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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阿白 ...

  •   沈白披着月亮往松露轩走。

      布条缠在手上凌乱地挂着,沾染了丝丝血迹。
      她将随意系上的布条解开,手指关节处净是擦伤。

      其实她明了既然在练气的基础阶段,无需像这般苦修。
      她在做无意义的事情。

      但是她心中好像有一团火,要将她燃尽。
      一次又一次地挥出拳头,可以让她免受灼烧之苦,挥出去的拳头与巴掌好像把心火也带了出去。

      爹爹曾在她迅速突破心法第六重时,笑着说她天赋异禀,是个可塑之才。
      骗子。
      现在她连第一重都达不到。

      她的气随着家人的死散了。
      沈白仰着面,不想让眼泪掉下。
      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的事,现在费千辛万苦也做不到。

      心法突破第四重的那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充盈的气团团将她包裹,身体与精神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那时只觉五感顿开,全身的气随着她的意念而走,仿佛超脱身体的禁锢,要升上天去。
      挥拳时气随拳动,隔空将人击退几尺不在话下。

      爹爹说,等她突破了第七重,就将无情剑法教给她。
      可是还没等到她突破第七重,爹爹就没了。
      骗子。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下,落入鬓中。
      忍耐了多日的崩溃,终于趁着夜色奔涌而出。黑夜保护着她,无言地掩护着她的脆弱。

      从今往后,她的根没有了,在这世上,仅她一人了。
      爹爹、娘亲、哥哥,都没了。
      排山倒海的孤独感把沈白击垮,她摇摇欲坠,终是扶着墙坐下,埋首在膝盖间闷声地哭。

      不仅家人没有了,武功也随之没有了。
      命运怎这样拿人开玩笑?

      叶行舟与周蔚、周桐隐在路尽头的转弯处。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叶行舟干脆盘腿坐下,地下凉得他龇牙咧嘴,也不知这沈白是怎么坐得下去的。
      周蔚和周桐瞬间明了了他的意思,也随他一起盘腿坐下。
      这种情况贸然上去打搅属下策,不如等到沈白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再想办法上前。

      周蔚幽幽然叹气:“沈姑娘太惨了。”
      周桐点头附和:“家人没了,武功也没有,以后可怎么办。”
      叶行舟胳膊环抱着双膝,眼神中带着笃定:“她一定会度过难关。”

      周蔚和周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怀疑之词。
      不是她们不想信任沈白的意志力,实在是这残局太难回转了。
      如果换做她们之中任何一人落到如今沈白的处境,精神上都怕是很难撑下去。
      一个人的精神崩塌了,人也就没救了。

      细小的哭声渐渐平息,叶行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大摇大摆地就要向沈白走去。
      周蔚扯住他的衣摆:“你就这么去啊?”
      叶行舟笑:“看我的。你们先行回去,准备好热食,等下沈姑娘要吃的。”

      叶行舟走近了沈白才听到脚步声。
      她连忙擦净脸上泪水,仍然埋着头。
      叶行舟装作才看见有人的样子,惊讶地问道:“是何人在此?”
      沈白此时也听出了是叶行舟的声音,心口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抬起脸。
      叶行舟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原来是沈姑娘!你坐在这里作甚,周桐与周蔚一晚上可把你好找啊。”
      沈白扶墙站起,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练功晚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鼻音,一听就知道方才哭过。但叶行舟假装不知,还故意问道:“你声音怎这般不对?可是冷到了?”
      沈白:“嗯。”
      叶行舟:“回去喝些姜茶,驱寒。”

      两人一同往松露轩走,沈白想起来才问他:“你怎么还在外面游荡?”
      叶行舟挠挠头,说:“周蔚姑娘和我说,要是我找不到你就不允许我进松露轩,我就在这府上到处乱窜,没想到我运气挺好,你被我碰上了。”
      沈白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竟然叨扰了这么多人,于是低声道歉:“抱歉,你们以后不必寻我。”
      叶行舟:“可使不得!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周青管事定要拿我们三人是问,你不知道那周青管事有多可怖。”

      月光下,叶行舟表情夸张地模仿着野兽吃人的样子,一双俊俏的眉眼挤成一团,呲着一双大白牙,口中还呜呜地模仿野兽的叫声。
      沈白被他逗笑,清脆的笑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尤为地动听。
      见她终于笑了,叶行舟也跟着笑起来。

      寒冷的冬夜,人们都在暖屋中酣然入睡。独有他们两人在无人的道上走着,脚下硬邦邦的雪踩上去沙沙作响,弯弯的月亮在没有乌云的天空中洒下清澈的月光。
      两人并肩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尽头处交颈并头。

