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又饿了》aaa钓鱼大师

128、持续灾变

　　晚上，十三独自坐在研究所顶层的沙发上，目光透过观测屏，落到诊疗室里的西秦身上。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西秦还是去做了个全面检查。

　　十三全程绷着脸，任何一个路过的研究员都能察觉到她身上那股低气压，不敢靠近。

　　新绿洲……无名……

　　那座雪山实在太大，横亘在中间，十三很清楚，她需要曙州的帮助。

　　即使心里再焦虑，生理上的困乏还是让她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

　　梦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可这次，无名却出现了。

　　——他不再是人的形态，而更像一团纠缠交错的、半透明的线，凌乱地悬浮在虚空里。

　　那些细线悄然蔓延，生长成柔软的触手，轻轻缠绕住十三，温柔地将她拉近。

　　十三没有挣扎，任由自己陷进那团银白的缠绕之中，眼泪止不住地滑落，触手感知到了她的情绪，随之颤动起来，将她圈得更紧。

　　这是一个无声的拥抱。

　　许久，十三才慢慢平复了呼吸。

　　「是你做的，对吗？」

　　「对。」这声音像风，飘进了十三的耳朵：「他们背叛了我。」

　　「所以……」十三擦擦眼泪：「你打算毁掉新绿洲？」

　　「不止。」风声里透着冰冷的怒意：「我很生气，我需要一场彻底的宣泄。」

　　几根触手悄然缠绕上十三的手腕，末端轻轻点着她的掌心，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亲昵。

　　「你也跟我一起来吧。」无名低语着：「我们一起，杀了他们。」

　　十三握紧那些触手，指尖传来些许微妙变化，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要蜕变了？」

　　「你也能察觉到了？」耳边的风声波动了两下：「对，没错，第五次。在这之后，我就能控制地脉，不是感知，而是真正的掌控。」

　　「这意味着，我甚至可以凌驾于黑域之上！」无名的语气夹杂了点兴奋：「十三，我们不是普通的异种。」

　　十三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等你第四次蜕变后就明白了。」无名说道：「黑域在召唤我，它也终将召唤你。」

　　「我当初太傻了，以为自己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那些人类，这怎么可能呢？黑域怎么可能孵化对人类有益的东西呢。十三，我们是黑域的产物啊，助长地脉是我们的本能。」

　　「而这片大陆，将会成为我们专属的游乐场！」

　　「游乐场……」十三喃喃重复：「北境大批人口堕化，和你有关，对吧？」

　　「哈哈……那群傻子！」无名的声音转冷：「他们觊觎我的力量，囚禁我的身体，偷盗我的血液……却不知道，在他们将我的本质融入血脉的那一刻，就成了我的傀儡啊。」

　　半透明的触手收紧，像是在寻求认同：「你也明白的，不是吗？控制的滋味。」

　　十三：「……」

　　「一起来吧，跟我一起。」无名勾勾她的手：「北境那边不也开始混乱了吗？正好，你可以拿他们当第一盘菜。」

　　十三：「……」

　　察觉到她的抗拒，无名似是不敢相信：「你不愿意？」

　　十三沉默片刻：「北境什么的，我不在乎，但曙州……」

　　「你舍不得？」无名嗤笑，情绪的共鸣让十三能清晰感知到他此刻的委屈和愤怒：「他们只是人类！」

　　「我为新绿洲做了那么多，看看我得到了什么？人类都是一样的，新绿洲，曙州，一样的！只有我们是同伴，只有我们不会背叛彼此。」

　　「我知道你喜欢那个红毛，我不杀他，我不杀他还不行吗？留着他给你玩。十三，你必须站在我这边。」

　　十三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蜷缩起来。

　　风声陡然变大，甚至带上了点哽咽：「你要跟我作对？！」

　　「不，」十三的声音很轻：「但你威胁到了我所在的地方。」

　　「那地方不过是个临时窝！你我待在哪里不一样？你要为了那种地方，阻止我？」

　　触手逐渐收紧，令十三感到了一点不适，她皱眉看向眼前的一团乱麻：「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住，把新绿洲毁了，你来曙州不好吗？」

