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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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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枯鹰飞。
荣长缨手里握着长枪,枪尖处红缨在风中翻涌,曾经,也一度染过万人鲜血,化作写在诏书里的功勋。坐镇北庭,统辖北境军政,远离沙场太久,一朝返回,难道连这杆枪都变得不趁手。
一只身姿矫健的鹰从高空俯冲直下,荣长缨出神间未及反应,鹰爪抓住枪身,竟将铁铸长枪压得一沉。
荣长缨望着鹰,鹰爪戴有铁环,环上纹饰是朵海棠花。他想起这只鹰来自天山。
“大将军!”
突兀的声音打断一人一鹰的对视。
荣长缨不悦:“郭若善,大呼小叫什么?”
郭若善累得呼哧带喘,他骑一匹小公马,胖大身躯像座肉山,沉沉压着那可怜的小马,腿也夹不紧,在马背上颠得东倒西歪。
“下官打听到大人出来跑马,终于找着了。”郭若善跑到近前,艰难地翻身下马,险些顺着山坡滚下去。
荣长缨的大军驻扎在凉州城外,跑马散心也跑不了多远,这姓郭的表现倒像是跑了个八百里加急。荣长缨忍住一脚把他踹翻的冲动,问道:“发生何事?”
郭若善扶着马儿边喘边道:“六部传来消息,说瀚海关炼丹房被炸,月烬不够用,供不了炉鼎给我们了!”
见荣长缨沉下脸,郭若善赶忙又道:“都怪那该死的沈庭燎,本来月下香就不够,西域人用好货,六部用次品,说好的事,光吃不吐,真不要脸!”
湛思主导在北境军展开清洗,荣长缨宣告倒戈前就把大量炉鼎送到了塞外,眼下荣军遇凉州顽抗,军妓营若是空虚,那些依赖炉鼎的兵说不定会出大乱子。荒原培植的月下香炉鼎有瑕疵,沈庭燎早就跟六部挑明,如今那边却说不够用,明显另有目的。
荣长缨:“他们还说了什么?”
郭若善:“他们还说,联军的提议,请大将军好生思量。”
“只是这样?”
“还有,虽说凉州有韩渡那小子顾守,难以攻克,但西北战线的其他地方可没这种重将。若从北面加以牵制,让凉州失其拱卫,也许可行。”
“真这么说?”
“六部可汗的手书正在大帐中,大将军可前往观视。”
荣长缨将长枪放回马腹旁的紫金钩上,纵马向营地跑去。
“大将军!大将军!”
郭若善气还没喘匀,手脚并用爬上马追过去:“下官还有一言。”
荣长缨:“说。”
“六部归根到底是被西域牵着鼻子走,这回谈交易,西域不出面,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哦?”
“祜桑·阿列赞跟恶鬼窟关系匪浅,若叫他出点力,六部定然乐见其成。”
“你的意思是?”
郭若善眨了眨小眼睛:“大将军筹码贵重,不能随便给。刚好大将军最近有件烦心事,不如叫祜桑找人来解决了!”
荣长缨睨他一眼:“旧筹码换新筹码,你脑子倒是转得快。”
郭若善:“图在大将军手上,谅他也没办法。”
荣长缨:“祜桑·阿列赞冷血残忍,不是好做交易的主。”
郭若善:“我打听过了,那人变态得很,每天陪着个骨架睡觉,口口声声称作义母。”
荣长缨前后一想,哪能不明:“若善,但凡你有康静十分之一的脑子,我都乐意多留你一段日子。”
郭若善觍着脸道:“大将军说教得是,下官愚钝,求大将军指教。”
“祜桑·阿列赞身边,的确有个关系非同寻常的女人,”荣长缨道,“监察司在全国发了檄文,里面写得明明白白,那个女人,正是恶鬼窟上一任鬼主朱厌。”
郭若善当时忙着跑路,哪有空看檄文,闻言大惊:“那他岂不也是只恶鬼?”
“朱厌没有给他种下冥河花。”
“什么?”
“莫名其妙流浪到渡亡海的幼童,恶鬼窟会不查他来历?”荣长缨道,“有时候一个人的身份,比他当下的用处更有价值——查查那副骨架的情况。”
望都。
梁鉴带着小虫儿提了食盒登门拜访。
这里是医馆后院,窄门打开后那股在墙头徘徊的药香越发浓郁,趁天气晴好,学徒们都在忙着晾晒草药。
小虫儿睁大眼睛东张西望,鼻尖耸动,用力嗅空气中清苦的药味,不一会儿看见房檐上坐着个小姑娘冲他招手,不由欢呼一声,撇开梁鉴,蹦跳着跑了过去。
“淬妃!”
