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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家法 ...

  •   “侯爷今日从军营归来的倒是早,往日可要到申时。”管家吴伯上前照应,跟在宋渊身后穿过厅堂,前往后院更衣。

      转过一处拱门,行至青石板铺就的岔路口,宋渊慢下脚步,不经意向东侧扫视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

      匆忙一瞥,还是被吴管家尽收眼底,他提醒道:“侯爷,那边是汀兰居,三小姐的院子。”

      侯爷侧目,淡淡道:“多嘴。”

      “是。”

      宋渊正欲继续前行,抬眼见一名侍卫模样打扮的男子慌张朝后院跑去,看方向,应是要往侯府后门。

      “站住。”宋渊叫住了那人。

      小侍卫如临大敌,双腿直打颤,半天才转过身,躬腰行礼:“侯,侯爷。”

      宋渊瞧了一眼,确认自己没认错,低头睨着不敢抬头的少年道:“你是二公子身边的侍卫,青川对吧?”

      青川苦着一张脸,心中暗骂自己倒霉,刚出门报信就遇到了侯爷,偏偏侯爷还记得自己这么个小侍卫。
      但侯爷问话又不能不答,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回侯爷,正是小人。”

      “你匆匆忙忙要去哪,你家公子呢?本侯让他去军营,他可倒好,整日不见人影,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明明声音不大,远不到发火的地步,可青川此刻却早已汗流浃背,吓得浑身战栗,就差给侯爷跪了。
      他怎么回?难不成说二公子去了青楼,现在已回到侯府后门?!

      舌头像是打了结,犹豫半晌,青川这才磕磕绊绊道:“侯爷,小人……小人不知……”

      “你不知?”宋渊摩挲着臂缚,极具威严的脸上仍是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怒气,可说出的话却是气势非凡,令人不寒而栗。

      在这侯府,若说不怕定北侯的,恐怕只有世子一人。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侯爷息怒!”青川不过和宋清序一般大,又是个胆子小的,终于经不住宋渊的威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全盘托出,“二公子他,他去了绮春坊……”

      这边宋锦棠和宋清序进了府,穿行在两侧开满桃花的长廊中。正值初春,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美不胜收。

      宋锦棠折了一株桃花,捏在手中珍宝似地把玩,又小跑到宋清序身前,拦了人去路,仰头道:“绮春坊真有趣,二公子下次还带我吗?”

      宋清序抢走三妹手中的桃花,按住少女脑门,佯装不快:“不叫二哥改叫二公子了?那你说说,是绮春坊有趣,还是绮春坊的人有趣?”

      “都很有趣啊。”宋锦棠扒拉下宋清序的手,一边梳理头发一边控诉,“不要碰我头发,梳好的发髻都要乱了。”

      “我看看——”

      “那绮春坊就那么好,让你连本侯的话也敢不听?”

      宋清序伸向宋锦棠发顶的手顿住,僵硬地看向长廊尽头训话的人。

      宋渊站在原地,一身盔甲未卸,一看就知是刚从军营回来,特地来逮人的。

      宋锦棠未及反应,刚转过身瞧见面色不虞的定北侯,便被宋清序拉过藏在了身后。
      虽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你们两个,去书房候着。”

      ——
      定北侯书房,临渊阁。

      定北侯坐在书桌前查看二人上缴的折扇和那束桃花。宋锦棠和宋清序则站在书房中央,个个低着头,等待发落。

      宋渊已卸下铠甲,换上一身府中常服。他身着玄色宽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眉目浓烈,眸光深邃,气度逼人。

      宋锦棠不时抬头偷偷打量前方正襟危坐的人,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端看宋渊——这个她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严肃侯爷。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眉眼锋利、面容冷峻的父亲,是如何生出宋清宴这般眉目温和、芝兰玉树的儿子的。
      想来他们的母亲必是一位温柔娴静、清雅绝尘的女子。

      只可惜,宋锦棠没有见到过。

      宋锦棠正出着神,冷不丁抬头,宋渊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面前。

      宋清序拦在宋锦棠身前,开口认错:“父亲,是我带三妹去的绮春坊,您若是要罚便罚我,与三妹无关。”

      宋锦棠哪能让人替她顶罪,她本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要罚便罚呗,左右她也是个不受宠的女儿。

      当下上前一步,丝毫不惧道:“与二哥无关,是我自己要去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连他人。”

      宋渊扯动嘴角,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宋锦棠没看真切,因为宋渊根本不在意她说的话,扭头继续责难宋清序。

      “前段时日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去军营,你去过一次吗?”

      “宋清序,你如今翅膀硬了,连本侯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儿子不敢……”宋清序低着头,拱手告罪。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宋渊音量提高了几分,怒目注视着宋清序,“你大哥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您提大哥做什么!”宋清序不满,话语中多了几分顶撞,而后像是想到什么,又垂首低声认错,“是我自己不争气,不怪大哥没教好,您罚吧。”

      “来人。”宋渊沉声吩咐,“拖下去,家法处置。”

      “是。”很快有两名家丁进入书房,手拿长约两米的红木刑杖,带走了宋清序。

      “二哥!”宋锦棠没想到宋渊会动家法,急忙跑出去追赶,结果被家丁拦在了书房门口。

      她反应迅速,立马转身走到宋渊身后,急道:“是我自己要去青楼,您要罚罚我,为何罚二哥?”

      宋渊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头也未扭,负手便要向书桌走去。

      宋锦棠又气又急,她可以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也可以接受宋渊对他的不喜和冷待,但,她不能接受这般不分黑白的漠视。

      情急之下灵光一闪,宋锦棠箭步上前,高声辩驳:“是非不分、赏罚不公,侯爷就是这样治兵安国的吗?”

