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四节 告白计划·策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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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与他脑海中盘旋的旋律节拍微妙地重合。窗外是四月慵懒的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摊开的数学笔记本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但他眼中看到的不是复杂的公式，而是跳跃的音符和一行行未尽的歌词。
“……这一步赌注，是甜还是苦？”
他低声哼唱着副歌的最后一句，眉头微微蹙起。感觉对了，又好像没完全对。那种胸腔里饱胀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似乎还没有被这寥寥数语完全捕捉。他为这首歌取名《星夜共舞》，是写给他藏在心底那个人的——金拓。
金拓就坐在教室的另一端，隔了三排桌椅和一个过道。他正低着头，专注地演算着什么，额前柔软的黑发垂落，遮住部分光洁的额头。阳光偏爱他，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白泽只是飞快地瞟了一眼，心跳就失了序，慌忙低下头，假装在研究那道他根本看不进去的三角函数题。
暗恋像一场独自跋涉的远征，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既甜蜜又煎熬。白泽不善言辞，那些汹涌的情感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作了一段段旋律和诗句。他想把这首歌写完，在即将到来的校园艺术节上，唱给金拓听。这几乎是他能想到的、最勇敢也最浪漫的告白方式。
然而，创作的过程远比他想象中艰难。
几天过去了，白泽卡在了第二段主歌（Verse 2）和桥段（Bridge）部分。他写了好几版，都不满意。要么过于直白，失去了那种朦胧的心动感；要么太过隐晦，连自己都看不懂想表达什么。他渴望捕捉那些独属于他和金拓的细微瞬间——球场边冰可乐碰杯的清凉，阳光下汗水闪烁的光芒，对方无意间靠近时带来的细微战栗，还有那些心照不宣、藏在人群里的对视……
但他笔下的词句总是差了点意思。
更让他头疼的是编曲。他只会一点简单的吉他伴奏，而《星夜共舞》在他脑海里呈现出的是更丰富的层次：应该有钢琴铺垫温柔的底色，贝斯在Pre-Chorus部分加入带来紧张的悸动感，鼓点则在Chorus处将情绪彻底推爆……甚至在后半段，他隐约觉得需要一段小提琴的间奏，来表达那种难以言喻的、交织着脆弱与勇敢的情绪。
可他只是个高中生，资源有限，才华也似乎有限。
周五下午的音乐选修课上，白泽抱着他的旧木吉他，躲在教室角落，又一次尝试给副歌配和弦。弹来弹去，总是那几个基础的和弦切换，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完全无法匹配歌词里那种“对抗世界也紧握双手”的决绝和“眼底的宇宙”的浩瀚。
“这里，试试换成C大七和弦怎么样？然后接一个Gsus4，再解决到G。”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白泽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同班的陈珂正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把贝斯。陈珂在班里是个有点神秘的存在，话不多，但音乐品味极佳，是学校乐队“逆光”的贝斯手。
“C大七……Gsus4？”白泽下意识地在指板上按出这两个和弦。流畅而略带忧郁的色彩立刻流淌出来，紧接着那个挂留和弦带来一丝悬而未决的期待感，最终解决到稳定的G和弦。短短几个音，情绪瞬间就丰富了层次。
“对！就是这样！”白泽眼睛一亮，惊喜地看向陈珂，“谢谢你！我卡在这里好几天了！”
陈珂笑了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不客气。你这首歌……旋律很好听，自己写的？”
白泽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还在修改。”
“副歌部分很抓耳，”陈珂诚恳地说，“就是伴奏有点单薄。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用软件做个简单的编曲demo，加上贝斯线和基本的鼓点。这样你听起来更直观。”
白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珂的音乐水平在年级里是出了名的好，他竟然愿意帮忙？
“真的吗？那太麻烦你了！”白泽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
“没事，我也很喜欢音乐。”陈珂言简意赅，“你把主旋律和和弦进行发给我，我周末试试。”
旋律和编曲的问题暂时看到了曙光，但歌词依旧让白泽头疼不已。尤其是Bridge（桥段）部分，他想要升华一下情感，触及更深层的东西——关于恐惧、认同、勇气和未来。但他写出来的句子总是显得空洞又矫情。
“曾害怕这感情，会被标签定义”
“直到你坚定说：‘爱本就不需要道理’”
这两句是他反复修改后相对满意的，但他不确定是否足够有力，是否能真正触动人心。他需要 feedback，需要有人从听众的角度给他意见。
可是，能把这种藏着秘密心事的歌词给谁看呢？这几乎等同于间接出柜。
周一午休，白泽一个人趴在顶楼天台的栏杆上，对着笔记本发呆，嘴里念念有词地斟酌着字句。
“嘿！大白！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呢？”一个活泼的声音伴随着拍在肩膀上的力道响起，吓了白泽一跳。