　　「我不会再把自己放进任何人类的地盘了。」无名的回应决绝：「我们是异种，是人类口中的怪物，你为什么总要装人？你装不像的。」

　　复杂的情绪感染了十三，导致她也开始有些生气了：「不是人又如何，只要比他们强，他们就可以捧着你。」

　　无名：「捧着你，所以才能把你哄到这里来。」

　　十三：「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无名沉默了一瞬，触手收回：「如果你非要阻止我……即便是你，我也不会留情的。」

　　十三.反抓住那些触手：「你要伤我？」

　　「是你先伤我的！」无名喊出这句话，却是带着哭腔，随后一把将她甩开。

　　这一场迟来的重逢，最终不欢而散。

　　…

　　十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温暖环绕。

　　西秦不知何时将她揽入怀中，两人一同在诊疗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十三静静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平复心绪。

　　西秦身上速冻剂的味道已经消散，十三嗅了嗅，确认闻不到了，才舒缓了一点眉头。

　　房门忽然被推开，秦望舒拿着报告走进来，见到相拥的两人，她脚步一顿，正要退出去，却被十三叫住。

　　“给我。”她没有刻意放低音量。

　　秦望舒会意，走上前将报告递过去，随后安静地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十三自己的报告也看过不少了，此时看西秦的报告并不困难，虽然不懂上面的数据，但末尾“暂无异常”的结论还是能明白的。

　　她合上报告，想从西秦怀里起身，却发现腰间的手臂收紧了。

　　十三顿了顿，抬眼看去，西秦依旧闭着眼，只是眉头微蹙，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放松身体，重新靠了回去。

　　这两天大家都很疲惫，算了，不叫醒他了。

　　十三安静地倚着这份温暖，闭上眼，脑子里不断回想无名那些冰冷而执拗的话语。

　　血液……控制……

　　十三忽然想到什么，抬起手，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自己的指尖，几秒后，肩上一根银丝飘起，尖端对准了指腹。

　　一只温热的大掌突然覆上她的手指，来不及收回的银丝猝然刺入对方手背，渗出一滴血珠。

　　“这是做什么？”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西秦早就察觉了她的动静，留在这里假寐，一是因为疲惫，二也是故意等待。

　　他想让十三亲眼看到那份“暂无异常”的报告，好放心一些，却没料到会撞见她如此异常的举动。

　　她明明那么怕疼……为什么？

　　西秦不禁皱眉。

　　十三扯过他的袖子，盖住了那滴血，银丝造成的伤口和针眼差不多，血很快就凝住了。

　　“没什么。”

　　她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想把他变成傀儡，免得他老是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只是不知道，血液的控制和丝线穿脑相比又有什么区别，或许……会温和一些？

　　大概是十三的语气冷淡，西秦只觉得心脏酸涩，他抱紧了人，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对不起，宝贝儿。”

　　他知道十三还没消气。

　　然而十三现在满脑子都是无名，没理会西秦的道歉，这种不在意的神情落在西秦眼里跟天塌了似的。

　　他牵起十三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十三没有抗拒，或者说，她压根没留意。

　　“抱歉，刚才语气重了点。”西秦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她微凉的手背，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十三，你理……你骂骂我好不好？”