      这次,宋渊终于回了头。

      宋锦棠下意识后退一步,掌心沁出薄汗。不过,相比于自己想象中的横眉怒目,眼前这位叱咤四方的侯爷倒是比方才平静许多。

      “胆子不小。”宋渊像是夸赞般点点头,而后转身在书桌上环视一圈,最后握起一把折扇。

      宋锦棠有些不明所以,眼睛盯着那把扇子,直到宋渊淡然发话:“把手伸出来。”

      她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挑选打人的工具。

      宋锦棠听到院子里落下的板子声,沉闷厚重,一下下,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痛苦。
      咬咬牙,忍下屈辱,将左手伸了过去。
      从小到大,优等生宋锦棠还未挨过手板。

      “啪”得一声,扇柄砸在掌心,迅速肿起一道红痕。宋渊使的力道不小,宋锦棠举在半空的手应声落下。

      她咬着嘴唇,很快又举起来,刚摆好姿势,又被急速的两下打落。

      “嘶……”宋锦棠疼得直抽气,手也在打颤,但还是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重新托回折扇下。

      宋渊垂眼看着倔强的女儿,扇子扬了扬,最终没有落下。

      宋锦棠听见他说:“出去告诉家丁,停了吧。”

      宋锦棠松了一口气,立时就向书房外跑走,鬼使神差地,在转身时轻声道了句“多谢。”

      她快步奔下台阶,边跑边喊着“住手”,冲过去推开行刑的家丁,俯身蹲在宋清序面前。

      “二哥,你,你没事吧?”宋锦棠不自觉红了眼,想去看伤势,又怕弄疼二哥,举着手不敢触碰宋清序的后背。

      “放心,我能有什么事,别担心。”宋清序趴在春凳上,紧抓凳沿的手松将开来,试图起身,结果不小心扯到背上的伤处。

      “啧。”二公子倒吸一口凉气,宋锦棠赶紧搀住他的胳膊,身后的家丁见状也急忙上前搀扶。

      “还说没事。”宋锦棠撇撇嘴,将头扭向一边。

      “真没事。”宋清序直起腰,一副方才被打的不是自己的模样,胡乱抓了下三妹的头发,逗弄道,“谁把我们大小姐惹哭了?”

      “我没哭!”宋锦棠松开宋清序,转过脸给他证明。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宋清序笑着,下一刻又正经起来,“父亲罚你了吗?老头子今日怎么那么轻易放过我?”

      定北侯戎马半生,军纪严明,不免将治军的手段用在管教儿子身上。

      宋清序从前犯错挨罚,除了他大哥宋清宴,就连他娘也不敢轻易为他求情。
      今日,他本想着没那么好过的。

      思及此,二公子打量起身边的人,在看到那只泛着红肿的手掌时,罕见皱起了眉。

      他拉过宋锦棠的手,蹙眉问道:“手怎么了?父亲打的?”

      “没事,没,没打几下……”

      宋锦棠正不知如何解释,宋渊步出书房,站在了庑廊下。

      他仍是那副不辨喜怒的模样,命令道:“去祠堂跪一个时辰,回去闭门思过。”

      祠堂里,宋锦棠拿过两个蒲团,给自己和宋清序垫在膝下。

      她跪坐在蒲团上,宋清序则直接盘腿而坐,一只胳膊虚虚搭在供桌上,顺手掰过一根香蕉,剥了皮,递到宋锦棠眼前:“吃吗?”

      “哈……不必了……”宋锦棠委婉拒绝。她可没有在牌位前吃东西的习惯。

      “不用怕,多来几次就熟悉了,这里挺好的,安静。”宋清序轻车熟路道。

      “二哥,对不起啊。”宋锦棠愧疚地低下头,“都是我不好,让你带我去绮春坊,害你受罚……”

      “打住打住!”宋清序实在不想起身,只能连连摆手制止宋锦棠的“忏悔”,“小小年纪不要胡思乱想,我这顿打与你无关,老头子早就想收拾我。”

      “父亲半月前便让我去京畿营找世子报道,我硬是拖着没去,这不今日正巧被他逮到由头,可不趁机收拾我一顿……”

      “去青楼而已,我又不是第一次。”

      宋锦棠被他逗笑:“你还挺自豪。”

      “不难过了?”宋清序看着终于露出笑容的妹妹,指着她的手问,“那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伤了吗?”

      “真的没事。”宋锦棠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也没那么娇气,直接将手藏在了身后。

      “行,不给我看可以,等大哥回来,让他给你上药。”

      宋锦棠没有说话,她心里其实不太想让宋清宴知道这件事,说不好那是种什么感受,就好像一向听话的小孩,被家长抓到犯错般别扭。

      “大哥很关心你,他……找了你很多年……”宋清序倏然开口。

      宋锦棠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宋清序:“什么?”

      “三妹,大哥身为世子,有很多的迫不得已,但只要是为了你,他什么都肯做。你别怪他,这么多年他一直很自责,怪自己弄丢了你……”

      宋清序说得对,祠堂很安静。所以他的话,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落入宋锦棠耳中。

      宋锦棠脑海中闪过上元节的细碎回忆,那年,她六岁,而宋清宴,也才13岁。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丢的,只模糊记得自己吵着要小兔子花灯,大哥去铺子前给她买。

      那天的人好多,不断有大人在他们身前挤来挤去,不知怎的,宋锦棠手里牵着的人,突然不是哥哥了……

      良久,宋锦棠听见自己说:“我知道……”

      那个真正的宋锦棠在她心底说,她从未怪过哥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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