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邙墟龙眠冢 第二章 邙山 ...
-
“你小子!叫你多学点东西,就知道偷懒!”三叔在电话那头唾沫星子横飞,“这是古时候行军打仗用的绝密地图!用特殊文法把地理方位藏在字里行间,看着是废话,实打实的藏宝图!妈的…这他妈是鲁国一个了不得的大贵族墓啊!位置…位置就在…”
他那边似乎在急速辨认照片上的文字,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就在…北邙!邙山!”
邙山!这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砸在我心上。邙山自古就是帝王将相的埋骨之地,号称“无卧牛之地”,地下不知埋了多少惊天动地的秘密。“东周时期鲁国大贵族的墓…” 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热猛地从心底窜起,烧得我口干舌燥,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
爷爷笔记里那些模糊的凶险记载,瞬间被这“邙山”二字赋予了狰狞而具体的色彩,带着致命的诱惑。
“三叔…”我的声音干涩发紧,“这东西…”
“东西?东西个屁!”三叔的声音亢奋得发颤,“这是老天爷给咱爷们送的金饭碗!小兔崽子,你皮痒不痒?想不想下去开开眼?别跟你爹似的,当个乖宝宝!咱楚家几百年在地底下刨食的,这血脉里的东西,断不了!”
血脉?盗墓的血脉?我脑子里一片混乱,爷爷笔记里那些刀光剑影、鬼哭神嚎的画面疯狂闪过。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心脏,但另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东西——那属于楚家子孙骨子里的、对地底秘境的疯狂渴望——却在恐惧的缝隙里猛烈燃烧起来。
“我…我…”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少废话!”三叔直接打断,“真想干,现在就滚过来!要准备的东西多了去了!最好的装备老子给你备着!”
“最好的装备”五个字像带着钩子,瞬间把我最后一丝犹豫扯得粉碎。“好!我马上到!”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挂了电话,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什么顾虑,什么老爹的警告,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邙山!鲁国大墓!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尖叫:去看看!必须去看看!
我胡乱抓起外套,锁了铺子门,发动那辆破旧的五菱车就往三叔在城郊的仓库冲。车窗外的苏州城在湿漉漉的雨夜里飞速倒退,霓虹灯的光晕在挡风玻璃上拖曳成模糊迷离的彩带。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面具上的冰冷文字、玉扳指老头的诡异笑容、三叔那声震耳欲聋的“邙山”……兴奋、恐惧、对未知的强烈好奇,像几股麻绳死死绞在一起。
仓库里弥漫着尘土、机油和一种混合着腐朽木头与金属锈蚀的陈旧气味。几盏大功率白炽灯悬挂在高高的屋顶钢梁上,投下惨白刺眼的光,照亮了堆满各种奇形怪状“破烂”的广阔空间。
三叔楚云时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指挥几个伙计把沉重的登山绳和成箱的罐头食品搬上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
“磨蹭个屁!利索点!那边几个,工兵铲!还有那捆…“家伙什”…对,轻拿轻放!妈的,都是吃饭的玩意儿!”
他转过头,看到我推门进来,布满风霜的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混杂着兴奋与江湖气的笑容,大步流星迎上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我肩膀上,拍得我骨头差点散了架。
“哈哈!臭小子!还算有点胆气!来来来,给你介绍咱们这次下地的能人!”他嗓门洪亮,震得仓库顶棚嗡嗡作响。
他拽着我,走向仓库深处灯光稍暗的一个角落。那里靠墙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壮实得像座铁塔,皮肤黝黑发亮,剃着板寸,脸上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背心,鼓胀的肌肉线条清晰,正低头仔细擦拭一把寒光闪闪的“狗.腿.弯.刀”。刀身映着灯光,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带着审视的锐利,微微点了点头。这人身上有股子硝烟和泥土混合的悍勇气息,像头随时准备扑击的猛兽。
“陈辉,”三叔大拇指往后一指,“当过侦察兵,玩**药**的行家,地底下趟路开山,就靠他了!叫辉子就行!”
我的目光随即不由自主地移向旁边那个安静的身影。
他看起来年纪和我相仿,甚至更小一点。身形颀长,略显单薄,穿着一件深黑色冲锋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帽子,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小半张脸。
帽檐压得很低,阴影覆盖了大半张面孔,只露出线条清晰冷峻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他靠着冰冷的铁架子,双手插在衣兜里,整个人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起伏。仓库里的嘈杂——搬运声、三叔的大嗓门、辉子的擦拭声——似乎都被他身周一种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只有一种极致的静默,冰冷而沉重。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帽檐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零点几度。阴影下,一双眼睛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仁的颜色极深,近乎纯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好奇,没有审视,甚至连一丝活人的温度都欠奉。只有一片沉寂的虚无,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其中留下倒影。
被他目光扫过的瞬间,我后颈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感觉,就像被一头潜伏在黑暗深渊里的远古生物,用毫无感情的目光瞥了一眼。
“这位,”三叔的声音也下意识地压低了些,带着点难以察觉的郑重,“道上都叫他‘小沉哥’。身手…啧,你就甭问了,鬼神莫测。
这次探那凶穴,没他压阵,老子心里还真没底。”三叔顿了一下,补充道,“话少,性子冷,但绝对靠得住。你只管跟着,别瞎打听。”
我用力点点头。
辉子咧嘴冲我露出一个带着野性的笑容,算是打了招呼。小沉哥则完全无视了我,帽檐重新压低,恢复了那种与世隔绝的冰冷姿态。
仓库里热火朝天的准备工作还在继续:绳索、强光手电、防毒面具、撬棍、洛阳铲…一件件代表着地底凶险的装备被搬上车。三叔拍着我的背,大声交代着注意事项。我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角落的阴影,那个青年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这组合,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凶险。
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山路,卷起漫天黄尘。破旧的越野车像一头负重的老牛,喘息着驶入豫西连绵的群山深处。邙山,这座传说中的幽冥地府,渐渐在视野里显露出它庞大而沉默的轮廓。
山势谈不上险峻奇崛,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苍凉和沉重。山体裸露着大片灰黄色的土层和嶙峋岩石,植被稀疏,只有些低矮的荆棘和灌木顽强附着在贫瘠的山坡上。一种亘古的、属于死亡与沉寂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压得人胸口发闷。
车最终停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山坳里,四周是陡峭的山壁和茂密的灌木丛。三叔跳下车,眯着眼,像头经验丰富的老狼,对着手中那份打印出来的帛书照片和一张军用等高线地图反复比对着方位。
他时而抬头看看远处山脊的走向,时而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尖嗅闻,神情专注而凝重。
“没跑了!”他猛地一拍大腿,指着前方一片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着的陡峭山壁,“入口十有八九就藏在那堆乱石头后面!辉子,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