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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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熙攘，前面的人隔三四步便完全听不见后边的说话声，出了铺子，几人进入春灵坊包厢，这里正对着白玉台。
“这几日白玉台很是热闹，日日都有文士吟诗作赋，比试才艺。”李知行与赵羌谪隔桌而坐，两人坐姿挺拔，几乎如出一辙。
赵羌谪点头，并不去看，李知行说：“好些东西你应该都不知道，在这一茬学子中，最有希望得状元的人有两个，都是西南学子，殷长冬、宋辞盈。”
“他们的诗我倒见过几句。”赵羌谪垂眸，“能让圣上记着名字，他们即便没能蟾宫折桂，也是不虚此行。”
李知行笑起来：“小羌儿若是科考，就没旁人的事了。”
赵羌谪含笑说：“老师出的卷子可难了，我考不上，全靠圣上给我放水。”
李知行说：“放不了水，名字虽然不糊，但老师大公无私，我跟老师说老师指定要骂我。”
李知行看着楼下行人：“旁人二三十岁还在科考，十七岁正是寒窗苦读的时候。”
赵羌谪刚要开口，就有人丢手绢丢花上来，正落在他手边。
锁千秋倾身去看了看，回身禀告：“有六人站在轿子上，看上去是世家公子小姐，正往这丢东西。”
赵羌谪又被花砸了手，锁千秋趴在窗上，抖了抖腰牌，下方人顷刻便散了。
“文人文士，说得冠冕堂皇，动辄为国为民，替君分忧，实则还是党争。”李知行看着赵羌谪，说，“也只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怎么替我分忧。”
就在这时，一阵琴音如同山间清泉般自吵嚷的人群中流出，刹那间，万人静声，皆为回首。
只见那白玉台上端坐着的，是名风华正茂的白衣少年，他面容清秀，人世间沁人心脾的风好似正从他的指间流淌出来，慢慢笼罩整个阖阳。
“那是宋辞盈。”李知行说。
赵羌谪没看：“看来圣上已经见过了，能让圣上两度提及姓名，此人定是不同寻常。”
李知行笑起来：“画像上见过，此人五日前与殷长冬一道入京，不过三日便名满阖阳，一时纸贵。”
寂静过后，楼下声音骤然响亮，赵羌谪估摸着那人下台就得被淹了。
宋辞盈在下台时展颜一笑，他迎着风头也不回地对上台的殷长冬说：“殷兄，好自为之！”
赵羌谪听着他被追着跑上马，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
临近黄昏，李知行就得回宫去了，锁千秋听令护送，顾南庭就坐上先前李知行的位置：“入阖阳后日日忙着查案，还没仔细见过这京城阖阳。”
赵羌谪看他一眼，说：“还有得你忙。”
风过，将赵羌谪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光浮在他的脸上，倒向是他发出的光。
顾南庭眼巴巴地看他：“京官还有休沐，我来阖阳三月，一天没闲过，我最开始只是来讨条生路的，世子。”
赵羌谪的目光落在窗栏上：“我看你挺闲。”
顾南庭收回目光：“我查案还没俸禄，都快养不起人了。”
赵羌谪事不关己地嗯一声，起身说：“走了。”
“去哪？”顾南庭跟上。
赵羌谪看他一眼：“你不是要闲？想去哪。”
顾南庭特意将步子迈小了些，与赵羌谪保持并肩而行，他理所当然道：“我一边陲野人，哪知道哪消遣好。”
赵羌谪带他走着：“俸禄没有，你没官职，这不合规矩。”
赵羌谪也没地儿去，就带他去东街面馆。
“世子眼光好，人多的地方不去，来这。”顾南庭跟着赵羌谪坐下，“吃什么？我请你。”
“积点德，当心老伯给你下药。”赵羌谪看向他，“刚不是还哭穷？”
顾南庭看着空荡荡的街，说:“一碗面一碗粥还是吃得起，西街那般热闹，怎么东街一个百姓都没有。”
“这些店铺里的不是？”赵羌谪轻笑，“东西不好吃，自然没人。”
顾南庭沉默片刻，当他看见那一碗面大半碗肉，甚至肉还堆出了座小山时，开口：“这店也该查查。”
