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兵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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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福刚跨出玄武门，就看到了寒风中巍然不动的老人 。
朝后换上常服的胡嵩也在等他，两人一同走进春灵坊。
转身关上门，李福开口：“前日，世子怎么说？”
“踽北死了这么多人，顾南庭都入京来了，若是不了了之，确实说不过去，那世子没空跟我们玩，圣上叫踽北回京述职，又让刑部主审，就是要我们私下解决，给一个能堵悠悠众口的说法，也是在敲打，让我们以后别太过分。”胡嵩落座，伸手推窗，然后慢悠悠地吹着热茶，“可顾南庭把赵羌谪跪出门了，赵羌谪搅进来，就是要我壮士断腕。”
“若是踽北死咬着账本要严查，那可就不好办了。”李福在胡嵩对面坐下，说，“有世子保着，说话都要理直气壮些，也不能真把他杀了，否则世子怪罪下来……，只能高公委屈些。”
踽北天灾死人一事，乌州寂州都跑不掉，赵羌谪愿意只查到户部，就是最好的结果。
见李福要置身事外，胡嵩淡然地说：“他自入仕就没吃过什么亏，怕是不愿意委屈。”
“谁都不好办事儿，”李福看着胡嵩，面露难色，低声说，“胡公还是劝劝。”
“从姓顾的跪在赵府前那一刻你就应该明白他不是好糊弄的，他知道一旦他没咬死别人，那么他就得死，户部都倒了，高往以还能活吗？”胡嵩侧首望天，“雨这么大，怎么就没点风声呢。”
这就是在说踽北死了这么多人，阖阳不至于没有一点消息了，李福知道他这是要拉自己下水，毕竟查到左右监门卫，就是查到了李福的头上。
李福面上带着冷漠的笑意：“世子要大理寺主审，是不肯小事化了，大理寺是中书令的。”
胡嵩看了眼他：“这话才是你该说的。”
胡嵩问：“大理寺主审，刑部副审，他还要那姓顾的陪查以示公允，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李福说：“世子的话，只要说出口，就是圣上的意思，胡公也是看着圣上长大的，怎会不明白这点。”
胡嵩淡笑：“说起他小时候，东北江氏跟他倒是很合得来。”
李福回忆起来：“江鹤阙与顾氏一同入京四年，仔细想来，世子确实更亲近江氏。”李福笑了笑，“江氏也快入京了。”
胡嵩面色重归冷漠：“此事我已有计较。”
……
顾南庭端着药，身旁是一名从没见过的带刀侍卫，前边是带路的阮玉秋。
顾南庭默默看了眼阮玉秋健步如飞的脚。似乎知道他在看自己，阮玉秋回头看他，一脸理所当然，甚至还笑了一下。
连日大雨，地面潮湿，因着天寒，此时已经结了层薄冰。
赵羌谪坐在檐下，伸出只手去接檐上淌下来的水帘，水在他的掌心迸溅，溅湿了他的衣裳，也溅湿了他的脸，而他只是一动不动。
阮玉秋看眼屋顶，又看赵羌谪。许久后，赵羌谪起身回屋，亲自分出三小杯，看着他们喝。
药实在苦，顾南庭端来时就是屏息的，此时见其他两人都喝了，也明白这是试毒，于是一狠心，咬牙喝了。
药比闻着更苦，顾南庭自小身体健朗从没生过病，第一次喝就喝这般苦的，若不是强忍着，早就吐了。
赵羌谪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看着药碗上的烟雾不剩几缕，才一碗接一碗地喝。
看他眉头都不皱一下，顾南庭憋气，连闻都不想多闻那苦味一点。
拿了帕子，赵羌谪虚弱地摆摆手，顾南庭说：“我有事与世子商议。”
赵羌谪便让阮玉秋二人离开了。
“等账本送达，我就要去陪查，云何可替我帮阮先生做事，世子若有事吩咐，也可差使他。”顾南庭站着看赵羌谪，说。
赵羌谪即便坐着看人，都是居高临下的，像是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你切记，你的活路唯有抓着账本一事，不管谁问，不管他们如何阻挠，你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活路是什么，你只要查得出证据，不管查出来是谁，此事我都能给你公平。”
顾南庭闻言心下一动，谨慎地问：“那如果查到些不该查到的呢？”
“什么是不该查的？”赵羌谪起身，往屏风后面走，“你尽管查，查出一个我办一个。”
顾南庭点头说：“我记着世子这句话。”
赵羌谪淡笑，尽是冷漠：“此事裴党必会借机打压胡党，这也是胡嵩不愿多让的原因，我不结党，所以接下来不会再出面，也不会为你说话。”
赵羌谪想了想：“兵部拿不出踽北的奏疏。兵部一半是我的人，由我差人去查难免有失公允。如此，你只要找到证据证实奏疏之事，蒋存续兵部侍郎的位置以及查出来的官位，就都由你指任，这算是兵部给你的说法，你可认？”
顾南庭更糊涂了，赵羌谪连自己人都查，他到底图什么？
