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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阿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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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够了...…”
余楸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凉的路灯杆。她的嘴唇还残留着酒精的灼热感,呼吸间全是原朗身上淡淡的橙子香气。
原朗松开钳制她的手,往后退了半步,给她留出喘息的空间。
“现在回家吗?”
余楸垂下眼睛。
回家?
回家也只能看到堆满违约文件的餐桌,还有冰箱里没吃完的速食便当。
“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
男人的声音轻柔了许多,像是怕惊扰了夜色的静谧。
余楸茫然地抬头,霓虹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蟹塘、村委会、那个她和原朗曾经一起吃过无数次宵夜的小木桌……
每个地方都带着太多回忆。
“不知道。”
她最终诚实地回答。
原朗静静看了她几秒,突然伸出手。
“那你跟我走,好吗?”
余楸盯着那只手,思绪翻涌。
她知道那只手是怎样的宽大而温暖,也知道他们之间明明还有那么多未解的结,那么多没说清的话。
可此刻她却莫名相信,这只手会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好。”
她听见自己说,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掌心。
原朗的跑车停在路边,流线型的车身在路灯下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他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动作熟稔得仿佛时间从未在他们之间划下鸿沟。
引擎轰鸣的瞬间,余楸下意识抓住了座椅边缘。
原朗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怕?”
“谁怕了?”
余楸嘴硬道,却在他突然加速时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原朗低笑出声,打开了顶篷。夜风瞬间灌进来,带着海盐和草木的气息。
余楸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有几缕调皮地拂过原朗的侧脸,惹得他微微皱眉。
“看路!”
余楸惊呼,因为他正转头看她。
“放心。”
原朗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轻轻握了握她紧绷的手指,“我车技很好。”
他们沿着滨湖公路疾驰,夜色中的湖面泛着细碎的银光。车速越来越快,余楸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她偷偷看向原朗,发现他嘴角噙着笑,眉眼间是初见时的那般恣意张扬。
“试试。”他突然说。
“试什么?”
“把手伸出去。”
原朗示范着将左手伸出车外,“感受风。”
余楸迟疑地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将手探入疾驰的气流中。夜风从指缝间呼啸而过,带着微凉的湿意,像是抓住了流动的月光。
“不够痛快。”原朗忽然说,“要不要试试更解压的?”
还没等余楸反应过来,他突然深吸一口气,对着夜空大喊:“去他爹的鬼天气!去他爹的违约金!”
余楸瞪大眼睛,这完全不像平时那个一丝不苟的原书记。
或者说——这才是原少爷本来的样子。
“该你了。”原朗挑眉看她。
“我、我才不要。”余楸耳根发热,“太丢人了。”
“这里没人认识你。“原朗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而且...…”
他突然又喊了一声,“余楸是个胆小鬼——”
“你!”余楸气结。
“证明给我看啊。”男人挑衅地看着她,“还是说,你连喊一嗓子的勇气都没有?”
余楸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啊——”
声音细若蚊呐,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就这?”
“隔壁王婶家的鸡打鸣都比你响。”
余楸气得捶了他一拳,然后猛地站起来,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啊——!去他爹的螃蟹!去他爹的天气!”
喊完的瞬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忍不住笑出声。那种感觉太奇妙了,像是把积压已久的郁结全都吐了出去。
“继续。”原朗鼓励道,眼里盛满笑意。
“我恨死高温了!”
余楸放声大喊,“讨厌的电商合同!讨厌的违约金!讨厌的、讨厌的……”
“讨厌的原朗!”
最后一个词脱口而出,余楸立刻捂住嘴。但男人只是大笑,跟着喊道:“讨厌的余楸!讨厌的倔脾气!讨厌的冷战!”
他们就这样一路喊喊笑笑,直到车子停在一处僻静的公园。余楸的发型早已乱成一团,脸上却带着久违的轻松笑意。
“舒服点了?”原朗熄了火,转头看她。
余楸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原朗的手,慌忙松开。夜色掩盖了她泛红的脸颊,却藏不住微微发颤的指尖。
“那,再跟我去个地方?”
跑车缓缓停在了盐台大学的正门前,引擎声渐渐熄灭。余楸从车窗望出去,熟悉的校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庄重,门口的喷泉依旧在运转,水声哗哗作响。
“怎么停在这了?”余楸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原朗。
原朗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我就想停这。”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余楸猛地想起来,他们之间那道裂痕依然存在。
呵,她不该忘记的,还要这男人来提醒她,搞得自己更难过。
她转过头,将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透过玻璃望着校园里熟悉的景色。
路灯下,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走过,青春洋溢的笑声隐约传来。图书馆的灯光依然亮着,她甚至能认出自己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
一切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原朗静静地看着余楸的背影。她的长发散落在座椅上,发梢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纤细的腰线在车内灯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揉揉她的发顶。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发丝的瞬间,他发现了不对劲,女孩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她在哭。
“怎么了?”
