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踩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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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才俞没有选择先走，赵羌谪让宋寅备马车，韩才俞便骑马行于马车左侧，与赵羌谪一道出城。
本朝开放，不论文人武将，男人女人，都会骑马，即便是七十一岁的胡嵩，都是骑马上朝，而马车多是身体虚乏或是不喜抛头露面的妇人才坐。
来永定河踏青的世家女子很多，因此马车出现得很合理，但韩才俞在侧，那就不合理了，那说明马车中的人身份至少得是个郡主。
走到一块既能晒太阳又能乘凉的好地方，韩才俞跃下马背。
他刚要靠近马车，架着马车的顾南庭就率先落地，他腿长，在马车上还得收着点脚，否则鞋底得蹭在地上。
顾南庭掀开马车的挂帘，伸出手去，赵羌谪没有理他，只看向眼前的柳色。
永定河宽阔的河面上荡着细碎的、密密的金芒，河边成排的柳树垂下碧绿的枝条，正由着风去梳理，树与树之间，时不时见几只燕雀叽喳跳跃，阳光追着风，萦绕着赵羌谪。
“嚯，这是哪家的小公子？”被赵羌谪引去目光的郭颂咬了口枣，双目一眯就把人看了个全。
那人穿件月牙白的交领宽袍，银线绣云纹，由一段腰封缠出细瘦，一根乌木簪固着马尾，他浑身上下没有配饰，但就是让人觉得他身份尊贵。
孤高而冷郁。
赵羌谪极少出府，而上次的庆功宴上，也无人敢直视他，所以永定河边众多的世家公子中竟无一人认出赵羌谪。
郭颂已经走出了大柳树的影子，他跟韩才俞有过几面之缘，算认识。跟韩才俞寒暄几句后，郭颂开始朝着赵羌谪挤眉弄眼，想让韩才俞出口介绍认识，韩才俞摇了头，直截了当地说：“他姓赵。”
郭颂一愣，当即脚软跪地。
“无碍，今日就是出门赏景，你们不必拘束。”赵羌谪摆摆手，走去了只有顾南庭的大柳树下。
“谢世子，谢世子。”郭颂赶忙起身回去人推，小声提醒，“都别打主意，那人咱惹不起。”
陆伯山挑了挑眉：“啧，跪这么快，那谁？你见胡展安也不用跪啊，那又不是圣上。”
郭颂赶忙使眼色让他快别说了，陆伯山自幼骄横，哪管那么多，他急道：“说说？”
郭颂脸都白了，陆伯山见状，犹豫问：“世子？”
郭颂拼命点头，陆伯山舔了舔牙，没再说话。
郭颂越想越完蛋，恐惧地说：“完犊子了完犊子了，世上身边一直有圣上的眼睛。”
刚才跟着郭颂一起看的人这才幡然醒悟，他们移开眼睛，惧是惊骇道：“就是来踏个青，眼珠子都踏没了！早知道打死我我今天都不出门！”
坐在小马扎上的赵羌谪拿筷子戳了戳韩才俞带来的糕点，他手搁在小木桌上，问：“你还吃这些？”
同样坐在小马扎上的韩才俞笑道：“给你带的，老师知道你要来踏青，他身为中书令不能亲自过来，但他知道你愿意出府，高兴了好半天。”
赵羌谪点头，面色温和道：“我记事起便跟着老师，与老师待在一起的时候最多，这些都是我幼时在老师府上吃过的，难为老师记得。”
赵羌谪用筷子将那两碟子糕点推向顾南庭：“原样送回去老师定要伤然。”
顾南庭瞧着那样式精致的小点心：“此地确实不错，杨柳依依，清风阵阵，要不是没读过书，高低得作首诗。”
岸边学子多是在赏景，兴起就吟诗一首，赵羌谪说：“如此向往？你可以去打打交道，耳濡目染，说不准真能。”
顾南庭笑了，他说：“砍人我在行，拿笔就是要我的命。”
韩才俞也笑：“当日我上疏，顾兄附名，圣上看了半天，问我那是谁的名字，也是闹了笑话。”
顾南庭随意地坐在赵羌谪一侧的草上，撑着一方膝头，他的身形气质在这一堆文士中犹如虎狼混入了兔子堆。
顾南庭乐道：“圣上还为此说了我，但没办法，除兵书外，我看书就头晕眼花打瞌睡，我能写个名字还是当初硬生生学会的，学拿笔都学了好长时间，先生打了一个月，我才肯把抓笔改成拿笔。”
韩才俞更乐了：“幸得你不是老师的学生，否则定要把老师气倒，戒尺都打断。”
顾南庭拿过赵羌谪的筷子，夹了块雪白的糕点丢进嘴里，嚼着说：“没味儿。”
春日的风还有些凉，赵羌谪待久了便受不住，开始低咳起来，顾南庭没有提回府，也没去替赵羌谪遮风，他跟赵羌谪在外人面前还没那么亲近。
韩才俞侧身，想为赵羌谪遮风，赵羌谪起身道：“我该回府喝药了，等天暖和些，你再邀我。”
说完，赵羌谪抬步离开，没乘马车，顾南庭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见赵羌谪离开了，陆伯山走到韩才俞身旁，打趣道：“厉害啊，能把他请出来。”
韩才俞淡笑道：“碰巧他觉得闷，想出府透透气。”
……
赵羌谪看着地上柳枝摇曳的影子，没有感情地说：“他们下次就知道找你了。”
顾南庭说：“还差得远，贵庶之间的鸿沟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
