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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流不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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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九岁的时候的事了,年少的今何顾有一次偶然听到长辈们的闲言话谈,说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又结婚了,随礼随了多少,黄金又有多少。
那时的今何顾在母亲今珠的膝边,问:“结婚,黄金?”
今珠笑着摸了摸他的,跟他开玩笑说:“我的仔仔,因为,一诺千金呀。”
今何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买了黄金就能许下和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的诺言吗?”
旁边何为空的母亲何钟英也和母亲一起笑,连带着一向严肃的祖母今古都和祖父梁善军也在一同笑着,细细瞧着自己。
何钟英捏了捏今何顾的脸,想逗他,于是问:“顾仔想买黄金给谁呀?”
今何顾毫不犹豫的回答:“给空空!”
屋里时充满了更加欢乐的气息,母亲靠在祖母怀里笑得发抖,用尽全力用手帕拍了拍隔壁何钟英的肩膀,暧昧地瞧了她一眼,何钟英无奈的一笑,报仇雪恨般用力的捏今何顾幼时富含胶原蛋白的脸颊。
正在此时,欢快的脚步声如盛夏骤雨般响起。
何为空抱着一大盆昙花穿过大厅,带着满身的花香闯进今何顾怀里,像是一只雀跃的小蝴蝶,向今何顾展示道:
“哥,这是爷爷给我的新品种花!”
今何顾注视着何为空如星星般闪烁的眼睛,心一下就柔软起来,笑道:“嗯,看到了,很香。”
何为空嘻嘻一笑,落落大方的在大厅里转了个圈。
这次是回来看望祖父祖母,厅堂是传统的祖宅配置,雕工精致的海南黄花梨木太师椅分置两方,主椅庄严地坐落在神龛之前,屏风,牌匾,几案,各司其位,厅前回廊以刚劲有力的九转金漆双龙戏珠木雕而立,满堂生辉。
于是昙花便顺着满屋木香混合,洋溢着沉浸古今的悠远绵长。
今何顾温柔地牵起何为空的手,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何为空歪了歪头,但没有任何迟疑,也不问去哪,反牵住今何顾的手就笑着点了自动跟随,就像绝对的信任,就算今何顾带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是要跟着去的。
何钟英向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神,保镖点头马上跟着两个小孩一同出行。
车开进了东山口的一个长巷,巷口种满了玉兰花和山茶花,似乎是刚洒完水,花瓣娇艳欲滴,何为空牵着今何顾的手踏上湿滑的青砖,小心翼翼的跟着今何顾,去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宅子前。
今何顾轻叩三声门环,一个跟他们同样岁数的小孩抱着小叶紫檀八卦算盘打开了门,温柔的对他们笑了笑,接着转头喊宅子里的人。
“母亲——父亲——”
接着眉眼弯弯地笑着,将门打得更开,“进来吧。”
两人跨过门栏,踏进这座古宅,进门前首先是汉白玉石遮屏,右转后进入前院,方正的前院中间摆着一壶玄黑色水缸,水缸下是四方八卦叠石,抬眼看,书轩与主屋并立,书轩的书窗前白玉兰树傲然挺立,洁白的花瓣随风飘逸,有些刚好落在了窗户上,点缀了那扇蓝紫色海棠菱形琉璃窗。
突然间,那个小男孩就不见了,转而是他的母亲和父亲笑着看今何顾和何为空。
“小朋友,想买些什么?”
今何顾坚定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那位两人,何为空踮起脚想瞧上一瞧。
“我想买和这个银环铃铛一样的金铃铛脚环。”
何为空看清楚是什么之后腾的一下脸通红,那还要更往前一点回忆,那时候因为他的母亲重新搬回来中国长住一段时间,两个人正式成为了邻居,两个小孩子一见如故,两人的母亲翻看着他小时候的相册,还是个糯米团子的时候,今何顾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当今何顾看见他小时候躺在摇篮里玩着每个小孩都会有的经典款保平安银脚环铃铛时眼前一亮,当即就向何为空要走了这张照片,何为空很奇怪他为什么想要这张照片,但何为空从不会拒绝今何顾。
只是这张照片在这里出现,是他没想到的。
那位女士细心的观察到两人神态各异的表情,笑了笑。
“稍等哦。”
于是那位男士也跟着那位女士上了阁楼,两人就坐在榕树下的秋千里静静的等着他们下楼,何为空好奇的问道:“哥哥,你是怎么找到那么神奇的地方?”
今何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迷路,偶然闯进的,就像古文里说的桃花源一样。”
何为空惊奇的感叹道:“哥哥好厉害。”
不过落叶与落花旋转而下的几十秒钟,两人便从阁楼上下来了,拿着一块红绸布,将将红线缠金铃铛环和双窍金玉镯展示给两人看,这两件物品的古典与精美程度,就算是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不入门的外人一看,都知道它价值连城,历史悠久,更别论从小对文物耳濡目染的两个人了。
“尽管那银环的款式很经典,但是我这里确实没有,不过这一红线缠金铃铛熠熠生辉,着实不错,小朋友,你觉得如何?”
今何顾转头,只见何为空目不转睛,眼中洋溢着喜悦的神情。
他明白自己来对了,也买对了。
于是笑着说道:“都要了,多少钱?”
