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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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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燎原回过味儿来,发现乐白竟然是在怕他。
乐白怕他,这个认知可太震撼了,可他平和看去,在乐白脸上看不到半点玩笑的意思。
乐白年纪小,乐燎原年纪也不大,先前在凤凰丛相处的那些日子,即便算不上相濡以沫,至少也能算得上相处融洽。
乐燎原有一点失望。
像凤凰花开繁茂的花园,一点点阴影逐渐漫开,凉意就慢慢变成真实的感受。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善人,也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性子,但眼见着乐白和他保持距离,才感知到自己真的是个不讨喜的存在。
有意识和切身感受,总还是有点区别。
乐燎原想说点什么,偏偏说出不来。他在此刻想到了荆棘儿,在并不是十分久远的很久以前,似乎他对荆棘儿想怎么样都可以,并没有现在这般顾虑。
他总觉得荆棘儿无能,现在想来却未必如此,至少有一样天真和善,他是怎么都学不会了。
乐燎原于是又想起乐昭郎。荆棘儿是真的天真和善,乐宴却未必,不知道一直身处旁人畏惧之中的乐昭郎,会不会有片刻的恍惚。
乐燎原在沉默中转过几轮心思,错过了开口的契机,只能继续沉默。他已知诸多事情不能强求,尤其是爱。
无论友情之爱,还是爱情之爱。
乐燎原干脆背过身,本是等乐白自己走,哪知道晃晃悠悠磨磨蹭蹭,乐白反而自己跨进来了。
乐白年纪小,乐燎原对他发不出火。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乐燎原无奈地说:“你怕我,可以先行回去,你不好和昭郎说的,我来就行,不会迁怒你。”
乐白怔了怔,似是有些勉强,说:“小公子怎么这么觉得?”
乐燎原没说话,感受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说了不认自是无用,辩白是多余的。
乐白说:“……小公子命星升起,一朝回来,恐怕会来不少访客。”
乐燎原直言:“所以昭郎派你来盯住我?”
乐白摇头,说话声音很小:“郎主怕小公子应对不来,会受伤。”
乐燎原冷笑一下,本来想说这拙劣的借口,但乐昭郎一惯不稀罕使用拙劣借口,便在讽刺摇摆之中因理智而倒向另一端——他是过了乐昭郎摸脉那一关的,乐昭郎确认他没有灵力,难道乐氏还有人要害他?
能害他的人,无非是看命星升起担忧他对郎主不利,可既是郎主的人,乐昭郎应该能管好,若不是,只盼着双星相斗,怎么还会来害他呢?
……总不会是心伤吧?
乐燎原被这念头激的浑身都颤了颤,四下环顾一眼,心道莫非是锦衣玉食多了,人都变矫情了,还是他为乐昭郎所困,矫情到了如此地步。
可真是要不得。
乐燎原心里明白,若他和荆棘儿一般弱性,只怕乐昭郎一分好感都不会有。
乐正公给了他一重牵挂,但牵挂和爱意相距很远。
他既是乐燎原,想要名声地位,还想要爱,昭郎不给,就只能自己去拿。
徐其蓝已明确徐氏先行的半份凌波卷会交到乐燎原手中,只消过手便好办,何氏凌波卷下落不明,冯氏的反而最不好应对。
乐燎原想的投入,便不那么在意眼前的乐白。他其实是个很不愿强求的人,乐白露了怯意,两人就越发没什么话说,即使乐燎原信了他后面那句话,若说担忧,他有鬓边凤凰花,亦用不着旁人。
乐白给他送了早饭,自觉退下,似乎之前也是这样,但如今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只能说是各寻自在。
乐燎原细嚼慢咽,脑子一时放空,过后就更明白,乐白对他的惧意,无非是来源于对乐昭郎的推崇。
乐白说过的,是他忘了。
乐白虽惧乐昭郎,但那种惧,和如今对他,总是不一样的。
乐燎原想得开,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乐白又到了门口,不知道他为什么跑来跑去,乐白反而没了那么多拘束,见乐燎原看到了,正好进来告诉他:“冯二公子来了。”
乐燎原一时失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乐燎原看着乐白,问:“冯氏来了,不需要先见昭郎吗?”
“就二公子一个。”乐白说:“他没见郎主,郎主说了随他去。”
这个冯原落。
冯原落第二次到凤凰丛,有些地方已经熟悉了,挑在了风景正好的花园里。乐燎原到的时候他正在赏花,乐燎原直直说他:“你不是不喜欢花吗?”
