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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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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燎原聪明而敏感,能够感知到乐昭郎在用词上的偏颇。
而他的心已经开始无限下沉了。
乐昭郎是乐正公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命他寻回乐氏遗孤,重要的不是遗孤,而是他——乐正公要给心性偏颇的昭郎一份新的牵绊。
建立在他对乐氏的执着以及对乐正公无限尊崇之上的牵绊。
可惜荆棘儿死了。
所以乐昭郎才会说,幸好是你。
他在顿悟的一刻就挣脱了枷锁,却又陷入了新的牢笼。
乐燎原不由得问:“乐氏就那么重要吗?”
乐昭郎表情平静,一如乐燎原所想一样:“一直很重要。”
“但是先乐正公大人的意愿就是希望你不要那么看重乐氏……”乐燎原脱口而出,随即立刻意识到说服乐昭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不能表现的太过迫切,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如果太过看重一样东西,总是不好的。”
乐昭郎再度看向他,明细果断的眼睛里泛起涟漪,就很像之前沉沉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他动情的样子。
乐燎原猜的没错,偏偏不再掩饰却是在乐昭郎做出选择之后。
乐燎原顿觉淬痛,下意识捂住胸口,又因为不想示弱而生硬地拿开了。乐昭郎的目光追随着他,刚刚那句话在说乐昭郎,也像是说他自己:“你想我娶徐其蓝吗?”
乐昭郎说:“这是我们都活下去的好方法。”
乐燎原说:“昭郎不是苟且偷生之人。”
乐昭郎说:“我想要什么,你岂不明白?”
乐燎原脱口而出:“我早说过,你不必这样做,不必屈尊以感情要挟我!”
他像龇牙咧嘴的小兽,乐昭郎则极为平静:“你不是为情所困的人,我也不是,何出此言?”
乐燎原愣住了。
他此生长到如今,被人轻视作践过,也轻视作践过别人,何曾会想到今天呢?
情之一字如回旋镖,最终还是扎到了自己身上。
乐燎原本就淬痛的心口更觉阵阵收紧,硬是忍住了,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你觉得先乐正公做错了吗?”
这一刻他好像又变回了最初的鸦奴,不好,一点都不好。
乐昭郎果然呼吸收紧,乐正公在他心里是受不得一点亵渎的,乐燎原预示了诸多不好听的话,甚至不必不好听,乐昭郎并非在口舌上落于下风的人。但是乐昭郎气息提的很高,却只留下粗重的气口,说:“长久相伴,不生杀戮,岂不是两相圆满?”
乐燎原定定看着他,由沉痛变作迟疑再变做一种荒唐——乐正公所评价的、乐宴所一再忌惮的,所谓的性情偏颇,好似从未有过的真实的展现在他面前。
长久相伴,不生杀戮,这难道就是乐正公的初心吗?
乐正公留给他的牵绊,明明是有关亲缘,有关容忍,有关爱,似一把无可奈何的磨刀石,借着乐昭郎对乐氏的渴望和对自己的尊崇,一点点磨去他阴鸷锐利的成分。
就像乐燎原很久很久在凤凰丛时认识到的那样,乐昭郎从未明白过。
而他爱着的,就是这样一个性情偏颇的人。
在这个刹那,他觉得自己病了,他怎么会爱着这样一个人呢,可下一个刹那,他随即意识到,他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呢?
不同的是,他比乐昭郎更早的懂得了一点而已。
乐燎原耐着性子却耐不住压抑,索性顾不上了,说:“我娶徐其蓝,把凌波卷给你就行了?”
天边的云层散了,月亮冒了个头,盈盈月光洒下来,颇有些不合时宜。乐昭郎难得分了一个眼色给无关的东西,而后缓缓说道:“待我集齐凌波卷,乐氏复兴,我对你说过的话,都算数。”
乐燎原本不欲再多说,可还是忍不住:“这分明是两件不同的事情!”
眼下大概是乐昭郎最温柔的时刻,过分的平和以至于让困惑占了上风,说:“有何不同?乐正公凭借两份凌波卷,才令乐氏独占世家鳌头。”
乐燎原觉得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却一时词穷。他说不过乐昭郎,就更恼了,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徐氏如此,冯氏又该如何?还有何氏呢?”
以乐燎原对乐昭郎一贯的了解,他不会答,但月光好像照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乐昭郎,把他的偏颇都短暂融去了:“一步有一步的打算。”
这句话太实诚了,实诚到乐燎原笑出了声。
乐燎原歪头看着他,乐燎原由此意识到,在他发现乐正公的意图之后,他就多了很多打量自己的动作。这样的打量并没有带来好结果令乐燎原焦躁烦闷,可又能给他带来莫名的惊喜,连他自己也辨不得,干脆说了一句:“看什么看!”