      松露轩里,周蔚与周桐已经暖好了屋子,饭菜也已经热好。
      沈白推门而入时,很抱歉地对二人说:“对不起,下次不会这样了。”
      周蔚连忙道:“沈姑娘何错之有?你在外勤奋练功,我们夸赞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快来,我们热好了饭菜,趁热吃了。”
      周桐打开保温木盒的盖子,里面热乎乎地摆着两个菜一碗饭一碗姜汤。
      周桐端出姜汤:“先喝姜汤,这冬天气寒,你练武时身上必定出了汗,寒气入体可就麻烦了。”
      沈白端起姜汤仰头闷头干了。
      吞下的瞬间扭曲的表情还是把她出卖,叶行舟笑着说:“这以后要是不喜欢喝,就同我们说。一碗姜汤不喝也罢,我们相信你的身体肯定硬朗。”
      周蔚与周桐不得不佩服叶行舟观察入微的本事。

      今天的沈白没有挑食,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周桐为她处理手上的伤口,她心疼地边对伤口哈气边说:“练武也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慢慢来,不着急。”
      沈白说:“可是若我不拼命,我再难有所突破了,只能做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
      闻言的人皆是一愣。

      烛火下沈白的表情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但是她破碎落寞的眼神把她出卖。
      周桐红了眼眶,说:“没有武功也有没有武功的活法,我们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周桐知道这句话有多么残忍,尤其是对着一个曾经天赋异禀的沈家小主说出这番话。
      她曾经是骄傲的沈白,她曾经是耀眼的沈家小主,她曾经是前途璀璨的沈家传人。
      周桐却要让她甘心做一个没有武功平平无奇的人。
      沈白没有说话。

      叶行舟却去内屋取来了沈白的剑。

      剑身凌冽地散着寒光,手柄一转,肃杀味满溢。
      是一把舔过无数人鲜血的宝剑。
      也是沈洪波临死前传给沈白的‘无情剑’。

      叶行舟把剑递给沈白:“拿着。”
      沈白不明所以地接过。
      叶行舟负手而立,神情严肃:“拿好。”
      沈白站起身来,双手执剑,站得笔直。

      叶行舟:“我方才递给你的不仅只有剑,还有你爹、你娘、你哥的遗愿,你可明白?”
      沈白恍惚地看着叶行舟,怔怔地点头。

      叶行舟:“你爹将毕生所依仗的宝剑传给你是为何?是为了让你撑起自己,是为了让你没有他的帮助,有这把剑你也可以执剑走天涯,保全好自己,你可明白?”
      沈白眼神渐渐清明有力起来,她点头。

      叶行舟:“你接过这把剑,就要对自己负起责任来,你可以让他们失望,但不能就此自暴自弃,让自己对自己失望,你可明白?”
      沈白双腮紧咬:“明白。”

      叶行舟:“赶明儿抽空去给这把宝剑配个剑鞘,我看这剑锋利的,可把人割伤咯。”
      他一下子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众人都没回过神来。
      刚才的紧张气氛立刻就被打破,周蔚戏谑道:“你这小子严肃起来也挺唬人的嘛。”
      叶行舟嘿嘿傻笑。

      周桐也郑重地向沈白道歉:“沈姑娘,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么同你说,你保持住你的骄傲和不甘心,无所顾忌地拼命地往前冲就好,后方有我们给你热饭菜暖屋子。”
      沈白执着剑,望着三人,她发现自己是如此地幸运,在最难熬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三颗真心。
      她哭了,痛快地哭了。

      周桐吓了一跳,四处找巾布给她擦眼泪,周蔚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叹了口气,直接用袖子给沈白擦脸。
      周桐:“你真聪明。”
      沈白破涕而笑,冒出个鼻涕泡。
      她不好意思地捂着鼻子,周桐安慰小孩:“多大点事,使劲蹭,反正明儿是轮到周蔚洗衣服。”
      周蔚跳脚:“明明是周全!”
      叶行舟连忙撇清自己:“可别瞎说!”
      沈白情不自禁地边笑边哭。

      这天晚上,沈白洗完澡,周蔚服侍她睡下,就要离开,沈白叫住她:“日后,我也同你们一起干活。”
      周蔚:“那怎使得,要是被周青管事知道,那还不得扒了我们一层皮。”
      沈白只好作罢。
      周蔚笑道:“沈姑娘,你只管好好习武,这等小事不应挂在心上,你若是在武艺上有了精进,我们都沾了荣光。”
      沈白目光灼灼,说:“以后叫我阿白可好?我的家人都这么叫我。”
      周蔚一愣,还没来得及答,就听叶行舟响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是只许周蔚一人叫,还是我和周桐也能一块叫你‘阿白’啊?”
      周蔚跺跺脚:“这小子!看我不来揍你!”
      沈白乐不可支。

      周蔚边往外走,边对沈白说:“阿白,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快快睡下吧,明日还要习武,休息不够可不行。”
      屋内没其他人的时候,沈白把头埋进温暖的被窝里。
      小声地回答叶行舟的问题:“你们都可以。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翌日,周灵觅打着哈切来到练功房,没想到沈白来得比她还早。
      她还记得昨天沈白很晚还在练功,她本来想偷偷观察她到底要练到什么时候,后面实在是等不住了,先走了。
      她竟然这般用功!那我也不能落后了!
      周灵觅气势汹汹地走上前,但是下一步就顿住了。

      周若蝶师姐正在和沈白谈话。
      这个最让她害怕、最捉摸不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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