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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真情 ...

  •   “高往以是胡嵩的弃子,死了他,胡嵩才能干干净净,你呢?高往以在牢狱中不能随心所欲,有些事说不准不是他办的。”

      账本!白宁梧心下咯噔一声:“那是谁?”

      白宁梧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裴静明的人始终在查户部以及乌州、踽北的账,这足以说明他们全然不知乌州与寂州间的龌龊,否则裴党不会放过这个打击胡党的天赐良机。寂州、乌州的账本虽是白宁梧秘密烧的,但此事瞒不过胡嵩,而赵羌谪不可能知道,况且赵羌谪如果要害他,这些账本就该出现在大理寺。

      白宁梧额间冒汗,他不是不知道胡嵩表面仁慈实则心狠手辣。想到高往以,白宁梧声音打颤:“圣上要我活。”

      赵羌谪疑惑地看他:“可你遇到了顾南庭这条疯狗,你们还要把事情闹大,如果没有陈珏,此事就不会落到三司手上,更不会落在顾南庭手上,韩才俞畏手畏脚,他只敢查高往以查户部,可陈珏要踽北通敌,这事就不能轻拿轻放了,居然还有个陈灵要咬我,圣上就让顾南庭接手案子。你还不明白吗?你们一再逼迫,圣上将此事给顾南庭查,就是彻底……彻彻底底地查,江鹤阙的背后是谁就是谁要杀你。”

      这就是真相,白宁梧白着脸后退一步。

      赵羌谪抬步往岸边走:“如今又冒出这么多账本,白大人,还是赶紧查清楚剩余的东西比较好。”

      白宁梧咽咽喉,抬脚跟上他:“你还有良策吗?”

      赵羌谪平静地说:“陶锦平跟陈珏是刑部跟踽北带来的,你只要把他们的身份作假,此事就能栽赃给踽北,就能告诉圣上这是裴党在暗中操作,是踽北在自导自演,到时,圣上就会为你说话,白大人,轮到你壮士断腕了。”

      白宁梧惊觉:“告身,敕牒呢?这东西朝廷也有!”

      赵羌谪停步看他,浑不在意地说:“敕牒告身而已,毁了不就行了?”

      白宁梧急道:“这可不是小事,一但被人揭发,是要杀头的!”

      赵羌谪露出个善解人意的笑,雪光更衬得他面色如玉,颇为不食人间烟火,他温声说:“你等着顾南庭查,然后全家一起上刑场也是可以的,你没有选择。”

      这是事实,白宁梧静了很久:“我照你说的做。”

      赵羌谪又是一笑:“那我们就在一条船上了,白大人,我对你字字出自肺腑啊,还有,账本可以烧,真金白银可不行,你在寂州有那么多解释不清的钱,你打算怎么办?”

      白宁梧上道,知道这是真心换真心的时候,他知道胡嵩要抛弃自己,当然不肯再舍了赵羌谪:“寂州乌州四成的钱都是卖官鬻爵买卖人口得来的,这些都是小事,也好善了,倒时把钱送进东北,江氏行商,多些钱也合理,这事倒是好处理。只是这贩卖军粮的事情可大可小,不好善了。”白宁梧蹙眉说。

      赵羌谪冷冷地说:“不是不好善了,是这些事要看怎么说,要看圣上怎么想,他可以想成你只是贪污受贿买卖人口倒卖军粮,也可以想成你是意在谋逆。”

      白宁梧被谋逆二字吓得额角冒汗,惊道:“我虽然贪了一点,但哪是谋逆?!”

      赵羌谪笑道:“是么,顾南庭已经在查寂州了,等他什么时候发现寂州有这么多解释不清的钱,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你也看了,我手里这些账只有关于你贪污受贿买卖人口的,剩下的……到时你说不出源头,寂州拿不出账本,你们还与江氏明来暗往,圣上多疑,你猜他是会怀疑你们打算谋逆呢?还是卖国?”

