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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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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年的表情登时变得十分精彩,乐燎原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徐有年自诩世家风度,万事不显,即使无奈之间显了这一点点,也赶紧收回去了,如同没事人一般再次端起了派头:“风波之中自是清者自清,但郎主已为此事焦头烂额,什么都不做只怕令郎主寒心。”
“郎主胆识过人,我怕帮忙不成反而给郎主添麻烦。”乐燎原端的一派天真懵懂,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派头。徐有年对他认知有限,但绝不会被他就此骗过,乐燎原玩火不想自焚,所以见好就收:“斗胆称一句兄长,兄长可是已有想法?”
乐燎原肯退一步,徐有年也有了台阶。徐有年自是看不上一个野种,不,连野种都算不上的杂种,只是事到临头不得不暂且低头。徐有年笑了,笑里仍有天性难训的轻蔑和自满,仿佛一切又回归掌控,说:“天下都等着婚约提前,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无声胜有声。”
和乐燎原所料没有半点偏差。
乐燎原问:“婚约由郎主和徐氏家主定下,我本没有什么发言权。兄长来找我,是觉得此事可行,想要一起出言为郎主分忧?此事事关重大,影响难以预料,我想不是单单推迟二字就可以交代的。敢问若推迟,需要推迟多久?”
僵持在于徐金一,乐燎原觉得这必然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而徐有年回答:“三个月。”
也就是说,徐有年有信心在三个月内送徐金一归西。
“兄长觉得此事需要三个月解决?”乐燎原问的很有水平:“还会三个月,议论便会平息。”
若是前者,太慢,若是后者,太快。
徐有年看着乐燎原,瞳孔紧缩如针,刹那之间做出选择:“自然是后者。”
徐有年宁愿做个傻子也不想留下得罪乐昭郎的话柄。
乐燎原再问:“如果三个月平息不了呢?”
徐有年已无负担:“可再推迟。”
乐燎原轻轻皱起眉,责怪之意亦是很轻的,更似无力人在漩涡之中自以为奋力的一次还击。“这是什么话?一退再退,岂不如出尔反尔?”
徐有年对此倒是很有心得:“对外只说推迟,再命人放出三月之期的消息,就算再推,也不算出尔反尔。”
乐燎原笑了,笑完却告诉他:“郎主不会同意的。”
乐昭郎执掌乐氏并非单单为权,徐氏低估了乐昭郎对乐氏的看重,更何况,乐昭郎还等着要徐氏剩下的半份凌波卷。
徐有年说:“徐氏的半份凌波卷已经送来,郎主的凌波卷拓本却还没有送出。”
徐有年的意思是,徐氏可以不要。
乐燎原不明就里,冷不丁反应过来,才发现这是冲他来的。
难怪眼巴巴和他说了半天话,绝不只是为了威胁他当一个说客。
徐其蓝之于徐氏,比凌波卷还重要?那徐氏搞这一出岂不是做了赔本赚吆喝?
乐燎原说:“总不至于让我还给你,此事推脱不成便一拍两散?”
徐有年低笑一声:“我给你的,还在手中吗?”
乐燎原还是不大习惯过近的气息,浑身颤了一颤,勉强笑道:“……难道真被我说中?”
乐燎原没有正面回答,徐有年也未必需要他的回答。合作本就各怀心思,谈不上十足的信任,眼下更是岌岌可危,哪里还顾得上背后缠做线团一般的算计。
徐有年看他的眼神更深了,笑意如猫靠近了老鼠,说:“你怕吗?”
乐燎原想这人还真是……天生的世家,说不上多有本事,却自有一派根植天性,发作起来,还真是叫人没有脾气。
实在是没招儿了。
乐燎原直视徐有年的眼睛,是很平静的:“我为何怕?”
世家总是如此,高高在上的。
乐昭郎并未松口,冯氏何氏皆和他关系微妙,千丝万缕之中,单凭这件事,他为何要怕?
夜空中命星依旧,明灭之间,乐燎原更没有理由怕。
徐有年恐吓无用,想要达成目的,需要更多的落在实处的筹码。
徐有年移开目光,背身说话:“我已经将徐氏的凌波卷交给了你,你心里如何想,手上如何做,其实旁人已管不着。但凌波卷何其贵重,是我徐氏因姻亲之故赠与乐氏的嫁礼,其蓝婚约之人,是先乐正公身后唯一血脉。难道,要让天下看了笑话?”
徐有年絮絮说完,已有刀光在话锋间闪过——乐燎原若是冒牌货,定下婚约的乐昭郎难辞其咎,徐氏可以全身而退。
乐昭郎本就在修真界身处微妙,徐氏若掀了桌子,其余两家又会如何?
凌波卷未齐,乐燎原难谈实力,乐昭郎一人能不能受得住三家的围攻?