话一出口乐燎原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无用。
乐昭郎问:“那一夜,你有想过今天吗?”
乐燎原忍了忍,不忍了:“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仙,哪敢在你手下造次!”
今夜的乐昭郎脾气格外地好,还说:“原来你性子是这样的。”
似好话,可咀嚼两下又不完全。乐燎原反唇就是一句:“我也不知道你性子是这样的。”
短促的静默。
郎主毕竟是郎主,即便不经意挑破了这别别扭扭的感情和关系,情况却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更糟糕了。乐燎原想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却见乐昭郎眼中的深沉泛起了波澜,以一种不是很放在心上的口吻说:“我知道自己并非讨人喜欢的性子。”
越是云淡风轻,越是在意。
乐燎原问:“你这性子,怎么来的?”
乐昭郎还想了想,不大确定地回答:“天生地长?”
乐燎原心知是这个问题太过广大了,只是想起一事,斟酌了一下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郁都的?”
乐昭郎反应过来了,波澜就趋于平息:“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这时候他更像郎主的样子,乐昭郎对郁都的态度从未改变。
乐燎原问:“你不喜欢?”
乐昭郎说:“我是乐氏昭郎。”
乐燎原想套话没套出来,倒是更认清了乐昭郎对于乐氏的执着。若是如他所言,天生地长到多年之后才知道自己郁都遗孤的身份,倒是可以理解。
乐燎原又想起一事:“带走乐风和的人,荆棘儿的生母……”
乐昭郎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乐燎原给他问到了,无意识地指了指自己:“你真的问我吗?”
他心思全系在这些事情上,哪知道乐昭郎又突然出手,一时之间天旋地转,只觉得自己坐在了窗栏上,高大的背影就覆盖在面前,却不令自己感到恐惧——
他再次意识到,这就是他所爱的人。
乐昭郎的吻比过去两次都要迫切的多,他好像彻底丢掉了那些束缚,火焰在燃烧,烧的他低于常人的体温都变得热烈。乐燎原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乐昭郎才放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说出来。”
这时连气息都是暧昧的。
乐昭郎放纵情绪,就此第一次流露出不安。乐燎原仰头看他,茫茫然之中想着乐昭郎好像是直接翻身出来了,可他的无神好似让乐昭郎会错了意。
乐昭郎用力地拥抱他,以至于生出一种很害怕失去他的错觉。
乐燎原又想起乐昭郎要他娶徐其蓝的事情了。
事到如今,乐燎原再次问:“你的伤还好吗?”
乐昭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能感觉到乐昭郎说话时胸腔的耸动:“慧夫人设局有意令我来到此地,她不会要我的命。”
又是慧夫人。
乐燎原问:“何赢还好吗?”
乐昭郎抱他更紧了:“……不要在这个时候提别人。”
乐燎原对何赢一直以来都谈不上上心,他知何赢受伤必定和郁都旧人有关,卡在乐昭郎和慧夫人角力的一环。有些事情乐燎原的确可以不用知道的那么细,可此时此刻,乐昭郎几乎喑哑的声音给他一种荒谬的错觉。
什么才是真实?
乐燎原轻轻回抱他,温热的躯体,跳动的心脏都是真实。
他曾将乐昭郎当初树,而他是滕,恰如此刻相依相偎。可乐昭郎已明确他所求不得,他想要的就只能自己去拿——
倘若结局是一定的,我并不在乎过程如何。
次日,徐有年特意领乐昭郎再度探望徐金一,乐燎原在外间等到徐其蓝去而复返,笑她:“不听听吗?”
他们都知道探望是借口,意图就是商议徐其蓝和乐燎原的婚事。徐其蓝嗔他一眼,说:“你嘴巴肿了,还顾得上说话呢?”
乐燎原下意识一按,随即明白过来,面对徐其蓝倒也没什么羞耻之心,反问了一句:“凡间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修真界也如此吗?”
徐其蓝晓的他玩笑,脆生生说:“我嫁的难道不是修真界青年才俊?”
乐燎原笑着说:“修真界青年才俊,非郎主莫属。”
这话算不上走心,徐其蓝的笑意却掉了下来,也没掩饰:“他……不行的。”
乐燎原正待询问,徐其蓝抢先一步:“你得了凌波卷,当真要给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