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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梁 ...

  •   抖着联名书,顾南走出都堂,云何犹豫道:“痛快是痛快,但兵部毕竟是世子的,这里是皇城,我们如此行事恐引世子不悦。”

      “你任他欺凌才是给世子添堵,”顾南庭看向他,问,“你知道昨夜赵羌谪怎么跟我说的吗?”

      云何老实摇头。

      顾南庭收起联名书,望着雪白的大道:“他说,兵部是他掌着,他得避嫌,兵部拿不出说法,那只要我查,查出来的官位就由我推荐,这就是兵部给踽北的说法。”

      云何微惊,点头说:“踽北一直亏在朝中无人,那可是兵部啊,传闻果然不错,赵家人不能以常理概之,凭他的权势,他若要护短,我们想查兵部就是痴人说梦。”

      “他很奇怪。”顾南庭把联名书揣进袖里,蹙眉道,“你那日也见过他,你觉得他跟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云何想了想,说:“我当日根本不敢抬头,连他的脚都没看到。”

      “有机会你看看。”顾南庭说着,脚步已经转到武定门。

      雨一停,赵府门前便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都是前来行卷拜谒或是行贿求一官半职的。

      顾南庭在武定门下远远地看着。

      前朝没有科举一制,官员全都是世族出身或是受世族举荐的人,后经七百年乱世,期间做官同样全靠出身与举荐。

      本朝建立之初,太祖武帝开设科举广纳天下贤才,可这条门路从不是对平头百姓开放。靖成年间,胡嵩掌权,把持科举,科举便从国事成了胡嵩的家事,靖成帝驾崩后,身为托孤重臣的裴静明日渐权大,咸和年间,裴静明又成了太子跟赵羌谪的老师,自此,裴静明有了与胡嵩对立的权势,科举也从胡嵩的家事变成了由两党决定的国事。

      朝中科举积弊已久,两党操弄考试卖官鬻爵,在这种条件下,即便是天纵奇才、文曲星下凡,出身不好也当不了官。

      “人与人呐,命不一样。”顾南庭转眼看向赵府巍峨的大门,以及那个赵字。

      “接下来是吏部考绩,考功司把名单送上来,决定的权利在世子手上,明年科举他又是考官,送钱的比之两党只多不少。”云何抱臂,“昨日就排到西街文定门了,但没有人能把东西送进去。”

      ……
      都堂中自顾南庭扬长而去后就变得落针可闻。

      工部侍郎宋应言瞧着兵部里的死气沉沉,琢磨片刻后说:“听说这踽北遭了灾,又起了瘟,一股子气呢,竟如此胆大妄为,敢找兵部的麻烦,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户部侍郎蒋林与他同为胡党,此刻也咂摸出点意思来:“惹了世子,这顾氏怕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也不知道老师对此是什么意思?”

      宋应言笑了笑:“圣上对此不闻不问,什么意思依旧看得是中书令跟老师,如今掺和进来个世子,那便是看世子的脸色办事。”

      蒋林静默片刻:“此事不好善了啊。”

      ……
      “顾南庭查了兵部,此事世子知晓?”

      李福在良善居坐着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赵羌谪,然而他刚问,就冷不丁一哆嗦,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只见赵羌谪站在黝黑的门边,屋内黯淡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照得那张脸愈发苍白冰凉毫无人气。

      李福心底发毛,不敢再去看。

      “兵部不干净,现在让他查,也免了我们的后顾之忧。”赵羌谪十分冷漠,只站在门边,“否则到时候他从兵部查到些什么不能见光的,是继续让他查呢?还是杀了他。圣上有话?”

      李福是来传递圣意的,同时也是想来摸摸赵羌谪的底,听他这般说,李福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顾南庭只能查到户部,高往以的死活无关紧要,必要时可以舍弃,但不宜牵涉过多,否则胡党闹起来非同小可,此天灾是铲除异己的大好时机,裴党不会轻易松口,让大理寺主查,此事就成了党争。”

      赵羌谪冷笑一声:“我当然明白,但刑部肯好好查吗?御史台会查吗?此事要查就必须交给大理寺,我一早就与圣上说过了。李公公,僭越了啊。”

      李福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顾南庭不应该活着,大理寺要查?可以,但不能为顾南庭而查。”

      踽北无权无势,所以这些年京城以及地方无数人都捞过踽北的军饷跟粮草,赵羌谪要户部倒台,又让踽北拿来账本,大理寺已经去抓邵涛了,户部的账本逃不掉,可那账拿着许多人的把柄。

      李福是在告诉赵羌谪,先杀顾南庭,然后再查户部,如此朝廷就能把控查案的尺度,拿了踽北粮食白银的朝臣也不必再担惊受怕,皆大欢喜。

      赵羌谪看向他:“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顾南庭死了,踽北必反。”