乐昭郎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不就是将围攻一拖再拖吗?
乐燎原说:“徐氏已给出了半份凌波卷。”
徐氏半份凌波卷在乐燎原手中,代价已成,乐燎原不希望他们有轻易反悔的念头。
徐有年反问:“是啊,郎主呢?”
乐昭郎和徐氏所谈,双方交换婚书时徐氏给出半份凌波卷,也就是徐有年此行的目的。待到婚期,徐其蓝进入乐州境内,乐昭郎就会奉上凌波卷拓本,徐氏会派人人会将此拓本送回凉州,剩余人则继续前往凤凰丛。
世家联姻是首次,且婚期推进很快。乐燎原没有记错的话,徐其蓝的送婚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
以修真人士的脚程,整个过程至多二十天。
关键一环出了岔子,难怪徐有年着急。
“郎主必定履行承诺。”乐燎原说:“哪怕三个月又三个月,结果还是一样,我相信郎主能在这几日之间就将事情解决好。”
徐有年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乐燎原点点头。
一切从速却未必从简,诸事有条不紊,各怀心事之中,又怎会因徐氏一想,就要全部更改?
未免太傲慢了些。
徐氏是世家,其余聚集于此也是世家,不是意外,是技不如人。
乐燎原应付他已经有些累了,不介意把话说的更透彻一些。
徐有年始终不明白,亦或是不愿意直面——谈判的关键,是筹码。
乐燎原赌徐氏不敢在此刻掀桌子,婚约是一把双刃剑,徐氏理想中的全身而退仍要接受白忙一场的恶果,这是不可接受的,而推迟婚约,哪怕乐氏不同意,还有别的办法。
乐燎原虽然对徐金一的恶诅没有刨根问底的毅力,但此刻不由得想,徐氏兄妹到底是什么想法,若是寄希望于徐金一的生死,直接掐呢?
反正徐金一也反抗不了。
乐燎原被这个念头激的浑身哆嗦了一下,太荒诞了,可理智在更高的地方立着,他们不这么做,自然是不行。
总不能寄希望于满心盼望父亲去死的一对兄妹突然转了性子。
不行,恐怕原因和恶诅有关,徐金一的恶诅又来源于郁都,郁都有凌波卷……
乐燎原感觉思绪又开始飘荡,徐有年的声音则适时传来:“郎主自然遵守诺言,但流言之下婚姻既成,对你不好。你总不会盼着用其蓝郎胥的名头来保命?”
“绝无此意。”乐燎原说:“根基既倒,其上皆如海市蜃楼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但这根基倒不了。”
徐有年说:“你太自信了。”
乐燎原咬重了字音说:“无论是谁所为,这事儿都成不了。”
徐有年定定看着他。
乐燎原说:“按约定,二小姐会持徐氏剩下半份凌波卷进入凤凰丛,无论是婚期推后还是婚期不成,无非是想要这个时间差,顺理成章的让流程走完三分之二。难道就只有那一个办法?那按我来说,不成便是天意。”
“本末倒置。”
徐有年离去前撂下了这句话。
他的意思是乐燎原说的不对。
对不对的,乐燎原一边写字一边慢悠悠地想,世间许多事都没有明显的对错,更何况这些从来都不讲对错的人。
总归现在闹做一团,高贵世家和狗咬狗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本事看不上他?
乐燎原想自己真是昏了头,本来都不在意的,又开始在意了。
因为一个徐有年。
乐燎原笔下一顿,眼睛看着迅速团成的墨团,本该可惜这将要写好的字,脑子想的却是,不止一个徐有年。
从乐昭郎到慧夫人,从徐有年到乐宴,只是明显不明显的区别罢了。
不就是因为凌波卷?可凌波卷明明是郁都的东西。
乐燎原下笔,又是一个墨团,便不再写了。
这时门前传来声音,冯原落已来过了,乐燎原探头去看,从乐白脸上看到倏然变换的僵硬 :“我……来的不是时候?”
乐燎原当然想说怎么是你,但这个情景下未免伤人,便说:“我以为是昭郎。”
可以自由出入的人,乐燎原肯定先想到乐昭郎。乐白的反应十分精彩,在尴尬和勉强之间来回变换,最后憋出一句:“郎主在忙。”
乐燎原仓促地点点头,已然意识到自己的错意,况且此时此景,乐昭郎真来找他未必能有好事。
但他不来,哪怕是因乐燎原自己的措意,也不免失了滋味。
乐燎原这次回来,本就和乐白难复从前,乐白见他失望,更加说不出话。
乐燎原见他手里没拿东西就猜不到来意:“不是送东西?”
“郎主让我来的。”乐燎原心又被提起,含糊的应了两声等乐白的下文,哪知乐白说:“……小公子要出走走吗?”
乐燎原满头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