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子嗣 ...
-
记录的云何此刻已经泪如泉涌，世家压迫百姓，使百姓麻木，敢怒不敢言，很多百姓甚至已经自觉命比人贱，可赵羌谪竟然是这样想的。
顾南庭没有在白宁梧那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他回府后就看到了膳堂外云何通红的眼睛，于是走过去奇怪地问：“你让梁人砍了三刀都没掉过眼泪，出什么事了？”
云何摇头，伸手把记录递过去，顾南庭拿过本子翻开，看完后静默了很久。
赵羌谪留了裴静明吃饭，两人踩着阳光一道走向膳堂，赵羌谪温和地说：“老师嗜辣，今日特地让阮先生做了辣菜。”
裴静明声音发哑，他说：“你有心了。”
跨进院门，两人就看到膳堂门口蹲着三个壮汉。
裴静明无视他们，赵羌谪往屋里看去，说：“饭菜已经备好了。”
阮盈盈有些害怕裴静明这个古板老头，只要裴静明在，她就不敢出声，连坐姿都在不知不觉中端正了。
阮玉秋盛上饭，出门正见赵羌谪，便开口：“正想去找你们。”
饭间，只有阮玉秋时不时说几句话，他本就话多，裴静明吃了一碗饭就离开了，阮玉秋奇怪地看北眠：“今天没胃口？往常你这孩子都吃五碗的，还是按紧实冒尖那种。”
北眠含泪摇头：“没，胃口好着呢。”
“吃，你这孩子。”阮玉秋不禁叹气，又打趣人，“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该多吃，你们三这个头都顶天了，听说你们平日还吃不上饭？那吃得上不得长得像座山一样啊。”
“北眠来阖阳都胖一圈了，胖点好，有福气。”
北眠爹娘死得早，他是被顾南庭父母捡回家的，在这个世上，只有干爹干娘，还有阮玉秋会把他当个小孩。
北眠刚又看了云何的记录，此刻眼睛都红了，他只能大口扒饭将悲伤咽下去。
“啧，饭还有，管够，你这孩子。”阮玉秋笑了笑，“你们今天咋都那么奇怪，云何这孩子也不说话了。”
被点到名的云何啊一声，含着饭说：“没有。”
阮玉秋看向北眠：“你们肯定有事，咋了？赵羌谪在这，谁敢怎么着你们他把人整了。”
听到赵羌谪的名字，北眠被压下去的悲伤又起来了，他强撑着，觉得难过极了，他小声说：“我去东北时，那些世家见我就扇鼻子，说我臭，也瞧不起我。”
阮玉秋不干了，他怒说：“哪臭了？那些人说的你别听。”
赵羌谪这时才吃完一碗粥，他搁碗，看向顾南庭说：“这几日很关键，白宁梧定要找你错处以此釜底抽薪，你跟你的人近日都不要出府。”
顾南庭应他：“多谢。”
“菜还挺多，浪费不好。”赵羌谪起身。
北眠跟云何听出了赵羌谪这是在变相让他们吃饭，更加感动。
……
夜晚的政事堂中，胡嵩与裴静明都没开口说话，李知行很是喜欢那只哒腊进贡的猫，这会儿正拿着金钗子逗弄。
猫性子胆小，不过巴掌大小，也不叫唤跑动，只蜷在桌上。
李知行笑了笑：“胡老也别干坐着，你与老师都是肱骨之臣，朕不会偏私，哒腊的进贡中有对白玉如意，赐给老师与你一人一个，老师吃亏些，哒腊进贡的狗儿只有一只，便让与胡老吧，给老师只东南的孔雀。”
胡嵩和裴静明缓缓起身跪地：“谢圣上。”
李知行笑着看猫儿呜咽，说：“跟小羌儿倒像是一个模样，饿了也不说。”
李知行揉揉猫头：“那日韩才俞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发难，此事胡公有无话说？”
胡嵩毫不犹豫地说：“是臣识人不清，白……”
李知行摆摆手：“踽北天灾之事，你们查清楚就行，朕不想管，但开春春闱你们要教小羌儿好好办，小羌儿年幼，许多事不懂，你是主持过二三十年科考的老人，是国之栋梁，可要倾囊相授啊。”
这话不仅给胡嵩吃了定心丸，也让裴静明安心下来，胡嵩说：“定当如此。”
“刘稚，去让世子过来一道用膳，今日是他生辰。”李知行看向裴静明，“白宁梧的事情还没结束，李福也暂时用不了，身边换个人一时倒真有些不习惯，刘稚是他的孙子，也是李安贵的干儿子，这些我都知道，我只看用得顺不顺心，是忠是奸，还得靠老师跟胡老判决啊。”
书房内很快进来一位白面少年，他面容姣好，低声应后退下，裴静明倒没看他，只说：“国无储君……”
