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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冒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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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林舒再次开口,语气变得认真:“就这么放下自己投入多年精力的事,不会觉得可惜吗?如果有机会,当初你会选则法律吗?”
“不会…”安律苦笑道:“小时候最喜欢看香港警匪片,想着长大一定要当警察……”“对不起,我是警察”说着惟妙惟肖的表演起来,双手模拟握枪姿势,“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
林舒被这孩子般的可爱举动逗笑,“噗~”短促的气音从唇间逸出。
“不许笑!”安律假装气急败坏,去捂她的嘴。林舒覆上她的手,动作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她轻“哼”一声。安律立即收起玩笑,紧张地问:“扯到了?”
“没事”她摆摆手,眼底还漾着未散的笑意,“怎么没当警察?”
“因为……我有个当医生的妈,从出生起就给我安排好了一切…”安律耸耸肩,“你呢?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她眼里闪烁着好奇。
林舒的思绪飘向天花板,“我啊,想做个运动员,曾经很努力的练习……5岁开始,每天早上4点过起床,我妈骑半个小时自行车送我去体校训练,风雨无阻……”
“是羽毛球吗?”安律追问:“为什么放弃了?”
林舒点点头,“肩伤…以及…后来发现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擅长,大概上天给了我一点天赋,但不多吧……”她深吸一口气,眉眼间透着倦意,续道:“初中的时候,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在训练,我住在学校很少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爸开始酗酒,喝醉了就打我妈。我每次看到她身上都有新伤,问她就说是不小心摔的。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不对,但我只在乎自己,满脑子都是比赛,担心我的伤,担心打不好影响成绩……”
“有一次回家刚好碰上,家里到处是被砸烂的东西,我爸举着酒瓶,我妈满手是血……他好像疯了,眼睛都是红的……我叫他也听不见,他砸碎酒瓶朝我妈挥去,被我挡住了……从那以后我开始害怕任何迎面飞来的东西,包括羽毛球,所以……”林舒摊开手,“是不是很可笑,曾经热爱的东西,有一天会让你害怕……”
她看到林舒眼中闪过从未展露过的脆弱,心像被攥了一下,努力压住喉中翻涌的酸涩,忽然明白了那句,“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那些从前热爱的事物,可能会幻化成恐惧之源,原本亲密的人,也可能会变成挥之不去的狰狞梦魇。
林舒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有勇气把这件事说出口,她豁然的笑了,伸出手,指间带着试探,最终覆上了安律的脸,仿佛在触碰一份失而复得的珍宝。
安律偏过头把脸埋进掌中,将那只略带颤动的手轻轻夹在颈间。银戒正安静地躺在她凹陷的颈窝中,反射着碎光。
林舒的指尖顺着她的脸颊下滑,轻轻捏起那枚带着体温的戒指,摩挲着戒圈外壁的刻痕,仿佛在体味它承载着的某种深意,“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太多机会选择,但我们一直能选择的是,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倾诉心事。
当戒指从指间坠落时,林舒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她脸上。细链被重力牵扯而绷紧的瞬间,安律的心弦也被勾响,她好像找到了那份的解药。她倾身向前,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林舒呼吸滞住,长睫微颤,却没有后退。
安律用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两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在这一方寸之地彻底交融,不分彼此。
敲门声响起,惊扰了这片刻的沉浸。她们像两只惊弓之鸟,各自落回原位。护士推开门,探头进来,“安医生?”她压低声音,像在说悄悄话,“你看看手机,王院有事找你,说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没接。”
安律这才想起手机还在车上,可令她更加疑惑的是,已经是凌晨,她妈怎么会突然找她,“她这时候找我?她怎么知道我在这?”
