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逃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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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分，大雪漉漉，顾南庭被押到刑部时，白宁梧已经去了玄武门。
看到刑部门前的尸山血海，押送顾南庭的太监两腿发软，也不管顾南庭，自己就跑回了赵府，顾南庭面色凝重地往皇宫跑去。
再次见到顾南庭，江鹤阙皮笑肉不笑，他看向顾南庭的目光中满是怨毒：“现在我们才是同盟，你怎么想到刺杀赵羌谪的？这法子太妙了。”
大敞着的玄武门前，顾南庭看了眼江鹤阙，冷酷道：“赵羌谪若活着，我必死无疑，现在我不能拿他当人质了。”
一旁，高往以跟白宁梧看着顾南庭咬牙切齿，骑在马上的江鹤阙死盯着顾南庭，他说：“不用人质，我们在京城有四万兵力，你我合谋，定万无一失。只要我们找到圣上。”
顾南庭点头，江鹤阙这才移开目光，说：“京城四卫，连同曳州、霜州守备军，总计八万人，我们已将阖阳围得水泄不通。赵府你比我熟悉，让你的人找。”
顾南庭没动，他懊恼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事到如今，告诉我你为什么杀他。”顾南庭说。
江鹤阙奇怪地看他一眼，冷声说：“这跟你没关系。”
亲眼看到这伙人反了，顾南庭才回到赵府，只过去一夜，赵羌谪就算能挺过来，也绝对虚弱得很。
屋内，熹微的光拢着赵羌谪苍白的脸，他的胸膛起伏极轻，李知行睡了不到一炷香就醒了，见赵羌谪眼睛睁着，那睡觉都拧着的眉才松开。
顾南庭在屋外跪地，喊道：“圣上！江氏逆贼图谋叛乱，此刻已经朝着赵府来了，还请圣上移驾！”
李知行不慌不忙，他轻和地看着赵羌谪，看了很久，才去开门。
顾南庭跪在雪里，没有靠近屋子，李知行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过了很久，才不咸不淡地说：“你命好啊。”
赵羌谪喘咳着艰难下榻：“圣上……请移驾，臣定保圣上安然无恙。”
“西南大军一日才到，逆贼人数众多，不能涉险待在城中，臣的护卫会护圣上离开阖阳。”
李知行走来扶他，一脸担忧道：“你跟我一起。”
赵羌谪白得像是孤魂野鬼，他虚弱道：“圣上，西南铁骑一日才至，此危急存亡之际，我受不住车马颠簸，会找个地方躲过此劫，还请圣上恕臣不能护驾。”
李知行静了片刻，转头看向顾南庭：“念在你及时通风报信的份上，朕可以不计较你逃狱之事，朕现在把世子托付给你，记住，他死，你死。”
顾南庭始终跪着，直到看见李知行在宋寅的保护下离开，才进屋。
“这里不能待，江鹤阙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你蒙了他，我们往北逃，进粼山。”赵羌谪毫无血色，但完全没有了在李知行面前的虚弱，就连身板都挺正了。
顾南庭在沉默中扯过衣裳给赵羌谪穿好，又拿斗篷把赵羌谪严严实实地裹着：“你的伤不能骑马，我带你跑。”
赵羌谪奇怪地看向他，说出事实：“跑……？会很容易被追上，你抢一匹马。”
“别说了。”顾南庭毫不客气地掀起斗篷帽子把赵羌谪的头罩住，然后把赵羌谪横抱起来拔腿就跑，他的声音在发抖，“我更担心你出什么事。”
“赵羌谪。”顾南庭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愫，他昨夜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个骗子。
赵羌谪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这句话中的阴谋是什么。
顾南庭向北狂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信任你，或许我只是不想背叛你。”
“我会尽我的力量保护你，你不要害怕。”
“赵羌谪，我七岁跟梁人拼命，受过重伤，吃过败仗，常穷到几天都没有饭吃，但我从没心神不宁过，可昨夜……我很害怕，害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赵羌谪听见了，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缄默不言，顾南庭尽量跑得平稳，让他不受颠簸。
与此同时，玄武门前的江鹤阙看向白宁梧，白宁梧说：“圣上已经离开赵府，这是一炷香前的消息，他们必定还在城中。”
“西南最快也要一日才能抵达京城，足够了，我们有八万人，为确保万无一失，你的人搜外面，我的人在城内挨家挨户地搜，他们都是混惯了的，知道哪里最可能藏人。”
江鹤阙点头，目光阴沉地问：“要不要把裴静明也宰了？”
高往以摇头，他望向西街，咳着说：“抓起来，新皇登基需要他拟诏书。”
北眠抢马去了，顾南庭抱着赵羌谪朝北正门狂奔：“我们出城得靠杀，我抱着你动不了手，你知道哪里有密道吗？”
赵羌谪事不关己道：“没有。”
临近城墙的坊墙后，躲在这里的顾南庭露出双眼睛，看到了背对着城门的层层守备军。
赵羌谪说：“城墙上也有人，我们出城他们势必会放箭，你抢一匹马。城外也必有追兵。”
顾南庭谨慎地听着四周的动静：“闭嘴。北眠抢到马了，正在赶来，你的暗卫在哪？让他们把守备军引开，你那些暗卫都是有身份的，江鹤阙就算抓到他们，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赵羌谪沉默片刻，冷冷地用那不大的声音说：“除锁千秋外，所有人从各方引开守备军，把北正门空出来至少一炷香时间。斩下的头颅，按军功算。”
