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坏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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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是一锅煮沸的牛奶，不断溢出又不断被抹去。“竹下千波是个坏孩子”这个念头像锅底焦糊的渣滓，总是固执地粘在那里。
那天下午的光线患有轻度精神分裂。它一会儿是黏稠的蜂蜜，一会儿是浑浊的污水，从纸门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病态的条纹。尘埃在光中表演自杀式舞蹈，像一群患上强迫症的飞蛾。她数到第三百七十六颗尘埃时，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世界是一颗坏掉的牙齿，而她是牙髓里发炎的神经。
“晚霞中的红蜻蜓……”她哼着，突然觉得这首童谣很像一份精神病诊断书。每一个音符都扭曲成可笑的形状，在空气中裂开，流出黑色的幽默。他们走了，像三个逃离疯人院的病人，把她这个最疯的留在原地。
思维开始它的马戏表演。车祸。这个词长出了小丑的红鼻子，在她脑海里蹦跳。看啊，扭曲的钢铁在表演柔术，鲜血开出滑稽的花朵。抚恤金像金色的糖果从天上掉下来，监护人是会说话的玩具熊。自由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对她行脱帽礼。她感到一阵恶心又兴奋的战栗，仿佛吃下了过期的笑气。
坏孩子！马戏团团长在她耳边尖叫。她看见自己的良心穿着拘束衣，被关进最小的笼子里。但笼子的栏杆是棉花糖做的，她一口就能咬断。
电话铃像吞了玻璃碎片的鸟在尖叫。听筒长出绒毛，搔着她的耳膜。声音从听筒里流出来，变成滑腻的章鱼触手：意外……车辆……不幸……每一个词都在地板上蠕动。她发现自己正在微笑，嘴角咧到耳根。预言成真了！她是个女巫！她应该得到一顶荣誉学位帽，上面写着“专业诅咒师”！
不，要悲伤。她命令自己。悲伤在哪里？她只找到一罐过期的悲伤，像变质的沙丁鱼罐头。她把它打开，假装被熏得流泪。多么称职的演员！她给自己无声地鼓掌。
停尸间的光线像冷冻过的讽刺诗。人们的低语长出昆虫的复眼，全方位地审视她。“可怜的孩子……”这句话变成一顶滑稽的皇冠，戴在她头上。看啊，诅咒成真的女王！她的眼泪自动生产线般涌出，高效得值得嘉奖。
小姨的手像一只温顺的鸽子停在她肩上。“别担心，千波。”鸽子说。她紧紧抱住鸽子，防止它飞走泄露她的秘密。这个拥抱应该被收录进《伪善者百科全书》作插图。
葬礼是一场集体表演的荒诞剧。每个人都穿着悲伤的戏服，她的最合身。黑色洋装是会吸光的黑洞，把所有的荒谬都吸进去。她哭得如此专业，应该得奖——最佳女主角奖，颁奖词是“以精湛演技哀悼自己诅咒致死的父母”。
当人群像退潮般离去，留下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岸边。他看着母亲的遗像，像一尊写实主义雕塑被错放在抽象画展上。他塞给她一个信封，厚得像存在主义小说。
钞票散发着油墨的香气，是这场荒诞剧最好的门票收入。也许这是诅咒的报酬，也许是她出演悲剧女主角的片酬。
她的意识像一朵燃烧的罂粟，或许是情人呢，是母亲出了轨，是他们罪有应得，是撒旦亲自举着镰刀挥向他们。她被吸入漩涡，为自己开脱，但却只感到一阵晕眩。你就是凶手，坏孩子！坏孩子！坏孩子！像黏稠的蜂蜜紧紧吸附着她，不是的！不是的！竹下千波想要抱头尖叫。直到小姨的声音尖锐的穿透了她。
之后的日子是一卷卡带的循环播放。她变得沉默，像被按了静音键的电视。成绩单上的数字是她唯一能理解的正常世界。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长大，像一件被遗忘在自动流水线上的产品。
她按部就班地经历所有人生阶段：国中，东大，男友，婚姻，孩子。每个步骤都准确得像讽刺漫画。幸福与美满是她每天早晨穿上的戏服，晚上脱下来挂在荒谬的衣架上。
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会想起那个下午的光线，那场精准实现的诅咒。然后她会走到儿童床边，看着自己熟睡的孩子，轻声哼唱：“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歌声在黑暗中扭曲变形，成为新一轮荒诞的序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坏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