小姑娘不说话,只是望着他笑。
“淬妃,你穿得好少,你冷不冷呀?我的披风给你穿。”
梁鉴路过,低头看一眼小姑娘红扑扑的脸颊,砚台成精,不知冷暖,无口,亦无法说话,他家小虫儿大献殷勤,终是白忙一场。
罢了。
“走吧,屋里暖和。”
陆溪桥看到他们很是高兴,对带来的乳酪饼赞不绝口:“得了他娘亲真传,吃着一模一样,将来也能做个大厨了!”
小虫儿惊道:“不要不要,我长大要去监察司效力的,青衣白马,可威风啦!”
“是吗,”陆溪桥被逗笑了,“你想去阿照那儿当差,可得多孝敬孝敬我哩。”
“啊?”
“我可是御前监察使的老师呢,”老人慢悠悠地开玩笑,“小虫儿,你觉得怎么样?”
小虫儿咬着手指头,期期艾艾地问:“那……你吃得多不多?”
“我老人家,吃不多。”
小童摆出一副严肃老成的表情:“好吧,容我考虑考虑。”
陆溪桥哈哈大笑:“行了,带淬妃去玩吧,我和你主人说会儿话。”
岑家医馆给陆溪桥安排了单独一间居所。房间不大,胜在整洁透光,靠窗位置摆了张书案,案上墨迹未干,旁边放着幅纹样图。
是辟邪医典的副本,看样子是描了好几份,分派给众人去译。
“原本那块布,在岑放手中?”
“毕竟是岑家的东西,更是岑老遗物啊。”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梁鉴道:“圣上近来不见好转,但仍能处理政务,比先帝那时好些。”
陆溪桥一叹:“先帝病了几十年,一直撑着,最后才让今上监国。如今……待老朽译完这本医典,就进宫瞧瞧去。”
梁鉴拿着那份副本翻看,歧黄书篇幅适中,字数不多,但绣在一块包袱布上,便显得密密麻麻,辨识起来颇为吃力,也就是杏林圣手针技无双,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上回见歧黄书,学生心中就有一种感觉,此书法来自草药之形,与常规的笔法几不相干,若是掌握得不够纯熟,必得对照译方来逐字地译,稍有疏漏便会出错,不是那么快就能完工的。”
陆溪桥:“真给你说中了,我看岑家的年轻后生没几个惯用歧黄书,否则何至于要我这老骨头亲自上阵。可惜娄玉书不在了,他精通字画,书道独步天下,说不定做这种事得心应手。”
提起这个名字,两人俱默默不语。陆溪桥看了眼梁鉴,从旁拿起一本书递过去:“这是歧黄书的译方,你资质不差,回家琢磨去。”
梁鉴无奈:“老师……”
陆溪桥:“怎么,裴简之唯一的弟子对这玩意没兴趣?”
梁鉴:“并非如此。近日监察司在九州地脉有了新发现,圣上安排兰台详查,恐怕学生要多费些心思。这本译方我先带回,得空自当研习。”
陆溪桥捋着胡须道:“莫说研习,你将书看过一遍,就可以了。”
……
南境。剑阁微雨。
冬雨总是冰冷,是那种能把最后一丝活气都带走的冷意。雨水淅淅沥沥,天空是苍灰色,看不到一只飞鸟。
而在地面上,兵甲肃列,拉成长长的防线,百里净空,被驱逐出来的人们不肯离去,各自占据了就近的山头等待。
壁立千仞,雨水打湿了山壁旁悬空的,或崭新、或腐朽的栈道。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一个举着伞的商人忍不住道:“还不来,要冻死人了。”
他身边站着的斗笠刀客冷笑:“没那本事别探古蜀道,就算不拦着,你也摸不到边。”
“谁要探古蜀道了,”商人道,“我是过路的,再不放行,要耽搁多少生意!”
“少装蒜,”又一江湖打扮的汉子道,“蹲在这的谁不是那点小心思,我可提醒你们,那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官府封着不让进是有道理的,就怕你们这些弱杆子有去无回。”
商人瞪眼:“你!”
还没吵将起来,就听人惊呼:“来了!”