      李福被他看得四肢寒凉,赵羌谪说:“顾南庭十岁就敢跟梁人拼命,他十一岁入阖阳,等再回踽北时,踽北铁骑自他离开时的三万人成长为十万,他们有进攻的矛,叫做云何,有防守的盾,叫做聂清。他们攻守兼备,将梁人挡在边月外的沙漠里,这些少年立下赫赫战功,可顾南庭回去时,却没有人不服从他,那时你们就该明白顾南庭不是软柿子,踽北铁骑不是非他不可,但他要是死了,踽北必为他而反。”

      “自武帝开国以来,两百七十六载,踽北是我祖上一寸一寸打下来的,西南铁骑将外敌赶到天神山外一千多里的哒木尔平原,将那些部落打得落荒而逃,将天神山外的诸国打得跪了两百多年。”

      “两百年呐。”赵羌谪目光移向桌上那盏晦暗的烛光,“踽北广袤,无有天险,虽有千里草原,却良田稀少,又与中原言语不通,若要驻守,不仅需要至少二十万铁骑,吃饭也是个问题,所以西南顾不到踽北,只能守中原咽喉——宁辽,再让宁辽派兵驻扎踽北,最初,这个法子成效显著,可七十年前,哒木尔平原上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你们都认识,他的名字叫格哒尔先,他打败了大大小小七十八个部落,立国大梁。沉关山与宁辽外再也不是小打小闹,这个人带领部队南征北战,他们越过哒木尔平原,一战击穿百国,自此,踽北被他们劫掠了数十年。踽北与大梁有世代血仇,可他们只能在梁人的铁蹄之下疯狂逃命,因为他们没有兵器粮食,也没有战马与士兵,直到顾南庭出现。”

      “他一手建立了踽北的边防,最关键的是,是他告诉了所有踽北百姓,梁人并非不可战胜,梁人也会惧怕他的大刀,他击败了梁人,也击败了踽北百姓数代人数十年来根深蒂固的恐惧,他将梁人从家里一次又一次地赶出去,他在踽北的威望早已无法消除,他屯兵潇城,你们当真不知道他这是想做什么吗?顾南庭一死,踽北就乱了。”

      李福面色平静地听他说完,只说:“世子说起格哒尔先,倒让奴婢想起了另一件事,五十年前,格哒尔先举国之力北出哒木尔平原南下攻宁辽雄关,最终落荒而逃,宁辽铁骑一战再次名震四海,格哒尔先被梁人称为天神,可他却连宁辽第一防线都没能攻克,甚至当时的西南王,也就是世子的祖父,都是在拿此事当热闹看,可见这些蛮子眼力之低。”

      冷雪寒风灌入屋内,裹挟着赵羌谪的广袖长发,烛光晦暗中,只有那张苍白的脸愈发清晰,他声音清幽:“可你们要知道,如今坐镇西南的人,是苏幕跟李善初啊。宁辽道节度使何时月的儿子,是李善初的关门弟子。”

      “六年前我阿爷刚死,我被流放,大梁顷刻大军压境。苏幕不会不知道大梁必要趁机来犯,可他还是来了阖阳。不仅他跟李善初,就连在宁辽坐镇了三十多年的何时月都来了阖阳,他们是什么心思?他们守了沉关山与宁辽数十载,不是想要被贼寇攻破城池屠戮百姓,他们是要以此警告阖阳。”

      李福心下咯噔一声,他抬眼看着赵羌谪,心底发寒。

      定春侯苏幕不满阖阳,这不是秘密,当年西南王因谋逆而死,苏幕带刀入宫要世子回西南世袭罔替,先帝看着那刀,准了,是他替西南王收的尸。回到沉关山后,苏幕照常守城,只是每年面对朝廷让他回京述职的圣旨都称病不应,所有人都知道他因西南王之死对李氏心有芥蒂,对阖阳怀恨在心,苏幕之所以没有反,是因为世子还活着,是因为那点微薄的忠心,但苏幕若在踽北谋反时来一手浑水摸鱼、事不关己呢?

      赵羌谪冷声说:“我体谅你们的难处,可你们却为一点蝇头小利一点都不肯体谅我,那就大家都别体面了,你们杀,想杀谁都可以,但你们要受得住后果。”

      烛光中,李福的脸色阴沉,他注视着赵羌谪,说:“依世子之言,但若顾南庭死咬高往以,到时必会牵扯白宁梧,胡嵩为保自身安全,也会出手。”

      赵羌谪忽然笑了,笑得极冷,他的目光落到李福有些不高兴的脸上:“别那么认真,我说过,给踽北一个公道,此事就算过去了。”

      李福点头,他看了看赵羌谪,心有余悸地说:“世子也别这般悄无声息,怪吓人的,奴婢年纪大了。”

      “不送”赵羌谪冷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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