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白处答你》久揖万壑云

22、医院里的密谋

　　医院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我坐在急诊观察室的塑料椅上，盯着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一滴滴落下。洛崇一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医生说是重感冒引发的高烧，需要留院观察。

　　"你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我压低声音，"洛铭川的人又不在。"

　　洛崇一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因高烧而湿润，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软。"你怎么知道我在装？"

　　"你睡着时呼吸频率会慢三分之一。"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等于承认我观察过他睡觉的样子。

　　洛崇一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试图坐起身，我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针头会歪。"

　　我的手掌隔着病号服感受到他肩胛骨的轮廓和体温的热度，像触电般缩回手。洛崇一却趁机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

　　"辰清焰，"他声音沙哑，"今天礼堂里，你是真的担心我，还是演戏给洛铭川看？"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手腕处的脉搏在他指尖下无所遁形。"当、当然是演戏。"我结巴了，试图抽回手，"我们不是说好要让他以为..."

　　洛崇一突然松开手，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我慌忙倒水递给他，他喝了一口，却咳得更厉害，水洒在病号服前襟上，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笨蛋！"我抓起床头柜上的纸巾帮他擦拭，手指不经意擦过他锁骨处的皮肤，那里的温度高得吓人。"烧到39度还逞强！"

　　洛崇一抓住我忙碌的手，直视我的眼睛："回答我。"

　　病房突然安静得只剩下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我的视线落在他因高烧而泛红的眼尾，那里有一道我前世从未注意到的细小疤痕。

　　"都有。"我终于小声承认，"演戏...但也真的担心。"

　　洛崇一的眼神柔和下来，他松开我的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U盘递给我。"城东地块的全部资料，包括洛铭川当年篡改的数据痕迹。"

　　我接过U盘，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重生后的第一周。"他靠在枕头上，声音疲惫但清醒，"前世我们输在不了解敌人的全部底牌。这次我做了充分准备。"

　　我插入U盘到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在脸上。文件密密麻麻，全是专业术语和数据分析。"我看不懂这些财务编码。"

　　洛崇一突然倾身过来，他的胸膛几乎贴在我的后背，滚烫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这里，"他伸手点开一个子文件夹，手臂擦过我的肩膀，"是关键证据。他用空壳公司转移资金，造成项目亏损的假象。"

　　我的耳根发烫，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在屏幕上。"你...离远点说我也能听见。"

　　洛崇一低笑一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下巴搁在我肩上。"我头晕。"他理直气壮地耍赖，"借靠一下。"

　　他的发丝蹭着我的脖颈，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完全不像一个发着高烧的病人。我僵着身体不敢动，心跳声大得恐怕连走廊上的护士都能听见。

　　"看这里，"他继续滑动页面，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的紧张，"这个'鑫荣建设'就是空壳公司，实际控制人是洛铭川的司机。"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所以当年他故意让城东项目亏损，然后嫁祸给你的方案？"

　　"不仅如此。"洛崇一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用这个项目做借口，说服董事会削减我在集团的话语权，为后续的谋杀铺路。"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洛崇一被董事会孤立，我劝他小心却无力改变什么，直到那场精心设计的"意外"...

　　"这次不一样。"我转过身，差点撞上他的鼻尖。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我们已经知道他的把戏。"

　　洛崇一凝视着我，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的目光落在我嘴唇上，喉结滚动了一下。"辰清焰，"他声音低哑，"如果我说，重生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我们触电般分开。护士推着药车走进来，狐疑地看了看我们。"量体温了。"

　　洛崇一乖乖含住体温计，眼神却一直锁定在我身上。护士记录完数据离开后，他取出体温计，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刚才说到哪了？"

　　我啪地合上笔记本电脑，脸颊发烫。"说到下一步计划！媒体曝光这些证据？"

　　洛崇一摇摇头，表情恢复严肃。"太直接。洛铭川在媒体有人脉，我们需要更迂回的方式。"他咳嗽几声，"我有个想法..."

