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录》归行止

3、邙墟龙眠冢 第三章 入口

　　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黝黑的脸膛上格外显眼。

　　他没废话，把擦得锃亮的狗.腿.刀往腰间特制的皮鞘里一插，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随即，他像头灵巧的黑豹，几步就窜到了三叔所指的那片乱石藤蔓前。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围着那片区域仔细转了一圈，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岩石和虬结的藤蔓上摩挲着，耳朵微微耸动，似乎在倾听岩石深处的回响。

　　偶尔，他会俯下身，用鼻子深深吸气，嗅闻着泥土和岩石缝隙里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陈旧气味。那动作，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精准本能。

　　“三爷，这地方…味儿不太对。”

　　辉子皱着眉，回头沉声道，“太‘闷’了，像捂了几千年的棺材板子。”

　　“废话！好墓才‘闷’！”三叔眼睛放光，催促道，“赶紧的，找缝！老子面具上写的‘兑位掩于石蟒腹下’，肯定有机关口子！”

　　辉子不再多言，眼神变得专注锐利。他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掏出几根细长的、头部带着尖锐探针的金属棒，开始小心翼翼地在岩石缝隙和藤蔓根部探测。

　　动作轻巧而稳定，与他壮硕的身形形成奇异的反差。金属探针敲击岩石发出细微的“叮叮”声，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

　　我和三叔屏息凝神地盯着。小沉哥依旧靠在不远处的越野车旁，帽檐低压，双手插兜，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只有山风掠过他深黑色的冲锋衣，带起轻微的衣料摩擦声，更衬得他像一尊凝固的影子。

　　突然，辉子在一个被几块巨大页岩叠压的角落停住了动作。他侧着头，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岩石上，手指在几处看似寻常的苔藓覆盖处反复按压。片刻后，他眼中精光一闪。

　　“有了！”他低喝一声，指着岩石底部一道极其隐蔽、几乎被泥土和碎石完全填满的缝隙，“口子在这儿！被堵死了，但后面是空的！听着像条甬道！”

　　“妈的！果然！”三叔兴奋地搓着手，“能干开不？动静尽量小点！”

　　辉子咧嘴，露出一丝野性的笑容：“瞧好吧您呐！”他迅速从工具包里掏出几个用防水油纸包好的、婴儿拳头大小的方块物体——那显然就是他口中的“药”。

　　动作麻利得令人眼花缭乱，他熟练地将这些方块塞进岩石缝隙的关键受力点，又用特制的黏土仔细封堵住缝隙，只留下几根细细的电线引出来。

　　“都退远点！找掩体！”辉子一边布线，一边头也不回地吼道，语气不容置疑。

　　我们迅速后退，躲到越野车和几块大石头后面。三叔还不忘拉了我一把，把我按低。我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手心全是冷汗，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场面，肾上腺素疯狂分泌。

　　辉子检查了一遍布线，确认无误后，也敏捷地退到我们旁边的一块巨石后。他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起.爆.器，拇指按在红色的按钮上。

　　“准备了！”他低吼一声。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山坳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我忍不住偷偷瞥向小沉哥的方向。

　　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帽檐似乎又压低了几分，整个人几乎完全融入了车身的阴影里。然而，就在辉子即将按下按钮的瞬间——

　　小沉哥的头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一直暗中留意他的我，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

　　紧接着，就在辉子拇指即将发力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像细针一样刺破了紧绷的空气：

　　“等等。”

　　声音不大，却让辉子按按钮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也让三叔和我猛地一惊！

　　辉子愕然回头，看向声音来源。三叔也探出头，急道：“小沉哥？怎么了？”

　　小沉哥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此刻正死死盯着那片即将被爆破的乱石壁。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虚无，而是凝聚成一种极度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凝重？的锐利。

　　他向前走了两步，步伐轻得像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山风似乎在他靠近时都自动避开了。

　　他停在距离乱石壁约莫五步远的地方，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又像是在感受某种我们无法察觉的东西。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

　　“有东西，”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是冰冷的，但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在动。”

　　“动？”三叔脸色一变，“活物？不可能！这墓少说封了几千年！”

　　辉子也皱紧了眉头，握紧了手中的起.爆.器：“小沉哥，是不是听岔了？这鬼地方除了风就是石头。”

　　小沉哥没有理会他们的质疑。他那双黑瞳死死锁住岩石缝隙深处，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层。

　　他的右手，第一次从冲锋衣口袋里抽了出来。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异常苍白的手，手指修长有力。

　　此刻，这只手正虚按在腰侧——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不是活物，”他缓缓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确定，“是…‘死’的东西，醒了。”

　　“死的东西…醒了？”三叔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你是说…里面的…起尸了？！”

　　“起尸”两个字像两块寒冰砸进我的胃里，爷爷笔记里那些关于血尸、黑毛僵的恐怖描述瞬间涌入脑海，让我四肢冰凉。

　　小沉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保持着那个戒备的姿态，仿佛在确认什么。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绷紧的弦，散发着无声却巨大的压迫感。

　　辉子脸上的野性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侦察兵特有的警惕和凝重。

　　他下意识地调整了握刀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临战状态。起.爆.器被他暂时放在了脚边。

　　三叔眼神闪烁，迅速权衡着利弊，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是冒险引爆，惊动里面不知深浅的东西？还是另寻入口？但面具上指示的入口就在眼前！

　　山坳里的气氛，因为小沉哥的一句话，骤然从爆破前的紧张，跌入了更深沉、更诡异的恐怖深渊。乱石壁后，那被尘封了数千年的黑暗里，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蠕动、苏醒，隔着厚重的岩石，用无形的冰冷目光，窥视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而小沉哥，是唯一能提前感知到那致命威胁的人。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如同两盏照向幽冥的孤灯，死死地盯着那片即将被撕开的死亡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