一道影子穿过雨幕,像轻捷的鸟飞跃群山,循着腐朽栈道的方向不断追逐。剑阁守军打出信号,烟花在他身后绽放,没能动摇那背影分毫。
昔日的古战场、悬棺阵,以及,月下美人的故乡。
温越站在伞下,看孤身而来的雀鸟,道:“失败了。”
“一半。”沈庭燎摊开手心,当中有片细弱藤蔓,绿茎柔软地贴伏着,像只小手。
凄风苦雨弥漫在古蜀道,薛衿来时风雨小了很多,变成濛濛的雨丝。他穿青衣,脸上戴着面具,不是那雕刻了鬼车图案的鬼面具,反而是个旧物,制式普通,稍显残破,露出半边带棱角的下颌。
沈庭燎:“你一个人来。”
薛衿:“是。”
沈庭燎:“你被放弃了。”
薛衿:“他不会为我牺牲活鬼窟。”
相思门青雀,剑下亡魂无数,看惯死亡,也不在乎死亡。从一开始,恶鬼窟能牵制他的,只有一个人而已。当崔画离开那片鬼蜮,雀鸟必将跟随。对鬼主而言,他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任青雀自投罗网,要么为保住这位副手出动活鬼窟力量。
自朱厌、贡拾国师双双重伤,西域邪魔道最强的一批战力受挫,沈庭燎原本预料,梼杌会想办法保全鬼车,如今看来,恶鬼窟另有筹算。
谭野悄声道:“守株待兔,就来一只,怎么办?”
温越笑了笑道:“剑阁风景奇绝,便当是散心了。”
谭野:“……”
薛衿抬手,摘下面具,露出完整的一张脸。那张脸长年不见光,有种独特的苍白,嘴唇微微抿着,是一贯的寡言,两只眼眼尾低垂,带点圆润的弧度,仿佛残存一丝少年时的倔强天真。
他就拿着面具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
“崔画。”是极沙哑的嗓音。
崔画坐在一棵伏倒的枯木上,枯木沉埋太久,小半树干陷在泥土里,上面爬满藤蔓和青苔。崔画长发披散着,垂落隐没在绿影中。
曾经意气潇洒的西域刀客,在尘世间最残忍的相隔里,变到面目全非。
“薛衿,走近点,让我看看你。”
薛衿一步步走近,在他面前跪下,拥住他枯瘦的身体,低声絮语。
“我到恶鬼窟,只见你两面。第一次,是种下冥河花时,第二次,就是现在了。”薛衿盯着他的脸,“二十年,我放不下你,只换来两次相见,这不公平。”
崔画靠近吻了他的唇:“我一直在等你。奈何桥上,永远等着你。”
两人旁若无人地相拥,一众皆是沉默。雨丝飘扬,宛若杨花柳絮纷飞。沈庭燎看着他们,想起问过崔瘦眉的问题——
为什么短短三个月的相遇,却会耗尽一生?
崔瘦眉答,没有心的人动了心,便自痴心,痴心人从相逢那一刻起,就只有一条路。
若不同生,只能同死。
那是沾满杀孽的手,取出断肠匕,递到另一双浸透血腥的手里。
崔画深深凝视他暌违半生的缘分:“小雀儿,你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像极了那年春天,杨柳岸边的烟波。”
鲜血喷溅。他将利刃送入爱人的心脏,潜藏在内的冥河花母蛊破裂,携着子蛊的身躯同时死亡,寄体邪秽不再受缚,疯狂吞噬他最后一缕精魂。
薛衿握住坠落的那只手,艰难地喘着气,将头靠在崔画胸膛,他的意识逐渐消散,生死交界,恍惚回到初见那一年。
“我的春天,不会再回来了。”
剑气如风,邪秽在风中唳叫,随后灰飞烟灭。
沈庭燎收剑:“结束了。”
谭野表情闷闷的:“这就结束了?那我走了哦。”
话音刚落,剑阁忽然传来一阵剑鸣,旋而信号升空,沈庭燎打了个手势,在场兵众立刻动身,朝剑阁方向疾返。
谭野:“哎,等等我!”
东风误何其飘逸,一步远在天外,谭野待要唤出黑白双龙,衣领就被提起,双足腾空,风呼呼从耳边过。
谭野:“……我自己能飞。”
温越:“去晚了,就看不了下半场了。”
“什么下半场?”
“到了便知。”
谭野回看古蜀道:“有个人影!”
“是崔瘦眉。”
“她?她是去收尸的么?”
“对。”
谭野再次回望,雨雾茫茫,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心中忽而有些茫然:“那个……男人喜欢男人,是什么样的?”