护士有些为难,支吾了一下,“王院不是在国外开会嘛,刚才她给吴医生打视频说事情,任姐喊了老吴一句,让她下你刚说的医嘱,她好配液。王院问起来,吴医生只好照实说你在这……”
可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她啊!安律心中默默感叹,与林舒交流过眼神,起身来到门前。护士尴尬的补充道:“这会儿王院给吴医生问了几次了,感觉她都快碎了……”安律随她离开,走廊里重叠的脚步渐远。
她哪敢告诉这位“铁娘子”事实,就算她敢,以现在的情况,也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案情相关的消息。于是头脑风暴,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好在铁娘子那边正是工作时间,繁务缠身也无暇深究,决定与她秋后算账,便匆匆挂掉电话。
安律回到房间,看到门口椅子上那团皱巴巴、沾满污渍和血迹的外衣,抓起它走向墙角的垃圾桶。
“干嘛?”林舒打断她的动作。
“扔掉啊。”安律显得理所应当。
“你拿过来我看看。”
难不成要当做证据?安律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送到面前。林舒的眼神在那些污渍上停留片刻,又捻了捻外套的布料边缘,“洗是洗不干净了”她扒开领标看了一下,顿了顿,带着商量的口吻,“买件新的给你?”
“什么?”安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
“这件外套…”林舒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洗不干净了,买件新的给你!”
“外套?!”林舒微微开启又闭合的唇形,在她眼前无限放大。这个画面如闪电般劈开了记忆的迷雾,与巷子里老陈的口型骤然重合。她紧盯着林舒的嘴唇,“再说一遍‘外套’!”
之前惊心动魄的追逐,随后林舒的伤,让她无暇顾及那件被随手丢弃的夹克。林舒的提醒如同一把钥匙,解开了疑云。她误以为是警告的“快逃”,其实可能是“外套”?老陈在试图告诉她,衣服里有东西,可能是线索、可能是证据……无数猜想涌入脑海,所有谜团的答案,也许就藏在那件夹克里!
这个迟来的领悟让她全身血液凝固,随即又如岩浆般滚沸起来。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涌的声音充斥耳际,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件外套找回来!
林舒被她的反常弄得一怔,眼中闪过困惑:“外套?”看着安律脸上瞬息变幻的表情,从惊疑到恍然,最后被急迫取代,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怎么了?”
安律回过神,“没什么。”她迅速起身,余光瞥向输液瓶,“液快输完了,我去叫护士……”她不想让林舒担心,找了个借口离开,甚至不敢回头再多看一眼,生怕自己的表情泄露了秘密。
病房门被拉开,走廊响起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很快消失在远处。
林舒看着那扇被匆忙关上的门,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不安。她捏紧手机,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屏幕骤然亮起,嗡嗡的震动声在病房里回响。“汪宇”的名字出现在眼前,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打来,“喂,宇哥?”
“莫得事吧?受伤没得?”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语速比平时快了些。
“没什么大碍……”
“我看你要不下周休息吧,莫来上班了。我给王艺姐说声,排好的庭我和蒋奔儿替你开……”
林舒正要答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宇哥~”语调暧昧,尾音微上扬,带着撒娇的意味,声音不高但有些耳熟。
汪宇卡顿了一下,语速转为欲盖弥彰的仓促:“你先休息,明天再说。”接着迅速挂断电话。无疑是他们庭上的人,她又无意间撞破了谁的秘密?屏幕亮起,凌晨2:00。林舒没心思推究,播下另一个号码……
安律冲出医院大楼,寒冷的夜风让她浑身战栗,却无法冷却她心中的焦灼。她快步走向停车场,拉开车门进入,双手紧握方向盘,发动引擎,驱车赶回巷子。
路灯的光晕在巷子入口处力竭散尽,只留下前方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风穿过狭窄的通道,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卷起地上废弃的塑料和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无数幽魂潜藏在暗处窃窃私语。
两侧高耸的墙壁投下扭曲的阴影,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安律深吸气,打开手机手电筒。一道白弱的光柱刺破黑暗,勉强照亮前方几步之遥。光束扫过之处,净是倾倒的货架、散落的木板、破碎的玻璃和堆积如山的废弃杂物,在光影交错间呈现出怪诞的形状。
她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狼藉之地,每一步都踩在松软潮湿的垃圾或尖锐的碎屑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在死寂的巷子里无限放大,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她大致记得丢下外套的方位,就在那堆被老陈推倒的旧家具附近。
