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踏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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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眠坐在不远处的翘檐上看着这一幕，沉默许久才说：“胡嵩必定不会同意。”
顾南庭看赵羌谪缓缓起身，静了很久，才说：“上千年的东西，哪能朝夕之间改变，赵羌谪知道今日的结果，圣上也知道，圣上最后做了让步，而赵羌谪也让世家看清了他的态度，往后世家就不敢肆意欺凌百姓了，我们谨慎些，就能有条生路，这就是赵羌谪这一跪跪出来的。”
北眠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太复杂了，心中太过杂乱，使他无有神情。
赵羌谪出宫，顾南庭就跳下屋檐，将外袍罩到他的身上。
“伤心了吗？”
“你能活了。”
两人同时开口，随后都轻轻笑开，赵羌谪摇头，顾南庭点头。
“回府闭门思过。”赵羌谪说，“涮了天下人，我总得做些什么，否则就是祸患。”
“你不是个骗子吗？你跟我说是为了我，说不准我感激涕零呢？”顾南庭笑道。
两人朝东走去，赵羌谪看着有些刺眼的大道，说：“你已经猜到了我的目的，我此刻撒谎只会使你鄙夷。”
“饭食做好了，今日的粥是北眠熬的，回屋先洗洗，换身衣裳，吃过饭我带你晒太阳。”顾南庭安排着赵羌谪。
赵羌谪静默片刻：“我只喝阮玉秋熬的。”
顾南庭看着他，说：“阮先生看着的，没人投毒，放心。”
“有些东西会跟药性犯冲，我当然知道你的人不敢毒杀我，毕竟我还捏着你们的命。”赵羌谪凉薄道。
“用的东西都是经阮先生点过头的，没事。”顾南庭带他走进偏门。
……
傍晚时，宋寅带着宫里的消息回府：“百官不肯消停，世家没有退步，此事没有争议，圣上跟裴老商议的结果是，让顾南庭在大理寺查清案子后再返回踽北，但此前踽北受屈全系踽北无人能够面圣导致，所以圣上会派李安贵作为监军。”
赵羌谪挥了挥手，随后闭目养神，直至天黑，韩才俞来到府上。
“久等，今日病重。”赵羌谪走进慈悲亭，在幽微的烛光中看到了韩才俞被风吹得泛凉的脸，“你才回阖阳，理应事多，找我有何事？”
韩才俞面色缓和些：“老师让我过来看看你。”
“无事。”赵羌谪坐下，望向月色下静谧的天仙湖，平淡地说，“过几日就和好了。”
韩才俞也在玉凳上坐下了，他说：“那就好，老师有老师的打算，圣上有圣上的主意，你也别太难过。”
赵羌谪顿了顿，说：“我只是前些日在繁花楼看到些情况，一时有些气不过，无碍，劳你记挂。”
韩才俞微笑道：“那就好，老师已经把人都劝回去了，他们也不敢再生事。”
月色下，赵羌谪点头道：“是我冲动行事，劳你亲自来一趟。”
见他如此亲和，韩才俞也放心些，他说：“我与顾南庭查案四月，虽无深交，但他为人尚可，断不是那等乱臣贼子，我会查明事实还他公道，他在你府上，此案圣上交由我与刑部，我需避嫌不能与他私下见面，也请你替我传达，他定忧思。”
赵羌谪颔首，算应下了。
赵羌谪总是如此淡薄，又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以至于他今日此举就连裴静明都措手不及。
“这般总闷着也不是个事，你既然出屋了，不如也去踏青交友，赏赏风景，近来文士都去永定河。”韩才俞说。
赵羌谪轻轻摇头道：“我去了，他们就必须一直跪着，有什么好赏的。”
“你免他们的礼不就好了？”韩才俞打开小竹扇，“明日一早我来寻你，一道去赏？”
赵羌谪点了头。
“明日去踏青的文士是有福了，毕竟能见到你的至少都是五品往上的大官。”韩才俞一笑，用竹扇一磕脑门，“顾兄算例外。”
“那我先走，不然明日定起不来。”赵羌谪起身说 。
顾南庭端着药，在岸边靠着梨花树看赵羌谪，等他到了一道走：“也带上我？”
“你想？我没意见。”赵羌谪说。
“还穿这身？”
“你决定。”赵羌谪端了药喝。
“不让我试毒？”
“你我性命交关，我死了你就是陪葬品，怕什么？”
顾南庭玩笑道：“万一我下的不是一剑封喉的毒呢？”
赵羌谪云淡风轻道：“慢性毒也无所谓，能活着杀了胡嵩就成。”
顾南庭静默下来。
