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知秋》云渡浮舟

3、秘密之地

　　第二天早晨，沈秋比平时更早了一点到校，她从来不喜欢迟到，也不喜欢早到，她习惯在人还没挤满教室前找到自己的位置，像水悄无声息地流进一个空玻璃瓶。

　　教室门刚推开，她看到许然正趴在她的位置上，嘴里叼着根牙签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看到她，他眼睛亮了一下，像是赌对了一把。

　　“来得正好。”他跳起来，把她的书包从她椅子上挪开，拍了拍椅子边，“今天我们先逃个小课，带你去个地方。”

　　沈秋站住没动。

　　“不是坏地方。”他补充道，“你不会迟到也不会被抓，更不会违法乱纪。”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因为你昨天笑了。”许然咧嘴一笑，“虽然只笑了那么一丢丢，但我觉得你挺想知道我说的‘秘密’是什么。”

　　沈秋皱了下眉。她其实不是不感兴趣，而是对这种突兀的热情有点戒备——太久没有人主动拉她走出自己的世界了，连她自己都快忘了什么是被邀请去冒一次小险。

　　她盯着许然看了一会儿，终于没说什么，默默把书包放下。

　　“走吧。”

　　许然像得了允许的孩子一样兴奋，他拉着她往教学楼后面走去，那条走廊通往操场边的一片旧平房，原来是工友和门卫师傅们的值班宿舍，后来闲置了下来，学校不再开放，没人再提起。

　　“你不会是带我去小卖部偷泡面吧？”沈秋淡淡问。

　　“你那是什么形象啊？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许然假装气急败坏，“我是带你去个能看天的地方。”

　　平房后面有一道铁栏杆门，常年不上锁，只是锈得厉害。

　　许然熟门熟路地推开它，门发出一声长长的“吱呀”，像睡醒的老人呻吟一声。

　　他们绕过一片废弃水泥场，前方是一道不起眼的矮墙，墙后是一块略微下陷的空地，有个斜搭着的棚子，遮着半面墙壁。

　　许然跳上去，从缝隙中钻进去，然后回头对她伸出手。

　　“来。”

　　沈秋看着他的手，有些犹豫。那只手瘦而结实，掌心有几道淡淡的旧伤口，看得出是打球或者翻围栏留下的。

　　她轻轻一跃，手落在他掌心，借力跳进来。

　　眼前豁然开朗。

　　空地尽头是一面玻璃屋顶，原本是做温室用的，现在玻璃早碎了一半，阳光从破口洒进来，落在乱草与碎石之间。

　　中央有一张旧桌子，上面残留着刻痕和干涸的涂鸦，墙上喷着几句模糊的文字，还有几只被风吹进来的纸飞机散落在角落。

　　“这里以前是我和程凡藏漫画的地方。”许然坐到桌上，拍了拍桌面，“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就只剩我一个人偶尔还会来。”

　　沈秋走近几步，发现角落里果真还有几本破旧的漫画书，边角翘起，颜色褪得厉害。她随手捡起一本，翻了几页，是《灌篮高手》的老版本。

　　“我以为你喜欢打篮球。”

　　“喜欢啊。”许然看着她，“可有时候，我更喜欢一个人窝在这儿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这里像个时间暂停的地方，不吵，也没人看你，你可以想哭就哭，想发呆就发呆，没人会说你‘不正经’。”

　　沈秋默默听着，没说话。

　　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难过，她一向以为许然是个没心没肺的男生，吵吵闹闹、没个正形，可此刻他说的话却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藏在衣柜里哭的样子。

　　她低声问：“你常来吗？”

　　“以前挺常的。”他耸耸肩，“后来不怎么来了。总觉得这地方，只能留给那种‘还没来得及长大’的自己。”

　　沈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在桌子另一头坐下。

　　阳光从玻璃顶斜洒下来，把她的睫毛映得细长而清晰，她望着窗外的云，一言不发。

　　许然看了她一眼，轻声问：“你真的从来没想过逃课？”

　　“逃课不是我的性格。”

　　“那什么是？”

　　沈秋垂下眼帘：“安分守己，不惹事，不吸引任何注意力。”

　　许然笑了笑：“挺失败的，你现在已经被我注意很久了。”

　　沈秋抬头看他，眼神清淡：“你总是这样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但我都是真心的。”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再说话。

　　不远处传来教学楼上的铃声，清脆而遥远，像是提醒他们这一切只是一次小小的偏离，而他们都得很快回到轨道上。

　　许然看了看时间：“再不回去就要被记迟到了。”

　　沈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跟在她身后，路过那面喷着涂鸦的墙时，她突然停住，转头问他：“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许然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笑了笑：“大概是觉得你需要一个出口吧。”

　　沈秋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穿过狭小的通道，阳光落在两人的影子上，把一前一后的身影拉得很长。

　　许多年后，许然仍记得那个早晨的光线，还有她站在废墟玻璃屋里，仿佛从纸页中走出来的样子。

　　那时他还不懂爱，只是觉得，如果能让她多看他一眼，他就愿意每天都早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