　　十三的注意力被拉回，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她默了默。

　　算了，自己的异种源浓度那么高，要是贸然用血液尝试，万一刺激他突破临界点……

　　“我想回去睡觉了。”她抽回手，困倦地靠进他怀里。

　　西秦的手还僵在原处，掌心的余温尚未散去。

　　“好。”他低声应道，轻柔地将人抱起，走向诊疗室外。

　　尽管没有抗拒他的亲近，但明显心不在焉，西秦无奈地压下心头的堵塞。

　　后悔？不。

　　若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那么做，也必须那么做。

　　…

　　地脉持续扩张，黑雾已经蔓延到了几百公里外，不少基地的观测塔都发现了远方天际线上，那道高耸入云的黑色气旋正在缓缓成型。

　　外围基地首当其冲，不间断的异种潮令防线摇摇欲坠。

　　而在得知被寄予厚望的天选者竟然还停留在曙州总站后，一些人开始将积压的恐惧转化为愤怒，斥责天选者的不作为。

　　这些声音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联邦。

　　小部分人自发聚集到总站的大门口，要求给个交代。天选者早已抵达曙州的消息不胫而走，却一直被刻意隐瞒，这无疑点燃了民众的疑虑和恐慌。

　　武装人员面无表情地守在每个出入口，等待上级指令。

　　“上次联邦的人堕危机，他们不是很快就解决了吗？为什么现在躲着不出来！”

　　“什么天选者？不会是假的吧！”

　　“曙州就是这样对待它的公民吗？”

　　“给我们一个解释！”

　　“让天选者出来！”

　　人群中，一名男青年的喊声格外尖锐，不断煽动着周围人的情绪。

　　这名男青年来自一个被新绿洲吞并的小基地，本以为投靠大势力能获得庇护，谁知却饱受歧视，被新绿洲人视作“下等人”，愤懑之下，他随逃难队伍辗转至北境，却发现外围基地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舒坦。

　　唯有曙州还保留着几分秩序与体面，可曙州对外来者的接纳门槛很高，他需要做出更多贡献才能获得认可，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公，而天选者的事，恰好给了他一个宣泄口。

　　一些不明真相的围观者被他带动情绪，也跟着高声附和，纷纷涌向大门，群情激愤。

　　陈秉义坐在办公室里，头疼得按了按眉心：“外面还在闹？查清背景了吗？”

　　严霖将平板上的资料递过去：“带头的基本都是近期迁入的外来人员，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

　　陈秉义微微颔首：“私下处理，别摆到台面上，以免造成误会，引起更大的民愤。”

　　“比起曙州刚迁移那会儿的暴动，这算小打小闹。”严霖语气平静。

　　“不要低估民众的力量。”陈秉义目光投向窗外：“但同时，也别高估民众的智商。”

　　这时，一名守卫突然敲门：“总指挥，严队，十三小姐往大门口去了！”

　　陈秉义顿时皱起眉头。

　　大门口。

　　十三远远的就听见外面传来喧闹，她示意监护组停车，然后径直往那边去。

　　武装警卫看见她过来，急忙上前劝阻：“十三小姐，前面有人闹事，为了您的安全，还请不要靠近。”

　　其实不是为了十三的安全，而是为了外面那群人的安全，毕竟十三再怎么随和，手册上关于她的危险系数也是标红的。

　　十三目不斜视，绕开他们继续走，警卫们也不敢真的上手拦。

　　抗议人群远远望见一个戴着毛线帽的年轻女子在众多警卫的簇拥下走来，误以为是什么领导现身，顿时闹得更凶了。

　　而那名男青年一时激动，捡起地上的石子就朝十三扔过去，这行为太过突然，周围的警卫都没来得及阻拦。

　　然而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挡在十三面前，稳稳抓住了那颗石子。

　　西秦冰冷的视线瞬间锁定了那个男青年，男青年被盯得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又强作镇定。

　　哼……不过是个身手好些的保镖罢了。

　　他不服气地又捡了一颗，可还没等抬手，就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缚住了脖子，随后猛地吊离了地面！

　　“呃啊……！”

　　石子落地，男青年死命地抓挠自己的脖子，周围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惊叫后退。

　　十三缓步走到那名男青年的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在半空中痛苦挣扎的模样，语气冷漠。

　　“为什么？”

　　男青年面色发紫，脖颈血痕四溢，喉咙只能发出嗬嗬嘶声。

　　“我认识你吗？”

　　丝线又收紧一分，血珠顺着线条滑落。

　　“为什么要砸我？”

　　一连三个问题，男青年回答不出来，或者说，他已经无法回答了，失禁的腥臊气味在空气中弥漫，这具身躯渐渐停止了挣扎。

　　十三转过头，视线扫过周围的人群，而那些刚刚还义愤填膺的面孔，此刻眼神躲闪，不敢动弹，生怕引起她的注意，成为下一个被吊起的目标。

　　“我不认识你们。”十三朗声道：“你们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别来惹我。”