来人是林薇，班里的文艺委员，性格开朗外向，人缘极好，和白泽关系也不错。她以敏锐的观察力和“八卦雷达”著称，但同时也是个非常可靠、嘴巴很严的朋友。
白泽下意识地想合上笔记本，但已经来不及了。
“哇哦！在写诗吗？”林薇眼尖，已经看到了几行，“‘脉搏在加速，呼吸变得急促’……啧啧，有情况啊大白同学！”她促狭地眨眨眼。
白泽的脸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想藏起本子：“没……没有！随便写的！”
林薇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少来。你最近一下课就抱着本子写写画画，魂不守舍的，连金拓跟你说话你都反应慢半拍，绝对有问题！”她精准地抛出了金拓的名字，敏锐地注意到白泽的耳根更红了。
白泽心里哀嚎一声，在林薇面前，他就像个透明人。
挣扎了片刻，他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我在写歌。”
“写歌？酷啊！”林薇眼睛一亮，“写给谁的？……等等，别告诉我，让我猜猜……”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压低声音，“是写给金拓的，对不对？”
白泽彻底僵住，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放心放心！”林薇立刻拍了拍他的胳膊，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我嘴巴很严的！不过大白，你可以啊！暗恋年级大名鼎鼎的篮球队队长金拓，还要给人写告白歌！够浪漫！”
被说中心事的白泽既尴尬又有一丝奇妙的解脱感。憋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有个人可以分享了。
“但是……我写不下去了。”他沮丧地把笔记本递给林薇，“尤其是这里，感觉写得好烂。”
林薇接过本子，认真地看了起来。她先是惊讶，然后嘴角慢慢扬起，最后甚至轻轻地念出了声。
“《星夜共舞》……男孩的爱像暗涌的潮汐……哇哦……”她抬起头，眼神发亮，“白泽，这写得超好啊！特别真诚，特别打动人！”
“真的吗？”白泽有些不自信。
“当然！”林薇用力点头，“就是Bridge这里，嗯……意思我明白了，是想说克服了外界的偏见，认定彼此对吧？但是‘标签’、‘道理’这些词……稍微有点点说教？或者说……不够‘你’？”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白泽自己也感觉到的问题。
“那……该怎么改？”白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薇歪着头想了想：“嗯……不要直接说‘害怕标签’，可以写得更内心戏一点，比如‘曾徘徊在十字路口，担心流言淹没心跳声’？……呃，我也不太懂啦，就是觉得可以更具体地描写那种不安的感觉。还有后面，‘爱不需要道理’这句很好，但由‘你’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对方太完美了？稍微有点点不真实？或许可以变成你自己的心理活动？比如‘直到那一刻，你的坚定瓦解我所有犹豫’？”
白泽认真地听着，感觉堵塞的思路好像被撬开了一条缝。林薇的建议未必字字精准，却给了他新的方向——更内省，更具体，更侧重于个人化的体验和感受。
“还有最后Outro部分，”林薇越说越兴奋，“‘男孩和男孩，并肩站在星空下’……天哪，太有画面感了！我都能想象出来那个场景！一定会把金拓感动哭的！”
白泽被她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但心里却暖暖的，充满了感激。他没想到，第一个分享这个秘密的人，不仅没有嘲笑他，还如此热心地给了他帮助和鼓励。
“林薇……谢谢你。”他真诚地说。
“谢什么！”林薇大手一挥，随即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不过，光有歌词和旋律还不够哦。艺术节的节目审核很严格的，你要想上台表演，还得有像样的编曲和排练。需要帮忙尽管说！我可以帮你打掩护，还能拉拢班委给你开绿灯！”
有了陈珂和林薇的帮助，白泽的创作进度快了很多。陈珂做出了一个非常出色的编曲demo，将白泽想象中的那种层次感和情绪张力都表现了出来。林薇则继续充当他的“第一听众”和“词作顾问”，帮他把歌词打磨得越发真挚动人。
白泽甚至鼓起勇气，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用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遍完整的《星夜共舞》。林薇是唯一的听众，听完后，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红着眼圈用力鼓掌。
“太棒了，白泽！真的！金拓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去帮你揍他！”
白泽被逗笑了，心里却因为这首歌第一次完整地呈现出来而充满了成就感，也更加紧张。
然而，好事多磨。就在白泽准备开始练习演唱，并想着如何找机会邀请金拓观看艺术节表演时，一个意外的波折出现了。
学校艺术节的节目单初步排出来了，需要收集所有表演者的曲目信息进行审核。负责这项工作的学生会干事，是隔壁班的孙逸。孙逸是个有点官僚作风、做事一板一眼的人。
他找到白泽，递给他一张表格：“白泽同学，你的独唱节目《星夜共舞》，需要填写一下词曲作者信息，如果是翻唱需要注明原唱。”
白泽心里咯噔一下。这首歌是他原创的，但他从没想过要署名的问题，更不希望在自己告白之前，因为词曲作者信息而引起过多的关注和猜测。
“呃……是原创的。”白泽含糊地说。
“原创？”孙逸推了推眼镜，显得很惊讶，“那更好了，支持原创！请务必填写作词、作曲人的真实姓名，这是规定。”
白泽拿着那张表格，感觉有千斤重。填上自己的名字？万一提前被金拓看到，或者被其他同学看出来歌词里的含义怎么办？
他犹豫着，迟迟没有动笔。