      说完,赵羌谪嘲讽地笑了一下:“虽然很不想打击你,但烧账一事办得实在是……难以评价。这原本不过是个入狱坐几天的罪,账本一烧,就成了砍头,啧,真难想象这是一个混迹官场五十余年的大官能想出来的‘妙计’。”

      白宁梧没有在意赵羌谪的嘲讽,他面色发白地问:“那……那怎么办?”

      赵羌谪笑了,说:“将银两偷运出去,东北不可信,踽北是你最好的选择。”

      白宁梧纠结道:“可踽北巴不得我死!东北于我还有些情意。”

      “相益则亲,相损则疏①。情意这东西就像层窗户纸,不过是利还没达到值得捅破的程度,试问,天大的利诱面前,你会为那点微不足道的情意去帮着做杀头的事情?”赵羌谪面色淡然 ,“再者,你要知道,江氏在朝中有人,那人一但揭发你们,跟韩才俞一块掰倒了你,事后论功行赏他可是头功,说不定还要得你家大半官职保举权,都是利欲熏心的人,谁会记得你们。”

      白宁梧面露难色地说:“那踽北凭什么帮我们?”

      赵羌谪微微挑眉,随即温和道:“你忘了吗?你让他做你的官,他就沾了你的血。”

      白宁梧恍然大悟,合掌大笑:“好啊,我这就去办。”

      “雪路难行,一路小心。”赵羌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雪里,从头到尾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赵羌谪走进梅林间的大道,抱刀的锁千秋从树上跳下来,蹙眉问:“白宁梧会信吗?”

      赵羌谪看着雪,说:“我不要他信,要的只是他起疑,只要他觉得胡嵩要抛弃他,他们之前做的事,他就会重新去想,江鹤阙让陈灵咬我,到底是真的要杀我呢,还是意在沛公?”

      锁千秋又问:“白宁梧与胡嵩相识数十载,真能被离间?”

      大雪纷飞,赵羌谪看着顾南庭从不远处的梅林间走出,看了许久,赵羌谪蓦地一笑,眼中也染上些笑意:“就是因为他们相识数十载,所以他才会怀疑,他比我更清楚胡嵩的为人。”

      “把账本悄悄送给韩才俞,告诉他这是顾南庭找出来的,让他尽快去寂州,此事,你跟宋寅去办。”

      “另外,让宋戌宋亥下药,让胡嵩把明日后日睡过去。”

      ……
      胡嵩沉默地看着进屋的白宁梧,他什么都没说。

      白宁梧在罗汉床上坐下,率先开口:“乌州以及户部会让高往以死无葬身之地,寂州已经干净了,多谢伯之。”

      胡嵩垂下眼帘,静了很久才说:“上月,我们的人在霜州发现了两个女孩,我打算让她们入宫。”

      白宁梧说:“入宫的目的是皇嗣,但圣上不近女色。”

      胡嵩没有多言,他拍了拍手,屏风后便走出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去吧,看看她们像谁。”胡嵩看向白宁梧,“我们的人拿着赵羌谪的画像在天下寻找与他相似的人,整整三年,一无所获,十一月,顾南庭入京,我们折了高往以,她们也是在十一月被我们的人发现,很难说这不是天意。”

      白宁梧在看见女孩时背后一寒,刹那间就明白了胡嵩的意思,他忍不住站起身,对靠近屏风的一个女孩说:“把眼睛垂下去。”

      两个女孩在来到京城前,从没走出过老家的院子半步。她们认识胡嵩,因为胡嵩常去院子里看她们,对她们也好,又慈眉善目,极好相处,听到胡嵩拍手,两个女孩走出屏风,有些懵懵懂懂,又有些畏惧,毕竟白宁梧长相凶悍。

      慈和的胡嵩开口说:“允儿不要害怕,他是好人。”

      允儿这才稍缓惧意,慢慢低了睫,白宁梧看她半晌,高兴地评价道:“跟赵羌谪有三分相似,只是仪态气质差得太多,赵羌谪是高高在上的,从不会这般胆小怕事。”

      胡嵩只是温和地说:“无妨,教教就好,她叫胡允,往后,就是我的闺女了,我也为你留了后路。”