冯原落还是那副样子,没个正形地说;“不赏花怎么知道人比花娇?这是你家,你不会生气了把我赶出去吧。”
“……我没这个本事。”乐燎原对于冯原落设下的低级陷阱很无奈:“我也没那么坏的脾气。”
冯原落看了乐白一眼,没什么顾忌:“不是好脾气,容不下徐其蓝。”
乐燎原无所谓乐白听或者不听,乐氏是乐燎原名义上的家,但实际上的主人是乐昭郎。但乐白退的很快,因他们讲话密集,所以看不出是被冯原落看的,还是本就没打算留下。
冯原落见乐白走了,笑了一声:“你何曾和这小家仆有了嫌隙。”
“算不上。”乐燎原不想聊这个,实则也是真心话:“受人之命忠君之事,和小家仆计较什么?”
冯原落近前一步,拖长了语调说:“何时变得这么善了?”
“担不上。”乐燎原更受不了这个,换了个话题:“你伤好了吗?”
“还说不善。”冯原落是有意把这个玩笑开到底了:“都知道关心我,可谓大善。”
“……”乐燎原直摇头:“我一没给你送药,二没给你施法,看你此刻活蹦乱跳了再来动动嘴皮子,你对善的标准也太低了。”
“对别人或许,对你可差不多了。”冯原落揶揄一笑:“你在九重境救我的英勇事迹,我还记得。”
“是昭郎,不是我。”乐燎原横他一眼:“我看你卖弄嘴皮乱说胡话的毛病倒是越来越严重了。莫不是真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大公子怎么安心放你一个人出来?”
冯原落丝毫不以为意,语气低沉之中别有一种洒脱逍遥,说:“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乐燎原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见你一人,可不够。”
冯原落明知故问:“你还想要见谁?”
乐燎原偏不遂他的意:“何氏?你何时知道联姻之事的,我想何氏也快了。”
“不必想念。何氏明日就到,我哥……”冯原落刻意拖长了语调:“就得等一会儿了。”
乐燎原说:“大公子代行家主之事,脱不开身,所以先遣了你来?”
冯原落啧啧两声,逍遥往上就变作了轻浮:“你听听这话,你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乐燎原早知他习性,笑着对他:“我能说,为何不信?”
冯原落笑着反问:“信,就可成事?”
乐燎原想到秘境中的事,无论是灵力还会化剑,即使当时冯原落没有想明白,回烟波渡后也会明白的,何况乐燎原后面并没有刻意隐瞒。
“我自别有一番幸运。”乐燎原盯着冯原落的眼睛:“你欠我一个人情,不要忘。”
冯原落嬉笑道:“你更想说我欠你一条命吧。”
乐燎原没有回答。
乐燎原别过了脸,冯原落绕到他面前:“生气?”
乐燎原无所谓地说:“我和你生什么气,即便你不认,我也不会怎么样。”
冯原落说:“我若不认,不会来此。”
乐燎原想起他在九重境离别时说的话:“你反应挺快。”
的确比乐燎原以为的还要反应快一点。
“没有那么快。”冯原落说:“没有人能算到每一件事情的发生,无非是人性。”
“徐其蓝也这么说。”乐燎原装作不以为意地说:“修真者,未飞升就还是人。世家怎么突然转了性?”
冯原落挥手落下一个结界:“你命星升起,自然以凡人之身扭转世家看法。”
冯原落不想对话被旁人听见,乐燎原抬头看去,说:“你如今结界更好了,九重境没有白去?”
“不然呢?苦学技艺,总有用得上的一天。”冯原落眨巴眨巴眼:“不就是如今?”
乐燎原轻轻推了他一把,说:“是你执意先行吧,无需拿大公子说事。”
冯原落轻声细语:“焉知我哥哥留下不是为了你?”
这一刻轻柔的呼吸化作绵长的丝线,越拉越长,便显出行将断裂的痕迹。
他是有选择的,他可以沉默可以逃避,但乐燎原下一秒就意识到,选择并不存在,是他自以为是的幻觉,冯原落先行凤凰丛,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一桩事。
于是乐燎原抬起头,一瞬不瞬地迎上冯原落的目光。
乐燎原甚少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过往是身份不允许,如今则是少与人亲近。除了冯原落,便是乐昭郎,但比起乐昭郎眼中华服之下温和伪装的自己,他发现冯原落中的自己冷意尤甚。
像一块顽石,让冯原落都心生退意。
但冯原落定了定神,还是说了:“……都说你身份存疑,不能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