孙逸催促道：“快点啊，今天之内要交上来汇总的。”
这时，林薇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抢过表格，笑嘻嘻地对孙逸说：“孙大学委，这么严格干嘛？我们大白害羞不行啊？表格我先帮他看看，等下保证交给你，OK？”她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孙逸推走了。
等孙逸走远，林薇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关切地问：“怎么了？不想填名字？”
白泽点点头，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林薇皱起眉：“这确实是个问题……孙逸那个人，认死理儿。”她想了想，忽然打了个响指，“有了！我们可以这样……”
下午，林薇把表格交还给了孙逸。作者姓名一栏，填的是一个略显神秘的笔名：“星夜”。
“星夜？”孙逸皱着眉，“这不符合规定，要真实姓名。”
“哎呀，这就是我们大白搞艺术的小小坚持嘛！”林薇巧舌如簧，“你看很多作家画家不都用笔名、艺名吗？这叫保持神秘感！而且词曲作者都是同一个人，就是‘星夜’，没问题啦！审核节目内容才是重点嘛，又不是查户口。”
孙逸还想说什么，林薇立刻补充道：“要不你去问张老师（音乐组组长）？她也同意可以用艺名的哦！”她故意拉虎皮做大旗。
孙逸一听老师都同意了，只好嘟囔着“规矩就是规矩”，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收下了表格。
危机暂时解除，白泽松了口气，更加感激林薇的急智和帮助。
但这件事也让白泽意识到，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想要顺利完成这次告白，他需要更多可靠的盟友。
他想到了陈珂。陈珂已经帮了他很多，但他需要更专业的音乐支持，尤其是他心心念念的小提琴部分。
他也想到了同桌赵明宇。赵明宇是个电脑高手，或许可以帮他解决一些音频录制或后期处理的技术问题？
甚至，他还想到了金拓的好友，篮球队的副队长李铭昊。如果能 subtly（巧妙地）从李铭昊那里打听一点金拓对同性恋的看法，或者对艺术节的期待，会不会更好？但这步棋太险了，白泽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最终，他决定先去找陈珂。
放学后，他找到正在乐队排练室练习的陈珂，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除了告白对象是金拓这一点没说，几乎全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以及遇到的困难——尤其是小提琴编配的难题。
陈珂安静地听完，点了点头：“小提琴的部分，我确实不擅长。但是，”他顿了顿，“我认识一个人，她小提琴拉得非常好，而且人很可靠。”
“谁？”
“高三的苏学姐，苏晚晴。她以前是学校交响乐团的首席，现在虽然因为备考退团了，但水平没话说。最重要的是，她人很好，嘴巴也很严。”陈珂看着白泽，“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帮忙。”
白泽的心又提了起来。要把自己的秘密歌曲给一位几乎不认识的学姐听吗？但陈珂推荐的人，应该可以信任吧？而且，他真的太需要那段小提琴旋律了。
犹豫再三，对完美呈现作品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珂哥。”
陈珂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带来了苏晚晴的回复：她愿意帮忙，让白泽找个时间带上demo和谱子去音乐教室找她。
见面那天，白泽紧张得要命。苏晚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气质佳，还拉得一手漂亮的小提琴。他没想到这样一位学姐会愿意来帮他这个小学弟。
苏晚晴本人比传说中更加温柔。她仔细听了白泽的demo，看了简单的谱子，然后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
“这里，”她指着Bridge到最终Chorus过渡的地方，“确实需要一段情绪铺陈。我觉得可以用小提琴独奏进来，旋律可以稍微带一点忧郁和不确定，但内核是温暖的、坚定的，就像在迷茫中看到了光……然后慢慢加快，融入最后的合唱部分……”
她拿起琴，即兴拉了一段。悠扬婉转又带着一丝韧性的琴音流淌出来，瞬间击中了白泽的心脏。就是这种感觉！就是他想要的！
学姐的技艺和理解力让白泽惊叹不已。在苏晚晴的帮助下，小提琴部分很快编配完成，并且远远超出了白泽的预期。
与此同时，白泽也鼓起勇气，请求同桌赵明宇帮忙。赵明宇虽然对“情情爱爱”表示了一番“鄙视”，但对于技术挑战却很感兴趣，爽快地答应帮白泽录制和混音，还贡献出了自己的高级麦克风。
就这样，像滚雪球一样，围绕着白泽和他的秘密告白歌曲，一个小小的“策划团队”悄悄形成了。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参与一件特别的事情，都在默默地帮助白泽，守护着这个青春里盛大而珍贵的秘密。
白泽从未想过，自己孤注一掷的决定，会换来这么多人的支持和帮助。他依然紧张，依然害怕被拒绝，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温暖包裹的勇气。
排练在秘密进行着。歌词早已烂熟于心，旋律刻入了骨血。每一次练习，他都想象着金拓就在台下，他会唱出所有未曾说出口的爱恋、犹豫、勇敢和期盼。
距离艺术节还有两周。
“脉搏在加速，呼吸变得急促。这一步赌注，是甜还是苦？”
白泽再次轻声哼唱起这句，这一次，他的目光越过教室的人群，坚定地望向那个方向。
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去共舞那一场属于他的星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