      说罢,他一指另一名女孩:“这是你的闺女,给她取个名字吧,她在家时叫桃儿。”

      白宁梧看向桃儿,桃儿气质清冷,眼尾勾着颗痣,同样,她跟赵羌谪也有三分相似。

      看着那两张与赵羌谪相似的脸,白宁梧知道她们有多难找,毕竟能与赵羌谪有一分神似就已是沉鱼落雁。

      白宁梧开始动摇了,胡嵩不会不知道,倘若皇嗣在桃儿的肚皮里,他的权势就可能被撼动。

      “我知道你去找了赵羌谪。”胡嵩起身,叹息说,“但没关系,若能扯上顾南庭将此事不了了之,也是好事,但他若不能让顾南庭沾上你,岳之啊,你应该学聪明一些。”

      “人非草木,熟能无情,我今年七十一,你我年少相识,刎颈之交啊,至今,你我相识已六十三载,我走在朝堂上,从未忘记将你拽着,我是尚书令,你就是右祭酒,我是礼部尚书,你就是刑部尚书,我有干女儿,你就有干女儿,岳之啊,我从未把你当成过外人,我也信不过旁人呐,你我六十余载的情义尚还有所猜忌,旁人又如何能信?”胡嵩面色痛苦,“我至今记得,你年少有志,要惩恶扬善,所以,我把刑部给你了。”

      白宁梧脑海中骤然想到当年那个志得意满,扬言要为国为民的少年人,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做错了,可他没想到胡嵩居然还记得,没想到胡嵩给他刑部,是想让他不忘初心。

      白宁梧顿时热泪盈眶,感动不已:“伯之,你都记得?你都记得!”

      胡嵩叹息着给他擦去眼泪,悲伤地说:“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这朝上朝下有无数人恭维我,但他们都是外人,利重情轻,朝夕就能改换门庭,就能倒戈相向,权利是孤独的,我走在这个位置上,想让我遮风挡雨的人遍布天下,可我的面前,只有皇帝,我的身旁,从始至终,都只有你啊,岳之,当年弱冠取字,你我两家是世交,见我们也互为知己,便取岳之伯之,你都忘了啊。”

      “你我为官至今,见过的丑恶数不胜数,你我也早已偏离初心,但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真的,总有些东西是任凭旁人如何挑唆污害也不可撼动的。”

      胡嵩眼中逐渐朦胧:“我害了你,我就是孤家寡人了,我今年七十有一,已经是谋退路的时候了,我官至尚书令,总领百官,难道我还能再进一步不成?高往以是你推荐,我才用他的,但他做了恶事,踽北四十万条人命就摆在那里,我出手救他,我们就得一起下地狱,岳之啊,很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圣上太过精明,我如履薄冰,赵羌谪盯着我,裴静明也在看着我,我无能为力啊。”

      “我只能尽我所能地保全你,把你从那摊浑水里拉出来。”胡嵩情至深处,眼含热泪,哑声说,“我妻早亡,我有两个儿子,他们都认了你做干爹,展安娶了你的姑娘,定仁已经五岁了,朝安是你的侄子,我连绵绵都打算嫁给他了,我们杀了元直,旁人不知道,你我是知道那个秘密的。”

      “元直一生光明磊落为国为民,我们能骗世人,但骗不了我们自己,倘若我俩现在回家养老,来日清算,你我是要被鞭尸的!你我的子孙,在这朝堂之上将永无立足之地,只有春闱,我们让寒士百姓入仕,如此我们便能得民心,到时赵羌谪死了,我们再秘杀寒门百姓稳定世家就能功成身退,往后就能安心养老,子孙也能不为安危而愁。”

      愧疚与痛恨自己自私的白宁梧同孩子一般哭起来:“是我,是我不识你的苦心啊。”

      胡嵩拍了拍他的肩,含泪摇头:“能回头就好,你才从赵羌谪府上过来,还没吃饭吧?天寒地冻的,我让下人备了,有你最喜欢的秋州冬雪,这茶你走时带上。”

      白宁梧七十岁的人了,此刻嚎啕不止:“好,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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