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谶》玉大侠

3、试探

　　就在这时，缪科的通讯牌突然响了。

　　“嗯，嗯，好的，明白，我这就安排。”

　　“甘老师，”缪科长挂掉通信牌，整理好表情，转向甘林时改了称呼，语气中加了七分客气三分热情，“您的工作证需要升级授权，我得重新为您办理。”

　　翌日清晨，食堂的空气里除了肉饼、油条和豆浆香气，还弥漫着一股子名叫“八卦”的浓稠味道。

　　手里端着餐盘悠哉悠哉的甘林从巫民群众的灼灼目光和窃窃私语中发现自己上了单位论坛头条，只不过用的是民间口头App。

　　关键词嘣嘣直往往耳膜里灌，那么清晰，让他轻松拼出了今天头条报道的内容：新来那姓甘的小年轻，鼎象出现了双星互旋，还被安排住进了静思峰。静思峰什么地儿？除了所长，没人住那！人家直接就是所长贴身助理。牛逼啊，什么背景这是！

　　呦呵，没想到自己也有拉大旗扯虎皮的一天。有大腿不抱非君子，这机会来得正好！甘林心下暗忖，咬了口油条，老神儿在在地继续听。

　　而“单位论坛”App的榜二则是：那小子来的当天撞上月巫入侵行窃，其中一个居然被活捉了。

　　甘林眼角余光精准定位到远在食堂角落那位兴致勃勃聊八卦的源头，只见那厮用手半捂着嘴，跟旁边同伴神秘兮兮地低语：“现在就关押在地牢里。”

　　听了满耳朵不要钱的情报，甘林擦擦嘴，打开手机上的相机，照着抓了抓发型，起身前往凌云轩赴任。

　　根据《授任玉章》记载，昨天那美仙儿所长名叫符清，办公室位于坠星崖塔楼顶层。而他作为教授，更多时候呆在静思峰的藏书阁，所以他的实验室设在藏书阁边的凌云轩。

　　甘林拿着昨儿调试好的“门卡”，加快了脚步。

　　说来也怪，不知是否此方水土养人，从踏入这片秘境，自己好像越发耳聪目明，轻盈敏捷。

　　他走到一块石碑处，“嗡”，手上传来微弱的麻酥感。随即，一阵‘脉冲款’的能量在关卡和他手中木牌之间流转一圈，眼前无形的防御屏障消失了。

　　甘林走过去，左顾右盼，跟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实则心事重重，原因就是俩字：危险。

　　他昨晚仔细研读了《授任玉章》，上面提到来到玄穹山秘境后，作为秘境原住民的日巫，血脉会逐渐觉醒，出现某种在“外面”没有的特殊能力——至于是什么，需要自行感悟参辨。

　　很多巫师初获能力时都很兴奋。这也难怪：突然脱胎换骨了，脑子没点毛病的，多少都会产生隐隐的、难以言喻的优越感。尤其是那些原本碌碌无为的人，几乎有种“多年压抑，大仇得报”的痛快，只恨不能衣锦还乡。

　　唉，毕竟，芸芸众生，有多少人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是个平庸的人呢？

　　但是，甘林就属于那脑子有病……不，三观不同的。

　　他之前是个学生（霸），都说象牙塔里的人脱离社会，那是塔外人臆想。其实塔内也有一套规则，只是塔外的人不知道罢了。

　　哪儿还没个三六九等呢？别说巫师了，就算是神仙，也未见能同工同酬。可见，这“一朝翻身”不过就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甘林来到这，目的十分明确：他只想弄清那宿命般的图腾和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揣着这种意识形态，他并无多少欣喜，反而思考更多的是危险。

　　这个秘境未知太多，包括能量、物质、规则、历史。根据他从小“就算去考试也要把考点地形踩明白”的秉性，这些未知，已经超出了他对一个事物失去控制力所能忍耐的最低限度，令他通体不畅。更要命的是，他在这么异常的地方，居然还是反“常”的那个。

　　“啪”，甘林没注意脚下，踢到了台阶上个东西。

　　他瞥了一眼，是个鸡蛋大小的黄铜小兽，不知是谁不慎遗落，看上去龇牙咧嘴怪难看的，被他刚才一脚踢翻了，隐隐露出肚皮上的符咒。

　　呵，这么快就有人要探他了。

　　他耳根子一动：“哎呦！疼疼疼疼疼。什么玩意儿这是？！谁他大爷的那么缺德啊，想绊死人啊？完了，我这袜子准破了……”

　　他一边抱着脚蹦跶着继续走，一边口吐“莲花”，惊起山间飞鸟一片。

　　与此同时，符清实验室里，一位带着小眼镜的助手垂手而立：“教授，月巫那边的探子果然在路上放了显身兽。甘助理没捡，也没有显示任何异常反应。除了……”他挠了挠鼻子，“因为磕着脚，骂了一路的街。”