手电在杂物堆上快速移动,被惊扰的灰尘在光束中狂舞,呛得她喉咙发痒,又不敢咳嗽出声。光柱扫过半块腐朽木板后又重新返回,定格在木板下露出的夹克一角。她弯腰掀开板子,手背被边缘的毛刺刮过,也顾不上划痛,抓住那件沾满灰尘的夹克,一把拽出。
她捂住口鼻,抖了抖积尘,急切地翻找夹克的每一个口袋,手因为紧张而颤抖,终于在内兜摸到一个长方形的薄片。迅速将它掏了出来,是一张照片——老陈搂着一个约莫6.7岁左右的小女孩,两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翻过照片,背后是一片空白。
安律盯着照片,试图从这定格的笑容中解读出更多信息,“他想通过这张照片传递什么?”回想起老陈那张惊恐万状又饱含痛苦的脸、无声的口型,心脏不受控制地重跳起来,一个让人颤栗预感缓缓展开……
她感觉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正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盯着自己,刚准备快步离开。突然,两道鬼魅般的黑影从阴影中飞扑出来,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压来,将她重重地掼倒在地。
“不许动!警察!”
一只手铁钳般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按向地面,脸颊紧贴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右臂被另一只手粗暴地反拧到身背,她感觉肩关节不堪重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生生折断。她被死死压制,动弹不得。紧接着,冰凉的金属箍住了手腕,将她的双手牢牢反铐。
一束白光下,一双脚正疾步接近,在她面前蹲下。安律艰难地侧过头,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到了皮靴的主人,竟然是孔警官。“放开她!”随着命令,压在身上的力量骤然一松,后颈的钳制也跟着消失。
身后的警员将她拉起,迅速解开手铐。安律大口喘着粗气,甩了甩酸麻的胳膊,手腕被勒出一道红痕,她看向孔警官——她穿着便服,脸色在手电筒的余光下显得冷峻,眼神锐利,紧紧盯着她。
孔警官捡起掉落在地的照片,对着光线看了看,然后从她手里接过那件皱巴巴的夹克,扔回给同事并使了个眼色。两名警员又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中,巷道再次恢复寂静。
“跟我走!”安律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语气中压抑着情绪。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墙角拐过几个弯,坐进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里。
孔警官递来一张纸巾,“被按在地上的滋味怎么样?”
安律被问的一愣,纸巾握在手里,没去擦脸上的污迹。
孔警官语气变得严肃,“你还是这么冲动!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风险!如果埋伏在这的不是我们,而是真正的罪犯呢?你的人身安全怎么办?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贸然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影响我们整个案件的侦办?”她紧紧盯着安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你记住一句话:勇敢和鲁莽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安律张了张嘴,想辩解,话堵在口中,最后还是倔强的小声说道:“林法官的事我不能不管!”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别再让林法官担心,无论背后是谁在操纵这一切,这个人非常狡猾,也非常危险!她不想你被牵扯进来,你懂吗?”说着掏出照片放在桌子上,用手指点点小女孩的脸,“几天前,有个穿戴同样衣着的人,把这个小姑娘从学校接走了。第二天,陈道生打电话给老师,说请几天假,他们一家人要回老家。我们的人已经去了他老家富山县,只有他老婆和父母在。村里人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他和女儿回来过……”
老陈没开刃的刀,故意留下的照片,这条线索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把这潭深不见底污水搅得更加浑浊,无形的危机感像一片厚云笼在头顶,“你想说……”安律声音干涩,“有人用老陈的女儿威胁他这么做?”
孔警官双臂撑起身体,压低脸看向她,语气凝重,“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件案子比你目前看到的、想到的,要复杂得多。有线索我们欢迎你提供,但是……”她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敲在安律心上,“不要再做任何冒险的事!否则,你的处境也会变得危险,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