兵部侍郎的位置更是个天大的馅饼，眼前这位兵部尚书已经快一年不理事了，那兵部侍郎的位置在兵部就是最大的，踽北这些年过得如此艰难，根本原因就在于朝中无人，可顾南庭不确定这是不是烫手山芋。
赵羌谪此人实难捉摸。
“奏疏的事我会查，但兵部侍郎的位置举足轻重，踽北都是大老粗，只会打仗，恐无人能够胜任，无意拂世子面子。”顾南庭转身，隔着屏风看赵羌谪，说，“世子能够庇护踽北，踽北感激不尽，世子能够为踽北开仓放粮赈灾请旨，踽北感恩戴德，怎可再受世子恩惠。”
赵羌谪淡漠看人，问：“那你要兵部给你何说法？”
顾南庭看向他，说：“只要罪恶能够被绳之以法，只要能有公平，就是对踽北最好的说法。”
……
雨下着下着，就下成了雪，一夜之间，阖阳让雪盖了个遍。
顾南庭推开都堂大门，径直进去右厢。
都堂中尽是六部官员，见着这风风火火的架势，有的还没认出人，只觉得新鲜：“哟，生面孔，这谁啊？敢这样进兵部。”
“顾南庭，踽北来的。”一位正在翻书的官员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准确认出。
他这样说，其他人就明白了，踽北的奏疏被兵部压着他们不是不知道。
“他不是才进了赵府的门吗？怎的来这里找事。”一名官员轻手轻脚凑去兵部厢房外看热闹。
“我今日是来找奏疏的，你不给，我就搜。”顾南庭扶着腰间挎着的大刀，他面色冷漠，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兵部侍郎蒋存续坐在椅子上，闻言轻飘飘地看了眼人，露出抹冷嘲：“这里是兵部，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要搜什么，都得有搜查令。”
“我奉的是皇命。”顾南庭说着，云何便去搜。
蒋存续见他如此行事，豁然起身厉声呵斥：“以下犯上！我看谁敢？圣上的旨意是让你陪查账本，查天灾，兵部乃我朝机密重地，岂容尔等随意搜看？！来人，将他打出去。”
“查天灾？踽北天灾请调钱粮的奏疏上到兵部，屡次石沉大海，我查的就是你。”顾南庭看着人，比他更嚣张，“今日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顾南庭生得高大，又常年杀敌，身上杀气凛然，令人无端生惧，可蒋存续活了三十六年，早先又在西南待过，是见过大场面的，因而并未被吓退，他冷笑起来：“我部尚书正在养病，你要……”
顾南庭冷声打断他：“区区侍郎竟敢攀扯世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搜！”
蒋存续身材矮小，在顾南庭面前先就输了气势，他不甘心地提起口气，搬出赵羌谪来压人：“搜可以，但这里多是西南递的，你想清楚了。”
“你也知道事关重大，老实把奏疏拿出来，说不准还能捡回条命。”顾南庭拍了拍腰侧的刀，如豺狼盯人。
蒋存续并不怕他，讽说：“烧了，踽北小打小闹，递的奏疏自然无关紧要，收到自然就烧了。”
看着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顾南庭笑一声：“那就查人，踽北递的奏疏八百里加急直呈到兵部大堂，在这大堂的，就是诸位了。”
“查，我又不是不让查，但别怪我没告诉你，我可是世子的人，在这里的诸位，都是在为世子办事。”蒋存续洋洋得意地坐回椅子，一脸散漫，“我们可都是朝廷命官，你要查我们，不仅要有皇命，还得拿着明确调查我等的诏书来，若你还要查我部尚书，那就得圣上亲自来了。”
“有话好好说嘛，兵部尚书乃西南世子，贵为侍中，世子才还救过你哩，年轻人，不要操之过急。”一名面容慈善的中年人走进厢房，笑呵呵地劝道，“做人要有礼貌啊。”
“哟，讲礼貌啊？”顾南庭笑着翻看一侧挂着的牌子，“难道不是你们一直在用世子压我？”
来人这才抽空看了眼顾南庭，笑意浅下来，说：“这里没有踽北的奏疏，河还没过就要拆桥，有些不合适，年轻人，火气不要太大。”
顾南庭寸步不让，他说：“奏疏没找到，人我总得带一个回去，或者，一份联名书？证明踽北递的奏疏都写了什么。”
蒋存续还要再说，来人就轻轻拍了他的肩：“圣上要查，你是要让世子为难吗？”
“这事没挨着你吏部，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踽北算什么，真论起来圣上会为他说一句话？圣上要查踽北，究其原因是世子要查，”蒋存续愤意地看着来人，“你我同为侍郎，为世子办事，若今日称他心意，就是在打世子的脸！”
来人面色不愉：“你今日如此，才是打世子的脸。世子之前没空管你，如今世子醒了，这事挨着四十万条人命，你若还要张扬跋扈僭越行事，就是在找死。”
蒋存续咬牙切齿，他再无话可说，只能起身提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