　　符清闻言，脑海闪过那张不着四六的脸，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

　　小眼镜扶了扶镜腿儿，继续汇报：“那边的，也没出来。另外，他们被抓获的影九，至今一言不发。”

　　符清微微眯起那双漂亮的紫眸，语气平淡：“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研究所内，大部分底层的研究员都只能去塔楼的大型公共实验室工作。而符教授，有自己独立的实验室。

　　甘林走进来时，内心还是有一点震撼的。除了“孤高耸天宫”的塔楼，整个研究院基本都属于亭台楼阁那一挂的。

　　而此处，屋外是竹烟波月的幽静，屋内则是机关符文的神秘。甘林甚至能看到柱子上虬结的流光，那是刻在上面密密麻麻的隐符。高大的书架直抵屋脊，上面陈列典籍与法器，有的已经漂浮出列，展开待用，其余的安静躺在原位，莹莹发着各种色彩的光。

　　再往里，是个原木大书案，零零散散摊着一些不知名的原料或形状怪异的零件。

　　这种工作环境对甘林很有吸引力，他抬脚跨过门槛。

　　“早啊。”一声淡淡的问候打破了静谧，吓了他一跳。

　　他循声望去，书案边的工笔花鸟屏风后面映出个人影，身材颀长，长发披肩。

　　“符教授？”他干咳一下，敲了敲旁边的柱子，“我进来了啊。”

　　下一秒，他的身边闪过一道身影，手腕被猝不及防地一扯，那人说了声：“跟我来。”

　　“嗡”，周围的世界扭曲了，甘林随之看到了一阵流光溢彩的能量乱流。更让他心惊的是，符清抓住他手腕发动术法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能模糊地“感觉”到能量运行的某种路径，虽然转瞬即逝，难以捕捉，但那种感觉异常清晰。

　　心惊之余，他决定暂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可以看到能量流这事，就算……为了保命吧。

　　等目光再次清明之后，他发现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嚯，瞬移术。

　　这房间里没有任何陈设，除了中间有个箱子。墙壁、地面、房顶上画满了符，美杜莎头发都没这么乱。不只是符文密集，甘林发现箱子上飘出一些能量气息，在遇到墙上的符后又被反弹回房间，这个箱子的能量看来被禁锢在这个房间中了。

　　甘林不由得心里一动，搭话道：“教授，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吗？太炫酷了，这个箱子是放什么的？肯定特别……”

　　“值钱”俩字没出口，甘林瞳孔微睁，因为他瞥见符教授握紧拳头手在微微颤抖，有两股能量一惊一乍地在他身体周围剧烈冲撞。

　　“教授？”

　　符清没理他。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您怎么了？”

　　符清没回答，他看向甘林的瞳孔边缘开始模糊，进而分裂，最后变成了双瞳！他脸色煞白，身体微晃。

　　不对劲，他在忍痛！

　　晃了几晃，他还是没控制住，倒了下去。

　　眼见大教授的头就要撞上箱子角，甘林一把捞住他：“不是，你带速效没？”他在符清身上摸来摸去，什么药瓶也没摸到。

　　“天，没有吗？！我这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上哪儿给你弄药去，所长，教授，符清！你可别交代在这儿啊……”

　　倏地，他顿住了，因为晃神间，他好像看见自己影子刚才有四个胳膊……

　　“闭嘴！不要吵！”不堪忍受的符教授一把抓住甘林的手，“呼”，俩人原地消失了。

　　甘林看到自己周围的世界再次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和刚才的扭曲不同，这次他竟能清晰辨别瞬间的位移中千千万万个位置轨迹。

　　他反推一下，得出个结论：刚才那地方应该就在藏书阁。

　　等他和符清再次落地时，二人又回到了符清的实验室。甘林松了口气，他看了看上司的情况，觉得这哥们儿脸色实在说不上平安。

　　他连忙把符清扶到榻上躺好，又去到了杯水，让符清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在拿走杯子时，他的手指无意间擦到了符清的嘴唇。

　　真软啊。

　　甘林卡了一下，慌忙掏出传讯牌，说：“教授，您休息一下，我给您传信医生。”

　　“不。”符清阻止道，声音微弱却坚定，“今天的事，你不许说出去一个字。”

　　这又是哪门子的秘辛？最讨厌这种了！

　　甘林心里有十万头羊驼飞奔过去，说：“您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您看您现在这个情况我能帮点什么？需要拿药吗？要不……帮您买个饭？”

　　就在甘林也觉得自己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时，却听符清缓缓地说：“你过来，坐这，让我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