，他的理由到处都是。”
“他知道我们查东北，很给面子，现在查出来个盐矿的管事人，此人名叫崔成善，嘴巴很硬，朝廷对盐铁管控极严，逮着贩卖私盐就要砍头，此人极其精明，此前他与江氏的买卖都是单独记账，知道江氏完蛋立刻就撇清了关系，账本也早就烧了，顾南庭接手江氏生意后，派去管事的是个叫做梁取经的人，此人圆滑，头脑通达，遇上崔成善这个打太极的，算旗鼓相当。”
“崔成善表示自己跟江鹤阙做的都是正经买卖，且他从未与江鹤阙直接接触，而是见的长官盐铁使。”
朝廷派往东北的盐铁使白若素是白宁梧庶子，早就被一起砍了，这就是在把脏水往死人身上泼。
“东北有漕运互市，也是说不清的东西 。”赵羌谪说。
锁千秋摇头说：“这些商人个顶个的精明，江氏死了，他们账本一烧，顺手就让死人背锅，说不知情的时候还要卖一把惨，性命攸关，他们难得众志成城，还不等江氏砍头抄家，他们就把侯府都烧干净了，就是要蒙混过关。”
“有破绽。”赵羌谪看向锁千秋，“东北的账在我监考前就已经烧了，这可以理解，但烧侯府一事奇怪，江鹤阙平素横行无忌，心胸狭隘，在没得知江氏必死前，他们不敢把事情办死，你要知道，江氏谋逆是自导自演，是仓促为之，是为替圣上杀顾南庭，但事情办砸了，顾南庭没上当，江鹤阙就得自己去堵这个窟窿，背这口黑锅，他造反到砍头也不过四天时间。崔燕燕入京后，我们切断了阖阳与东北之间的联系，一直到江氏砍头，那么他们是怎么确定江氏必死无疑的？”
锁千秋隐隐觉得不好，他犹豫地说：“有奸细。”
赵羌谪摇头道：“不一定，江氏能封侯，靠得不是战功，而是互市榷场，靠外交巩固我朝与哒腊等国的关系，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江秉不算聪明，这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锁千秋肯定道：“东北没有绝顶聪明的人，否则江氏下狱后账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捅出来。”
赵羌谪心中已有计较，他移开视线，不再看锁千秋：“你们都安分些，事情很快就能结束了，寒门要闹就让他们闹，不痛不改，你和宋寅跟了我十六年，为的都是战场厮杀，此刻失足就有些不划算了，下去继续查。”
锁千秋拱手作礼：“是我糊涂，世子莫怪。”
赵羌谪摆了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