女士轻轻的摇了摇头,笑道:“不用钱,你们和它有缘。”
今何顾摇了摇头,道:“您不收我的母亲知道了也一定会硬塞给您的,倒不如先直接收下吧。”
女士一愣,笑得更加灿烂。
“好。”
于是转眼间两个手饰都带在了何为空身上,何为空一眼茫然,他以为至少有一个是今何顾自己带的。
“欸?”
今何顾尚且稚嫩的声音响起,“母亲说一诺千金,给喜欢的人送金子,我们就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何为空微微睁大了双眼,这是对的吗?喜欢是什么?是看到哥哥就开心吗?是很小的时候过家家的时候只喜欢给哥哥当妻子吗?那他也喜欢哥哥吗?何为空不太明白。
而那时候小小的今何顾仔仔细细的盯着何为空手腕上的红线,细白的手腕可以看到青红色的血管,此时的这一圈红线,就好像把诺言也刻进了血液一样,忠贞不渝,这极大满足了今何顾的形而上学的秉持着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最好的东西的传统思想,满是欢喜的轻揉着何为空的手腕。
“母亲还说,送金子就代表着以后会结婚,空空以后给我当新郎好不好,我们已经结了那么多次婚,以后也一定会结婚的!你以后嫁给我好不好?”
何为空满脸通红,但是看着今何顾极为好看的笑容,碧绿色的眼眸里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好像他的全世界只有自己一样,何为空鬼迷心窍的也抬起了手,轻轻地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好……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女士看着两人的互动,轻声道:“双窍招财,红线定缘,但招财未必是好事,定缘,如今在你们两个中,看起来倒是好事。”
何为空走之前,被玉兰花飞落肩膀 ,于是恰好回头,透过琉璃窗又重新看见那个小男孩,他正抱着一本相当老旧的书,聚精会神极了,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
走出长巷,才好像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中,保镖想请他们上车回家,何为空却看到了马路对面清澈的玻璃窗前悬着的一只千纸鹤,旁边有许多铃铛,像一个甜品店。
盛夏炎炎,他恰好也有点小馋,而今何顾只需要看一眼何为空,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两个人牵着手听着老式的铃铛声过小路,进入了这张小店。
两人一同路坐在圆桌的一侧,点了同一份芒果香草冰淇淋,发现桌子上有一叠折纸,于是何为空三下五除六的就用一张红色的折纸叠出了一个盒子。
今何顾满眼惊奇,他才刚刚把飞机的另一边折好,何为空就已经搞定了一个盒子。
他快速的把飞机折好,放进了盒子里,转眼间何为空又折好了盖子,当然,其实就是折了两个盒子,然后一起盖上。
但这不妨碍今何顾觉得空空很可爱,他右手撑着脸,左手拿了几张纸巾擦去何为空嘴角的奶油,笑道:“很可爱。”
何为空幸福的眯起了双眼,右手的铃铛随着吃冰淇淋动作叮铃铃的响着,像一只狡猾的小猫。
更可爱了。
吃完后两人一同走回街上,出于职业素养,保镖将车停的离他们很近,就在保镖打开车门的一瞬间,一股风驰电刹的摩托声从他们身后响起,银白色的利刃白光闪过今何顾的眼睛,他下意识的抱住何为空拼尽全身力量将何为空压到进车里,保镖心中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直接踹上了身后疾闪而过的摩托佬,摩托车上的两人直接撞到了车上,摔成了肉酱。
何为空的金镯子摔到了车外,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如同醒钟般,所有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二十一世纪初,粤界飞车党横行,有人背着包走在路上,能直接被飞驰的摩托抽走包,拖着他的头一路在大街上碾,甚至直接扬起摩托再次爆头,有人拿着包走在路上直接被砍手,飞车党扬长而去,有人戴金耳饰直接被飞车党撕下了整个耳朵,机会多,代表着风浪多,人员复杂,治安极其不稳定。
这辆迈巴赫的挡风玻璃已经沾满血了,而何为空浑身颤抖,不可置信的一摸,血红色。
今何顾肩上的血滴落在他的锁骨,以前在他面前顶天立地的哥哥如今满脸苍白,还强扯着微笑,将他护在怀里,摸摸他的头。
“不怕,不怕。”
何为空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如同下雨的水珠般落在今何顾护在他头上的手臂,今何顾虚弱却笑着问道:“红线铃铛还在吗?”
何为空的声音哽咽颤抖,抬起手支撑住今何顾的身体 ,浑身颤抖使得铃铛四响,听着人心彷徨,“在的!在的!哥哥你不要晕过去!”
今何顾血流不止,何为空泪流不止。
但今何顾笑了,“放心,我不会晕过去的,不疼哦空空,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我死了空空岂不是要守活寡,哥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等我好了,你教哥哥折纸盒子好不好?”
何为空哭的更惨了,泪眼汪汪却波光粼粼,落在锁骨的血和眼泪都能混成一个湖泊了,可怜极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今何顾笑得更开心了,好像菜刀近乎划过整个肩膀的伤痛都被此时的多巴胺分泌对抗了一样,但他还是太小了,就算不说,客观来说这也过于痛苦了,生理性的眼泪分泌,一滴水珠就此滴落在了何为空的嘴唇上,溅开苍白的唇瓣。
今何顾眼睛一亮,用指头上的鲜血为他的唇珠点缀了一抹鲜红。
从此这一抹鲜红化成了箭贯穿了何为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