余楸没有回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颤抖却更加明显了。
“余楸,回头。”原朗命令道。
余楸拼命摇头,长发随着动作摆动,有几缕黏在了湿润的车窗上。
“你哭起来很丑。”
原朗的声音软了下来,“不要吓到别人。”
“你吓我就行了。”
他伸手轻轻扳过余楸的肩膀,随之而来的是余楸挂满泪水的脸庞,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鼻尖通红,嘴唇因为紧咬而泛白。
“对、对不起。”
余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泪珠一颗颗砸在真皮座椅上,留下深色的圆点,“弄脏你的车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知道自己吵架的时候有多不懂事、多任性,现在自己又在他面前哭成这样,他一定更讨厌自己了。
原朗迅速关上车窗,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他捧起余楸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
“余楸,你看着我。”
余楸泪眼朦胧地抬头,视线模糊得只能看清原朗紧蹙的眉头。
“告诉我,为什么哭?”
原朗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拭去不断涌出的泪水。
余楸摇头,她不想说,她不能说。
她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知道错了,想跟他和好,想让他像从前一样爱她。
“余楸。”
“告诉我吧。”
“你永远都可以跟我说心里话,我答应过你的,记得吗?”
“就,就是因为蟹塘、蟹塘的事。”余楸抽噎着说,“我觉得特别对不起大家。王婶把养老钱都投进去了,老张头还等着这笔钱给孙子治病,我……”
“这不是你的错。”
原朗打断她,“天气原因谁都无法预料。”
“可是我明明应该做好预案的!”余楸的声音带着哭腔,“去年就出现过高温天气,我要是多准备几台增氧机,要是早点联系专家……”
原朗叹了口气:“余楸,你知道今年高温破了多少年纪录吗?这不是普通的高温,是极端天气。就算你准备得再充分,也抵不过这种程度的自然灾害。”
“但违约金...…”
“村里一起扛。”原朗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联系了县里的农业局,他们答应优先处理我们的补助申请。另外,省农科院下周会派专家来指导,帮助恢复生产。”
余楸眨了眨泪眼:“你、你什么时候联系的这些?”
“这几天。”
男人的语气轻描淡写,手指依然在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我查过了,像这种情况可以申请'农业自然灾害救助',虽然不能完全弥补损失,但至少能减轻负担。”
余楸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似乎多了些别的情绪:“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要帮我?”
“你明明、明明还在生我的气...…”
原朗的手顿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你都不理我。”余楸委屈地控诉,“开会时凶我,见面就冷着脸。”
“那是因为...…”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沉默在车内蔓延,只有余楸偶尔的抽泣声打破寂静。
“余小秋。”
原朗看向她,“想吃冰淇淋吗?”
余楸愣了一下,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他:“你,你不是不让我吃吗?而且,我、我已经戒了。”
男人无奈地笑了。
“我什么时候能拗得过你?”
他下车走向校门口的小卖部,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余楸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当原朗拿着冰淇淋回来时,余楸已经擦干了眼泪,但眼眶依然红红的。
他小心地撕开包装纸,将冰淇淋递给她:“给。”
余楸接过冰淇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甜腻的奶油混合着未干的泪水,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她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又掉眼泪,冰淇淋和泪水一起滑进嘴里,分不清是甜是咸。
原朗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想起那天在槐树下,他看着余楸坐在台阶上孤零零吃冰淇淋的样子。当时他躲在树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可是,那些伤人的话已经说出口,那些冷漠的行为已经做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怎么才能让余楸不再讨厌自己。
“慢点吃。”原朗轻声说,递过一张纸巾。
余楸接过纸巾,却只是攥在手里,继续小口啃着冰淇淋。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最后一口冰淇淋吃完,原朗伸手想拿走她手中的木棍。
就在这一刻,余楸突然倾身向前,柔软的唇轻轻在男人的脸颊上碰了一下。
原朗僵在原地,手中的木棍掉在了脚垫上。月光透过车窗洒在余楸的脸上,那双哭红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星。
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触刚刚被亲吻的地方,仿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女孩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冰淇淋的甜香和泪水的咸涩。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
“阿原。”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