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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解救 ...
赵羌谪就这么跟着顾南庭东走西走,看着他手上拎的东西越来越多,猫儿已经顺着顾南庭的手臂爬进了赵羌谪的广袖。
走过文定街,顾南庭把东西丢给一直跟在身后的云何,又在赵羌谪袖里把恋恋不舍的猫儿拿出来搁到云何肩上:“你先回府。”
看着顾南庭跟赵羌谪挨在一起的手,云何欲言又止,顾南庭若无其事。
文定街临近城门的位置,就是高耸的繁花楼,此时入夜,繁花楼灯火通明,其中丝竹歌舞不绝,笑谈不断,赵羌谪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他没有在意,也没有刻意去听,直到某一瞬间,歌舞声中隐隐传出一道微弱的求救声。
赵羌谪停住脚步,没有回答回头来看自己的顾南庭,他转身,往那传出声音的巷子走去。
繁花楼后街修有两排马厩,因为时刻都有人清理,又有各种香料加持,所以并没有臭味。
赵羌谪走在道上时,还陆续有小厮牵马过来,拴马入厩。
赵羌谪听着声一直走到一处漆黑地方,他凝视着黑暗,对不远处栓马的小厮说:“你,进去把灯点上。”
小厮没有见过赵羌谪,但看赵羌谪的样貌衣着就知道是名门公子,便不敢怠慢。
黑暗被光亮缓缓驱开,昏暗,但好在能看清,那原本应当是马匹待的地方,此刻拴着男女老少十余口人,他们衣衫破烂,满身血迹斑斑,他们的双目中只有麻木与恐惧,大冷的天,他们只能与身旁的人拥抱着相互取暖,互相慰藉,他们的身后,是停置在道上的马车。
饶是顾南庭知道世家拿平民当畜生,骤然见此,还是气愤难受。
“这是谁的?”赵羌谪看向他们,询问。
小厮走出马厩,不敢隐瞒:“是右监门卫将军陆大人的。”
赵羌谪说:“把门打开,给他们松绑。”
“这……”小厮为难地说,“陆大人在天香阁。”
这意思就是让赵羌谪要做好人就自己去了,赵羌谪看向那拔地而起的高楼:“去告诉他,我是赵羌谪,让他来见我,现在。”
听到这个名字,小厮当即就懵了,随后连连点头,两股战战地跑入繁花楼。
赵羌谪解开马厩的锁扣,推开那扇半人高的木门,走进去平静地问:“你们是自愿给人拉车?”
人群纷纷摇头,涕泗滂沱,有一人哭嚎道:“是……是陆向物,他抢走了我的闺女,我闺女不从,被他强掳了去,他还抓我们给他当苦力,修屋舍,拉马车,你……你能替我们做主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呜咽不止,人群开始纷扰起来,开始说着自己的委屈,赵羌谪走去,蹲身替他们解开绳子,顾南庭在他身旁跟着解。
“谁?哈?赵羌谪?你涮老子玩呢,不说那赵羌谪病得都要见阎王了,他就算出来玩,也不会来这种腌臜地方,带老子去见见那人,让老子看看是哪个小杂种敢涮老子玩。”
一道声音骂骂咧咧由远及近,人群听到那道声音就开始呜咽抽泣,恐惧地不住后退。
陆向物走到马厩,轻蔑地朝里看去,只一眼,他的嚣张气焰顿时烟消云散,化作讨好笑容,他庞大肥胖的身躯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打颤:“世子,世子您……怎么在这。”
寒风中的烛光摇曳,将赵羌谪的目光照得冷沉,他看到了陆向物,也看到了他身后跟着他一块过来的寒门,他们看到赵羌谪同样如同老鼠见了猫,纷纷跪地求饶,赵羌谪声音轻,但却令人心寒:“你知道吗?自我出生,还没人敢骂过我。”
陆向物恐惧得发抖,不停磕头:“世子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我才是小杂种,我才是小畜生,世子,世子。”
赵羌谪走出马厩,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你们会玩啊,这里是阖阳,天子脚下,你们都敢无视国法,无视仁义道德,我没有慷他人之慨的习惯,所以不会替他们饶你。”
“与他们一道去大理寺吧。”
陆向物涕泗横流,不住磕头:“我没有贪污啊,白宁梧跟李福干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情啊,”陆向物指向马厩,“他们不过是群贱民!能被我看中是他们的福分,居然还敢心生怨怼。”
“福分?”赵羌谪轻轻点头,“这福分给你吧,你当马,拉他们去大理寺。”
陆向物觉得赵羌谪是抓错了重点,于是拼命说:“他们是贱民啊!世子,贱民!”
“贱民,所以他们就合该让你欺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让你整死了还对你感恩戴德?”赵羌谪看向他,“你是这个意思吗?”
陆向物害怕得说不出话,只用力点头。
赵羌谪轻轻说:“行吧。”
“案后贬为平民,你也去享享这福气,明日我若收不到你拉他们去大理寺的消息,或是你敢偷奸耍滑,我会照着你的族谱让你生不如死,明白吗?”
陆向物已经失去答话的勇气,赵羌谪看向一旁跪地的小厮:“似他这般情况,还有吗?”