　　他详细解释了计划：先通过学生会名义举办商业案例分析大赛，将城东地块作为选题，引导参赛者发现其中的财务异常，再借优胜者之口向财经媒体爆料。

　　"这样即便洛铭川起疑，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我恍然大悟，"而且能引起更广泛的社会关注，让他无法轻易压下。"

　　洛崇一赞许地点头："不愧是辰清焰。"他伸手想揉我的头发，却在半路被我又一次按住。

　　"别转移话题。"我板起脸，"你刚才说重生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我...什么意思？"

　　洛崇一的手悬在空中，眼神闪烁。就在这微妙的一刻，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洛铭川。

　　"崇一，听说你住院了？"他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果篮，目光在我和洛崇一之间来回扫视。"辰同学还在啊。"

　　我瞬间切换成乖巧学生模式："洛叔叔好！我是代表班级来看望洛同学的。"

　　洛崇一演技更胜一筹，虚弱地咳嗽几声："谢谢叔叔关心...只是小感冒。"

　　洛铭川走近病床，假意关切地摸了摸洛崇一的额头。"这么烫！医生怎么说？"他的目光却落在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上。

　　我心跳漏了一拍——屏幕上还残留着财务文件的缩略图。

　　"细菌感染。"洛崇一虚弱地回答，同时不着痕迹地碰了碰我的手背。这是我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叔叔别靠太近，"我立刻接话，"会传染的。医生说洛同学这段时间太劳累，免疫力下降..."我故意说得忧心忡忡，同时用身体挡住电脑屏幕。

　　洛铭川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董事会那边我会帮你请假。"他放下果篮，"好好休息，别操心...其他事。"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警告。洛崇一乖巧点头："谢谢叔叔。"

　　洛铭川又看了我一眼："辰同学，这么晚了，需要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我爸爸马上来接我。"我微笑着撒谎，"他就在附近办事。"

　　洛铭川点点头，临走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洛崇一一眼："记得按时吃药。"

　　门关上后，我们同时长舒一口气。"他起疑了。"洛崇一沉声道。

　　我迅速拔下U盘藏进内衣口袋——这是洛崇一教我的，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找不到证据。"我拍拍胸口，"明天我就开始筹备案例分析大赛。"

　　洛崇一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近。"小心。"他声音低沉，"洛铭川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前世他杀我时，说过一句话..."

　　我屏住呼吸："什么话？"

　　"'你知道的太多了'。"洛崇一的眼神变得幽深，"不只是关于城东地块的事。还有别的...我至今没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我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这次我们一起查清楚。"

　　洛崇一凝视着我，突然笑了："辰清焰，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废话！"我抽回手，耳根发烫，"你要是死了，谁帮我报仇？"

　　他笑得更开心了，即使发着高烧，那笑容也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放心，这次我不会轻易死掉。"他顿了顿，"毕竟有人说过...会听我的心跳。"

　　我的脸轰地烧了起来，抓起背包就往门口跑。"烧糊涂了你！我...我明天再来！"

　　身后传来洛崇一愉悦的咳嗽声："记得给我带校门口那家粥铺的皮蛋瘦肉粥！"

　　走出医院，夜风拂过我发烫的脸颊。我摸着胸口的U盘，心跳仍未平静。洛崇一那句没说完的话——"重生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前世我们相遇在大学，而这次，他主动转学到我所在的高中。我一直以为是命运的安排，难道...是他刻意为之？

　　手机突然震动，是洛崇一的短信：「忘了告诉你，U盘密码是你重生那天的日期。」

　　我站在路灯下，心跳如鼓。他知道我重生的确切日期——这意味着，在我醒来前的那个凌晨，他可能就坐在我的病床边，握着我的手，等待我睁开眼睛...就像前世他死后，我在ICU里做的那样。

　　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不散脸上持续的热度。某种比同盟更深刻、比复仇更炽热的情感，正在我们之间悄然生长。而这一次，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