……
科考中的寒门跟平民很多，但成文坊中人却不多，因为大多的寒门、平民都在依附胡党或是裴党后就离开了这里。
戌时末，宋寅抵达成文坊，他奉命带着五十两黄金，要在成为坊中寻找五个人。
坊楼高处的窗前站着两个青年，他们望着繁华的阖阳。
“世子已经尽力，虽然考试是白忙活一场，但某能结识应兄，倒也不虚此行，只是不知道考没考上，以后是要睡不好觉了，应兄也是曳州人，不如相约明日一同离开，东西都收拾好了？”
说话之人面容清俊，与他并肩的男子样貌普通，听了这话，便说：“以柳兄才学，必榜上有名。”
清俊男子移身坐上窗木，他说：“寒门、平民不能入仕，我也不能继续当教书先生了，我爹是个种地的，我不想回家种地。”
应姓男人望着阖阳的黑夜，沉默了很久。
坊中考生大多都在看过春榜后就萎靡不振，或是痛哭失声。
“这个天下不该是这样。”应姓男子顿了顿，抓着窗木说，“我若有得权之日，必让天下再无不平。”
清俊男子看向他，没有说话，他与对面的男人相识半年，深知对方并非只会侈谈大话之流。
“两位可是应淳、柳长清？”宋寅走上楼，就看到了这两个在一众考生中脱颖而出的人。
应姓男人回头，见来人样貌不凡，便行了礼，说：“在下应淳。”
“柳长清。”清俊男人一同行礼。
宋寅丢去二十两黄金，砸得地板“砰”地一声，他面无表情地说：“恭喜你二位中了进士，但想必你们也已经听说，世家抹去了你们的名字，这些钱是世子对你们的补偿，拿着钱回家再读一年书，世子承诺，若明年他依旧不能推行新政，就会命西南向中原寒门、平民开设考试，西南虽多是武将，但十三州同样需要文人治理。”
说着，宋寅掏出两只锦囊丢了过去:“锦袋中有你们的名次，本次寒门、平民进士共五人，你们知道宋年、楚云白、许延年在哪吗？”
……
韩才俞天不亮就出府，他骑着匹雪色骏马，一身墨绿色窄袖圆领袍。
宋寅敲门时，赵羌谪才醒，很不想睁眼，顾南庭给他穿了衣裳。
见偏门开了，韩才俞翻身下马，将仆从手中另一匹马的缰绳递给赵羌谪，赵羌谪淡淡摇头道：“你先走一步，东街出城门就是永定河，我半柱香内赶到。”
踏青的学子一大早就到了永定河，在岸边翠色的柳树下吟诗作赋，一展才华，他们有些是末流的世家子，他们吃穿不愁，整日无所事事，日日来此便是为了能撞到个欣赏自己的达官显贵，从此一飞冲天。
日出，朝晖洒在永定河上，一片光明灿烂。
“这河连通赵府的天仙湖，都说那赵府的门是龙门，就没有人想过乘船逆永定河而行？”开口的是御史台御史蒋芳的儿子蒋开，与他同游的，一眼望去全是胡党，他们来此，或多或少都是想要炫耀，因此身上都挂着象征权利的银鱼袋。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礼部侍郎何安的侄子何岩，他的衣裳是最好的橙州锦缎，上面用金线绣满了繁复的虫鱼花纹，腰上挂着六块玉，手里还拿着金镶玉的扇子，甚至带着金璎珞，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有钱。
蒋开哈哈笑了：“灵芝你日日这般，也不嫌重。”
何岩露出倨傲的笑：“谁会嫌钱多呢？”
他的话刚说完，一名穿广袖衫的方脸男子便用扇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柳树，温和道:“此地喧闹，我们去那树下如何？”
他是这群人中地位最高，也最悠闲的人，因为他是世袭罔替的南昌侯之子陆伯山。
他都开口了，旁人自然不拂他的面，十来个人便去了那棵大柳树下，待仆从无声将座椅茶点摆好后，众人入座。
“安阳看上去腿脚不好啊。”何岩笑看着坐在角落的郭颂。
郭颂昨日跟他爹工部侍郎郭孝一起跪了长灵殿，没想千名官员最后竟都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家，实在是无颜，而旁人便罢了，郭孝原是胡党，在工部担任郎中，高往以、白宁梧倒台后，工部同样受到清洗，赵羌谪将郭孝提为工部侍郎，那赵羌谪就是他的恩人，昨日郭氏父子一跪，何岩自然笑的是他们忘恩负义。
郭颂倒是不介意被涮，反而有些调侃地说：“我等是朝臣，是为天子进言，分的是对错，不是恩情。”
陆伯山拍手，哈哈叫好：“说得好，说得妙，郭兄来日当进御史台大展身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