暗卫耳力极好，又行动迅速。顾南庭靠着墙，听着北正门前的马蹄声逐渐纷乱，开始往各个方向远去，只留下大概十余人。
不用顾南庭说，抵达北正门的北眠已经拔刀冲出。
快而杂的拼杀声中，赵羌谪更能听到顾南庭的心跳声，因为就在耳边。赵羌谪无言，顾南庭就这么把心口大大方方地摆在他的耳边，真的是有病。
中原守备军的日常是打家劫舍以及插科打诨，甚至连操练都省了，这样的人在北眠的刀下不堪一击。
但即便是废物，四万个废物也足以把人淹死了。时间紧迫，打杀声已经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守备军很快就会围上来，城门闭着就是关门打狗，顾南庭跑到城门下，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放下赵羌谪，当机立断道：“北眠过来！先把门打开。”
随着城门的打开，外边的风雪开始肆无忌惮地往里灌。
顾南庭重新抱起赵羌谪，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守备军听到北正门的动静，就从四面八方马不停蹄地赶来，但还是晚了，他们只来得及看到北眠的马屁/股。
北正门前，守备军越聚越多，箭雨急追而去，最后关头，顾南庭狂奔进了粼山浓密的林中。
追兵被甩远了，断后的北眠也被甩远了，北眠有些沉默。
他之前这么怕死？
进入粼山，在遍地的树木中找到颗处于隐蔽位置的树后，顾南庭就一屁/股坐在树后靠着树干喘息，打算等北眠。
沉默中，赵羌谪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声。
低头，顾南庭伸手摸了摸赵羌谪的胸口，没发现湿润才松心：“你的人能护好圣上吗？不然咱俩就成乱臣贼子了。”
赵羌谪扒开斗篷巨大的帽子看他，顾南庭喘得急，见人看他就也看人。
“我们的任务是吸引江鹤阙等人的注意力。”赵羌谪说。
顾南庭把帽子给他盖回去：“阮先生父女呢？”
赵羌谪静默片刻，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这一生见过的人都是利欲熏心不把他人当人的，不管是市井小民还是朝中大臣，他们都只顾自己的利益。
“可能死了吧。”赵羌谪漠然地说，“他们跟我有关系，江鹤阙不会放过他们。”
顾南庭垂眸，扒下了赵羌谪盖脸的帽子，就这么看着他，赵羌谪偏开脸说：“他惜命，当初锁千秋差点没追上他，这会儿肯定躲东街哪犄角旮旯里。”
顾南庭伸手蒙他的脸：“你这个骗、人、精。”
赵羌谪没有管他，只说：“他们人多，很快就会围剿。”
北眠这时才到，他的马在逃路的途中中箭了，所以他也只能靠两条腿跑，看到顾南庭，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膝说：“等等我啊。”
顾南庭一扯帽子，把赵羌谪的头盖住，并用手掌压着边，任由赵羌谪脑袋乱动就是出不来。
北眠走近了，他擦着汗说：“奇了怪了，咱逃命呢，你笑什么？”
顾南庭这才注意到自己在笑，他压下嘴角，目光还在赵羌谪身上，他说：“我哪笑了。”
北眠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朝斗篷瞧：“这人谁啊？怎么拼命护着。”
顾南庭没有回答。
北眠更好奇了，他问：“哪家小姐？逃命还带着，没听说过，给看看？啥时候好的。”
顾南庭看他一眼：“赵羌谪。”
北眠沉默地看看斗篷，又看看顾南庭，低声询问：“赵……赵……绑的人质？”
“你要造反？”顾南庭把赵羌谪往怀里按。
北眠急忙摇头说：“我造什么反？平生唯一志向就是能吃饱饭，头没了我拿什么吃饭。”
“云何应当已经到禅州了，只是整军需要时间。”顾南庭靠着树说，“人多目标大，你一会儿跟我们分开逃，有消息我会发信号，你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会合。”
北眠点头，斗篷里的赵羌谪露出一个浅笑：“不过这倒是个你杀我的绝好时机。适合埋尸的深山老林，因为大雪封山至少一日才能到的援军，再加上我们身后那一串人，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心软是大忌，你若要杀我，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你有野心。”赵羌谪说，“没有野心的人是不会来阖阳的。”
顾南庭按着赵羌谪的脸，问：“这么想死？”
赵羌谪笑着轻声道：“不想啊，这不，想用真心打动你，指望你绕我一命吗？”
顾南庭揭开帽子注视着赵羌谪：“那把你的真心拿出来，我量量够不够。”
……
江鹤阙由人引路来到了粼山的制高点，这面高立的崖壁整齐如刀削，他俯视着脚下茂密的山林，语气冷硬地问：“监门卫说他们跑进了粼山，已经半天了，还没找到？”
“快了。”高往以边走边咳，他走到江鹤阙一旁，幽幽的目光同样落在那片静谧的林中，“粼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派出去搜山的都是最精锐的士兵与杀手，相信结果一定不负众望。”
江鹤阙甩袖，没好气地说：“最好如此。”
说完，江鹤阙越想越气，他将牙磨得咯吱作响：“赵羌谪死不死无所谓，但必须找到顾南庭，否则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我要嚼碎他的骨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