“老伯，你这样不会歇业吗。”顾南庭朝那边坐着磨刀的老伯喊了一声。
老伯看都不看他，声音中气十足：“开着耍。”
顾南庭看了眼赵羌谪：“这么嚣张，怪不得没客，你的人？”
赵羌谪摇头。
“一碗面一碗粥就好。”顾南庭看见了回来的锁千秋，对赵羌谪说，“先声明一下啊，我可养不起他。”
锁千秋不动声色地抱刀坐在赵羌谪旁边，随后自作主张道：“来两碗面！”
赵羌谪看向顾南庭，笑问：“怎么穷成这样？”
“小的本就穷困潦倒，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平头百姓，又被各方排挤瞧不起，今天能吃上这热腾面，还得感谢世子的大恩大德。”顾南庭声音落寞地逗他。
赵羌谪轻轻笑。
……
第二日有大朝会，赵羌谪醒来时已经下午了，顾南庭在床边撑首看他，赵羌谪若无其事地起床，顾南庭拿过衣裳给他穿，说：“圣上让你戌时初进宫，有家宴。”
赵羌谪同意了：“百国的使者还没离开，你跟我一块入宫，在玄武门里等我。”
雪如柳絮，两人到宫门的时候，看里边一片热闹富贵的景象，两侧宫灯绵延入夜幕，像是孤夜里的引魂灯。
朱门前来来往往进出着官员以及宫人，他们见到赵羌谪就恭敬跪地，等他过去了才开始起身继续闲聊。
赵羌谪一路目不斜视，百国的使者此刻刚出大殿，见着赵羌谪，还没认出人就已经恐惧地打了个颤儿。
边境诸国皆畏惧赵氏，不得不对大魏俯首，六年前赵晋嘉被斩，赵羌谪缠绵病榻，边境百国年年来贺，任谁都猜得到，其中定然不少有想看大魏的定海神针如今可还有一言震诸国的魄力。
顾南庭远远地看着那些使者，在玄武门下抱刀等人。
家宴上，赵羌谪并不吃东西，席上也不与人交谈。
韩才俞在玄武门等赵羌谪出宫，赵羌谪走得慢，韩才俞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等到赵羌谪，韩才俞说：“紧赶慢赶，总算是没让他们拖过这个年关。”
赵羌谪温和道：“都是过去的人了。”
“听说你还要让顾南庭继续查东边？”韩才俞低声，像是试探，又似疑惑。
“话得说清楚，是他要查。”赵羌谪冷漠道。
韩才俞轻笑：“可他毕竟没个官职，圣上给他的话是查有关踽北、乌州与户部一干，他查陈珏跟陈灵是没问题，但他查江鹤阙算怎么回事。”
“那要不你去查？陈灵死在大理寺监狱，照理，你应该查。”赵羌谪看向他，“胡嵩骤失左膀右臂，此刻正急着找帮手，他已经在准备反击了，他的姑娘听说很得宠。”
韩才俞静默片刻：“胡嵩这老狐狸老谋深算啊。”
“胡嵩还有一条路，那就是拉拢踽北，只要他把踽北唬着，就能如愿以偿。”
“他如何唬踽北。”赵羌谪问。
韩才俞看着他，不言，赵羌谪笑了：“我这不，正跟他打好关系呢。”
韩才俞也笑：“他怕是受宠若惊。”
赵羌谪不言，韩才俞拜别：“大理寺会继续查，但查不查得了，我不能保证。”
“有劳。”赵羌谪目送他，等他走远了，顾南庭才跟近，他拍手，“不得了，又忽悠一个，这条船上有多少人了？”
赵羌谪看向他：“把他忽悠去查东北，才好声东击西。”
“东是东北，西是谁？”顾南庭撑开伞说，“当心翻船。”
赵羌谪望着他：“你猜猜？”
顾南庭望着雪，说：“你故意跟韩才俞说胡允，是让他误以为胡嵩是在准备下一步，这样一来，大理寺就会继续追查江氏，意图牵制胡嵩。”
赵羌谪没有否认，他望向明亮的宫门，余光中，那些宫女太监齐齐跪地，一动不动，仿若石塑。
“我其实并不喜欢这宫里头的琼楼玉宇，小时候日日入宫，见这么多弯弯绕绕迷人眼的富贵，便经常迷路，直到后来走多了才知道，其实越冷清的地方，越靠近这富贵的出口。”
顾南庭露着笑，他望向宫里的热闹，说：“所有人都朝长灵殿去，与他们背道而驰，不就是出口吗？”
见他听懂了，赵羌谪垂落的目光看过去，落在他的脚上，许久后，赵羌谪才走着说：“去看你切磋。”
顾南庭跟着他走，给他打伞：“输了多丢人？”
“那更要看了。”赵羌谪含笑。
“春去秋来是你的刀，是不是？”顾南庭问。
赵羌谪柔弱地说：“我哪能提得起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