“老师。”李知行开口，“前些日长公主还跟朕提及，辉临县主及笄，想给她挑个好儿郎，此事倒是难为朕了。胡公主礼部，又向来有主意，你给朕挑一个吧。”
胡嵩含笑，说：“臣近日认了个姑娘，年芳十五，秀外慧中，才色双全，是……”
李知行笑了一下，继续逗猫：“胡公，给辉临县主指个女子长公主怕是不同意。”
胡嵩慈和地笑：“圣上不若见见？”
“朕无心女色。”李知行温柔地注视着渐渐放松警惕后开始东张西望的猫，“即便是天仙下凡，朕也不要，先前你们就给朕塞过一个，听闻日日在后宫以泪洗面，朕也于心不忍，进宫郁郁而终不若让她们自寻个好儿郎。”
“此女。”胡嵩笑得有那么点意思，“形容与世子有四分相似。”
李知行静默片刻，继续逗猫儿，他说：“这猫儿还真像小羌儿。”
这就是默许了，胡嵩低眉，裴静明对这件事也不想再管。
……
刘稚来到赵府，他知道规矩，便在传话后静心等待。
檐上的云何看着那黑暗中的身影，对顾南庭说：“他这身量就是照着世子找的。”
顾南庭只看一眼：“是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像。”
云何撑脸说：“差不多高，差不多瘦。”
“差得多了。”顾南庭说。
偏门缓缓打开，赵羌谪踏雪而出，他依旧一身单薄黑衣，眉宇间是那终年不变的冷厌，就连眼尾含着的，都是居高临下的蔑视。
云何静默片刻：“看着像，怎么站一起就不像了。”
刘稚跪地叩首，赵羌谪走过去时踩到了他的头前，赵羌谪倨傲道：“没人教你规矩吗？”
刘稚心底发寒，他赶忙跪退开，被吓得声音打颤：“世子息怒，世子恕罪，是奴不懂规矩。”
赵羌谪径直就走，他的腰从来都不会弯曲，他的眼睛从来都不会去仰望，去偏视。
刘稚还在腿软，他跪着颤颤巍巍，一刻都不敢抬头，他甚至不知道这位世子长什么模样。
顾南庭看着赵羌谪在风雪中缓缓地走，大雪茫茫，与往常一样，见着他的宫女太监远远地跪到道路两旁，只敢在人到时称世子，等看不到人了，才敢起身。
天地空阔，大雪间只有赵羌谪一人，他走在满地的富贵荣华上，面前只有象征着权势的长灵殿。
顾南庭看了这副场景许久。
顾南庭一直在檐上等着赵羌谪，云何盘腿而坐，同样看着这漫天大雪，只在某一刻，跑来与他们同坐的北眠问：“白宁梧死了我们就能回踽北吗？”
云何静了很久：“我不知道，但我们继续留下去也没什么用了，我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
“谁想呢？”顾南庭望着大雪，“我宁愿去砍梁上燕，打不过都比在这好，被砍几刀还实在，这阖阳的水太浑了。”
云何罕见地笑了笑，顾南庭缓缓摇头，说：“再看吧。”
饭后临行前，李知行要把猫送给赵羌谪，赵羌谪不想收，猫便顺着他的袖子滑了下去，赵羌谪毫不动容：“臣不会养猫，也病重，养不好它。”
说完，他转身就走，李知行看着他任由猫儿在身后迈着短腿努力地跟。
猫儿扑腾出朝露殿，白到与雪色融为一体，雪深了，它被埋在里面，已经跑不出来了，它呜咽着，连叫声都轻轻的小小的，像是悲鸣。
赵羌谪停下脚步，他望着大雪，撑伞的李安贵便让随侍的宦官将猫儿从雪里拿出来，赵羌谪伸手，随后看着这一只手就能拿着的奶猫，看着它埋头，看着它连叫声都像是在哭，像是生怕被抛弃，赵羌谪终于说：“谢圣上。”
李安贵如释重负，赵羌谪继续走：“不必送了，回去复命吧。”
说完，赵羌谪抬步出了玄武门，他拿着猫的手掩在广袖里一动不动。
顾南庭跃身跑去，在快见到人时动作慢下来，佯装碰巧经过，赵羌谪也装作不知道。
“吃饭怎么多了只猫？”顾南庭问。
赵羌谪把猫放在顾南庭手臂上，看了他好半晌：“今日生辰，圣上送的。”
猫儿像是被顾南庭一身的杀伐气吓着了，埋着头瑟瑟发抖。
赵羌谪今日久违的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走文定门。
今天是赵羌谪生辰，不仅休沐，阖阳今日还没有宵禁，这是赵羌谪出生时先帝就下的特旨。
街上热闹得很，满街行人如织，赵羌谪对顾南庭说：“你若有缺的，可以去买，我在这里，没有世家敢来欺你。”
“嗯？”顾南庭反应过来后笑道，“成。”
赵羌谪对这满街的东西都没有兴致，他只跟着人走，顾南庭见大街上人多，就抓住他的手臂，替他挤过人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