小厮心惊胆颤地点头:“高公子、陈公子、林公子、马公子,都是这样来的。”
赵羌谪敲了敲马厩的木门,宋寅就从马厩上跳下来。
“让他们一道依此去大理寺。”赵羌谪说完,看向小厮,“往后你有发现似这般的,来赵府禀报,给你赏金,但若你敢从中敛财胡作非为,你也去大理寺天牢坐坐。”
赵羌谪在小厮的磕头应声中离开。
“世子心善。”顾南庭说。
赵羌谪看向他,笼在黑暗中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他说:“从大理寺回来,听出什么了?”
顾南庭再次抓住赵羌谪的胳膊,并用伞替他拨开挡道的梅花:“看你这般从容我就知道高往以那里套不出来有用的东西了。”
赵羌谪放轻声音,似是哄骗地说:“我就在这,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啊。”
顾南庭却只是笑了笑:“我已经不需要知道什么了。”
他在赵羌谪的疑惑中说:“我知道你不是个草菅人命的人,这就够了,旁的我不想问,你也不会跟我说真话。”
赵羌谪低脸看着顾南庭抓自己胳膊的手,说:“白宁梧死了,这案子就算了了,你很快就能回踽北。”
顾南庭的手被他淡漠的目光烫得不自在:“嗯。”
走入东街武定门,人便开始少了,灯火也少了很多,仿佛人间都在逐渐寂寥下来。
“怎么不点灯?”顾南庭问。
赵羌谪跨进偏门:“府太大,也没几个人,点灯浪费油钱。”
顾南庭收伞:“世子缺那钱?”
赵羌谪缓声道:“我不喜欢亮。”
天仙湖旁等着送药的阮玉秋一眼就看到了两人挨着的手,他乐呵呵地笑着,没赶着去递药。
顾南庭牵着赵羌谪一路走回房间,才问:“圣上想必已经知道了,怎么办?”
“我突发恶疾,眼睛有些看不清楚,让你给我引路。”赵羌谪坐到椅子上,“不想惹上麻烦就把猫养好,我得罪了世家,往后我死了,定然逃不过抄家,这些御赐之物虽是送的名义,但也是有册子记录的。”
顾南庭沉默,赵羌谪闭上眼:“江鹤阙明天要来府上,你别露陷,你了案后能回踽北,我可还得跟他们你死我活,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情。”
“什么时候是结束?”顾南庭走向他,坐在扶手上空茫地问。
“只有死。”赵羌谪睁眼,望着漆黑,他的声音又冷又冰,“斗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朝堂上的斗争是无休止的。”
“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阮玉秋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至多只有两年了,这两年若能了却夙愿,我便死而无憾。”赵羌谪静默片刻,“可我知道这有多难,在这场风波中,我也不过是颗棋子。”
“你是谁的棋子?谁又敢拿你做刀。”顾南庭看着他露乏的面容。
赵羌谪声音发轻:“裴老,他把我叫醒,就是为了开启这一场党争,他常来看我,不过是监督而已。”
顾南庭在怀疑中犹豫片刻,哑声说:“他是你的老师啊。”
赵羌谪看向他,似是笑了一下,那笑带着对顾南庭天真的讽刺:“胡嵩是元直的学生,高往以为胡嵩做了这么多年事,白宁梧、胡嵩相识六十余年,胡嵩与裴老在三十九年前,是同门。”
“你看,胡嵩杀元直成为首揆,先帝因为制衡提拔裴老,让他们两党相争,此消彼长永无尽头,胡嵩抛弃白宁梧,高往以不信白宁梧,高往以被胡嵩弃如敝履,圣上是裴老的学生,可圣上也不信裴老,只专制衡。”
赵羌谪带着淡淡的疲倦起身,他解着衣带说:“你找来的衣裳好繁琐。”
顾南庭起身去给他解:“好看,嫌麻烦?”
赵羌谪没开口,于是两人之间就只剩静默,赵羌谪光着走进池子,他将手搭在池台边上,看着顾南庭从对面走进池子。
瞧着赵羌谪再度死寂下去的眼睛,顾南庭坐过去挨着他,在数次欲言又止后终于问出声:“你的病……”
所思之人正浸在水中,头枕着池台边缘阖目,那浓黑的长发在池水中起伏,看上去又柔又乖。
“娘胎里就带的,怎么?”赵羌谪说。
顾南庭哑口:“没。”
顾南庭也说不准,他现在心空得很,赵羌谪觉得自己不大好,兴许是今日又受寒了。
赵羌谪想闭眼,可一闭眼,这死一般的寂静就要把他扯回那噩梦的风雪中,声音,得有点声音。
“你会害怕见到自己的家人吗?”赵羌谪睁眼,语气极淡,“会害怕与他们相处吗?或者说,你见过那样的……人吗?”
赵羌谪双目空洞,神情麻木,顾南庭觉得赵羌谪脆弱到快要碎掉了,他想起高往以说的,柳云容恨赵羌谪。
“你害怕见到他们吗?”顾南庭放轻声音反问。
赵羌谪似是想了很久,才点头,他笑着,泪珠滚落。
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赵羌谪起身:“你替我擦。”
顾南庭站起身扯下衣架上的帕子给赵羌谪擦,他别开脸,尽量不去看赵羌谪,擦完脚后,顾南庭起身要给赵羌谪穿衣裳,就见赵羌谪在掉眼泪。
“有不好的事情就试着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很多。”顾南庭拇指给他擦去眼泪,真诚地说,“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或者……替你保守秘密。”
夜间,雪停,赵羌谪睁眼看着眼前的胸膛,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声、沉稳的呼吸声,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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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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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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