“你也不是要与他们交朋友，这里人多，现在京城估计都传遍了，阖阳也不过是个小地方。”赵羌谪停下脚步，“圣上命李安贵为监军太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跟着停步的顾南庭拨开将要扫脸的柳条，从容道：“圣上想要我死。”
赵羌谪点头看他，笑了：“看来你我一别，只能地狱再见了。”
顾南庭看向他，目光询问，赵羌谪无辜一笑，走了。
“怎么说我与你也算相识一场，旁的人都将你的府门称为龙门，进了就能脱胎换骨，我进进出出那么多次，怎么反倒被搞死了？”顾南庭跟上他，时不时打打头顶垂下的柳枝。
“命不好咯。”赵羌谪答。
“我与你说真的。”
赵羌谪一笑：“回府吧。”
进入府门，顾南庭先去了膳堂端药，然后快步跑入小屋，没有如往常一般把药倒出试毒，顾南庭就着药碗，把七碗药都喝了一口。
赵羌谪坐在椅子上看他，目光中没有任何感情，被喂着喝光了药，又被顾南庭抱在腿上搂着，赵羌谪蜷起腿。
赵羌谪很喜欢这般待在顾南庭身上，既踩着他，又靠着他。
顾南庭低头，轻抬起那张惑人心神的脸，问：“怎么，骗人精知道骗人不管用，要使美人计了？”
赵羌谪笑了笑，随意应声：“嗯。”
“你这般我怎中计？你得备酒，我俩喝一杯，至醉处兴起，你宽衣解带，咱俩就顺理成章了。”顾南庭的手缓缓向下，摸到了软滑的衣襟，“会脱衣裳吗？”
“我那般你就会帮我吗？就会替我保密吗？”赵羌谪不笑了，他看着顾南庭，像是在算计，又像是在耍人。
顾南庭点头说：“一定。”
“可我不会喝酒，你喝两杯成吗？”赵羌谪换上真诚的眼神看他。
“不成，我可以喝两杯，但你必须喝一杯，不会喝正好，看美人醉酒。”顾南庭说着，已经按住了赵羌谪的后背，防止他逃跑。
赵羌谪想了想，他全然不懂，当即便想退缩，可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那让他无法逃离，赵羌谪犹豫片刻，只能疑惑地点头。
顾南庭乐了，说：“施美人计得换身漂亮衣裳，捯饬捯饬，别忘了。”
赵羌谪低着头：“穿什么？我在守孝，只能在屋里头穿，否则旁人看了要弹劾我。”
闻言，顾南庭想了片刻，说：“你穿红的一定好看。”
“具体怎么做？”赵羌谪实在不懂，又没有旁人可以问。
顾南庭忍不住笑了：“我是你要迷惑的对象，你问我吗？”
赵羌谪低头，又抬脸看他，复又垂下，掰着指头算起来：“喝酒，宽衣解带……睡觉，欸？除了喝酒，这跟我们平日做的不是一样吗？”
得出结论，赵羌谪仰脸去看顾南庭，顾南庭觉得唇干，他知道赵羌谪此刻的天真一定不是装的，毕竟裴静明定然不会教赵羌谪这些，赵羌谪只读圣贤书，不说这种东西，旁门左道或是画本子估计都没看过，又病重缠身不出门，更没人敢跟赵羌谪聊这种东西，赵羌谪无从知晓，自然捉襟见肘。
顾南庭喜欢赵羌谪，想把赵羌谪从这个烂透了的地方扯出去，然而赵羌谪不相信天底下有白捡的东西，他只信有舍有得。
有舍有得？顾南庭看向赵羌谪，心想，眼前不就有一个‘舍与得’吗？
顾南庭说：“你穿给我看，喝杯酒，你给我脱衣裳，此后我为你继续查胡嵩，算各取所需，你觉得呢？”
“你也不用担心我另有所图，李安贵要到踽北当监军，这意味着我回踽北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如果能与你联合，把胡嵩查得束手束脚，李安贵就必须重看局势，再决定要不要对付我。”
赵羌谪抬脸看他：“对你似乎不大值当。”
顾南庭说：“不用你管，我乐意。”
“没衣裳。”赵羌谪低下头去，退缩了。
“我找给你。”顾南庭逮住了想逃的胆小鬼。
……
清晨的阳光逐渐漫过墙檐，晒在院中成片的白玉兰上。
赵羌谪被阮玉秋要求多晒太阳，虽然很不情愿，但赵羌谪还是躺在了树下的摇椅上，此时的他苍白得就如同暴露在天光下的孤魂野鬼。
顾南庭进院时，就见他金芒遍身，顾南庭温声问：“舍得出门了？”
赵羌谪侧抬起脸，明媚的阳光便照亮了他忧郁的眼眸，那样的美色让顾南庭一愣，他上前一步挡了阳光，又伸手折下一支白玉兰，递给他:“喜欢？”
赵羌谪随口应声，接过了玉兰，顾南庭看着他垂着的长睫一动不动，轻声说：“我也喜欢。”
赵羌谪没有说话，顾南庭就这么长久地看着他：“韩才俞已经表态了，这说明他不会对付我，我很快就要离开了，玉宁，打仗这种事说不准，刀剑无眼，这次还有个李安贵跟着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见你。”
顾南庭眼巴巴地看着赵羌谪，赵羌谪静望着洒在地上的日光，说：“你回踽北后就别再来了。”
顾南庭沉默下来。
“你打你的仗，我报我的仇，本就是这样的。”赵羌谪摘下两朵玉兰盖住眼睛，打算睡会儿。
顾南庭蹲下身，丢开了那两朵触碰着赵羌谪眼睛的白玉兰，在赵羌谪睁眼询问前，顾南庭用自己的手去给他挡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