温越:“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谭野脖颈一僵,心虚地偷瞄一眼,然后飞快地扭了头,脸颊微红道:“我、我就随便问问,不是感兴趣。”
温越:“嗯,我也就随口说说。”
谭野:“……”坏东西,都是坏东西。
剑阁附近,围观者作鸟兽散。会点功夫的,还能侥幸捡条命,不会功夫,便是俎上鱼肉,一刀剁头,吭都吭不了一声。
剑阁峰峦直插云霄,玄关清光大盛,剑影如虹,贯入鬼众当中。十条鬼影步法诡谲,快速组成阵型,在其他鬼众掩护下施起恶咒。
“这、这是——”不怕死的人躲过一波恶鬼弯刀,还留在那抻着脖子看关口厮杀,骤见滚滚黑气自地下汹涌而出,尚未看清是何物,忽觉脊背一寒,回头看去,一颗鬼头颅与他面贴面,在第一声惨叫出口前咬断了他的喉咙。
无数邪秽化成鬼头颅,汇成汪洋沼泽,将玄关团团包围,深黑浊气攀上城墙,头颅张开利齿啃食砖石,势要噬尽蜀道雄关。
邪秽助力,剑阁守军与小鬼厮斗,一时难以突破十方阎罗的防线。剑阁玄关是早就明牌的一座玄关,去年朱雀现世,便是剑阁主力发挥了扼守西南的作用。今日沈庭燎在古蜀道布下陷阱诛杀鬼车,恶鬼窟顺水推舟,直攻防守相对薄弱的剑阁,目的并非攻占,而是破坏。
望楼摇摇欲坠,像风浪中的桅杆。眼看玄关将要毁坏,忽听一记哨声,一枚绿藤小船载着两人颠簸而来。
“蛇,有蛇!”
百千条蛇,似乎有着与邪物共舞的能力,在纷沓黑浪中游动,追踪身怀冥河花蛊的血肉之躯。一众恶鬼被蛇缠上,纷纷骇然,举刀挥向浑身银环的毒虫。
绿藤船上,男孩坐在船头,丝毫不受邪秽之气影响,举着支虫笛心无旁骛地吹,声调嘲哳刺耳,自有一股奇特韵律。巫族世隐一脉的老人说,这孩子天生有驾驭百毒的能力。云苍羽双手掐诀站在后面,想起很久以前,他和风衔烛出游密林,所过之处虫蛇拜伏,邪物湮灭,祝由术催开新生,世隐明光两脉传承配合无间。
银色斑点从毒虫身上剥落,竟是摇摇欲坠的蝶。一手扯着蛇的七寸、另一手挥起弯刀的恶鬼愕然睁大眼,银蝶扑上他眼眶,长长口器刺破眼球,注入沉沦之毒,他的颅脑朽蚀了,露出雪白骨骼,与眼窝处蝶的尸体共成一尊长生祠。
“不妙,退!”
十方阎罗见势不对,扯了声呼哨,率领鬼众逃逸,由邪秽组成的潮水飞速退去,鬼头颅不甘地挣扎,重新沉埋地底。
沈庭燎等人到时,男孩正在专心捡地上的头骨。
云苍羽言简意赅地介绍:“阿律。风衔烛看得上,就是我族未来的族长。”
男孩身上用绿藤挂了一串头骨,怀里还抱着一个,银环蛇在头骨中惬意游动。
温越:“很像他。”
云苍羽有点意外:“你觉得像?”
风衔烛容颜邪性俊美,气质阴郁,这个男孩除了性情安静之外,表面与他毫无相似之处。
温越:“巫蛊之术,实为邪术,但南疆烟瘴密布,处处毒虫沼泽,行此术反契合生存正道,又有明光祝由术并行,达到稳定的平衡。对世隐一脉来说,继承人至纯至性,方为上上之选。”
云苍羽:“你的说辞,正确。只有这样纯粹的人,才能在蛊虫失控关头,将自己做成阴器,成为最强的那只毒物,守护我们的家园。”
名叫阿律的男孩低头把玩小蛇,神色平静。
剑阁守军在打扫战场。所有遗骸被柴枝架着堆起来,柴枝上泼了油,外面贴一圈符咒,大火焚起,邪秽困在内中,尸体张嘴发出凄厉嚎叫,滚滚浓烟冲天,恶臭扩散,这场雨要下得再久一点,才能洗去所有污秽。
机关鸟绕开黑烟,啪嗒啪嗒扇着翅膀,木质鸟身有个八卦记号。谭野松开捂鼻子的手,将木鸟接住,打开机关,取出信笺。他看着信上内容,脸色一变再变,最终手颤抖起来。
“我爹被鬼主打伤带走了,”谭野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庭燎,“他提前给大管事留了信,说一旦发生意外,要我听从监察司安排。”
沈庭燎的表情并不意外。
“所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谭野微微哽咽,执拗地盯着他,“给我一个解释!”
沈庭燎:“前御史中丞汪俊良盗窃大宁玄关布防图交给叛党,图上有九州明暗玄关全部的秘密,要想窥知全貌,必须解开我设置的阵法,而这个阵法,唯有精通阵术的人能解。放眼天下,你父亲是最合适的人选。”
谭野眸中隐有怒火:“解开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庭燎:“不是解开。是拖延,以及,破坏。”
“你胡说!解不开,我爹爹还有命回来吗?”谭野眼中淌出泪来,狠狠推了他一把,“沈庭燎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沈庭燎静默不言,等谭野擦了眼泪,方开口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无论你如何恨我,现在,谭少家主,我需要你集结人手,守住八阵图,不容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