　　说完，她转身离去，丝线应声松开，那名男青年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

　　死寂之中，只剩压抑的喘息和飘荡的血腥气。

　　十三的这一举动在半天之内迅速传遍了北境。流言如野火蔓延，甚至有传言称这位天选者正在成为第二个无名，也开始拿人取乐了，而这一切，都要归咎于曙州的纵容与诱导。

　　…

　　灾变正在全面升级。

　　除了西边的黑气旋，包括无人区在内的其他可被观测到的黑域也逐渐出现了新的气旋，同时，大规模的异种潮开始持续冲击人类聚集区。

　　北境联邦紧急召开会议，连夜制定防御计划。而十三作为目前北境的最高战力，毫无悬念地也被写入了计划中。

　　监护车穿过层层警戒线，最终停在曙州主城区的中心广场，十三下了车，独自站在广场中央。

　　余光掠过不远处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西秦，她缓缓闭上眼，以手触地。

　　远处居民楼里，一名小女孩用望远镜紧张地窥视着被封锁的广场。和她一样的人还有很多，都在默默关注那边的情况。

　　很快，小女孩注意到广场的地砖开始轻微震颤，但不过几秒，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竹关堡安全区的临时训练营里，乔恒正和其他学生一起被教官们紧急授权热武器的使用，以及速冻剂的分配。

　　“未来的勘测队员们，这算是提前给你们实战演练了。”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安全区的防御墙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银色的枝条，如同变异的爬山虎般向上蔓延，尖锐的枝梢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乔恒凝视着这片诡异的银光，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天看见的仿佛“蒲公英”一样、周身缠绕银丝的十三。

　　“是天选者吧……”身旁有同学低声猜测。

　　“可外面不是说，她变坏了吗？”另一人迟疑地接话。

　　“这你也信？”第三个声音带着不满反驳：“那群联邦人不在自己的基地帮忙，反而跑我们曙州去闹事，怎么想都有问题吧。”

　　“就是，说不定里面混着新绿洲派来的捣乱分子。”

　　“反正我只信事实——事实就是她那天救了我们。”

　　乔恒沉默地听着同学们的议论，思绪飘回那晚的答谢宴。

　　是啊，她救了乔毅，又救了自己，还解决了堕化风波，她如果真那么坏，又何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十三并不清楚现在外面对她的讨论度有多高，即使知道了也不在乎。

　　她将丝线布控在整个曙州底下，但由于北境的面积实在辽阔，她暂时还无法将这张银网覆盖全境。

　　这一次性的释放直接薅空了十三大半的能量，导致她站起来时有点头晕，好在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随后将她抱起。

　　回到车上，计天蕊立刻为十三注射了修复剂，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出去狩猎，修复剂已经是最好的快速恢复体力的方式。

　　尽管这对十三来说，并不顶饱。

　　十三闭着眼，靠在西秦怀里休息：“陈秉义他们商量好了吗？”

　　西秦握住她微凉的手：“说是明天给你答复。”

　　“我要的不是结果。”十三说道：“而是他们送我过去的方式。”

　　西秦沉默片刻，纠正：“是我们。”

　　“不，是我。”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

　　“你已经到达临界点了。”十三解释：“去了也没用。”

　　“不是说好……不会丢下我了吗？”西秦的声音沉了下去。

　　“这不是丢下。”

　　“这就是。”

　　“可你会影响我。”

　　“……原来如此。”西秦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抱歉，成为十三的累赘了。”

　　“……”

　　十三说完就后悔了，她靠在对方胸口，对他的心跳变化一清二楚。

　　而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似乎也在渐渐发凉，十三将他的手反握，拉到心窝处安静地贴着。

　　“西秦，别让我难过。”

　　西秦只觉得心脏像泡在酸涩的浓液里，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一言不发地收拢手臂，将人抱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