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叶散阳》安Emperor

9、第 9 章

　　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函谷关路时，苏笙终于收回望向海面的目光，白色卫衣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刚才眼底的沉郁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惯有的漫不经心。他拍了拍衣角沾染的浮尘，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得像是从未有过片刻的沉重，路过网吧门口时，里面的喧嚣被他远远抛在身后，只留下风穿过枝叶的沙沙声。
　　回到学校时，午休的铃声刚响过不久，教学楼里静悄悄的，偶尔有零星的脚步声从走廊深处传来，混着窗外麻雀的啾鸣，格外清幽。苏笙依旧没穿校服，白色身影掠过办公楼时，特意加快了脚步，避开可能遇到顾王的方向，沿着墙根溜回教学楼，一路上遇到几个留校的同学，他都笑着抬手打招呼，琥珀色的眼瞳里满是张扬的笑意，没人能从这张嬉皮笑脸的脸上，窥探到半分他清晨在栏杆旁的沉郁。
　　“笙哥，你上午跑哪去了？老顾找了你好几趟，我跟秋欣帮你打掩护说你身体不舒服，在宿舍休息呢。”刚走到三楼走廊，何初就从教室探出头来，一脸紧张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苏笙挑眉，抬手拍了拍何初的肩膀，笑容灿烂：“谢了兄弟，老毛病犯了，在外面吹了会儿风就好了。”他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眼底的笑意真切得让人挑不出半点破绽。
　　秋欣也跟着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面包，塞到苏笙手里：“刚在食堂买的，还热着，你肯定没吃饭，赶紧垫垫肚子。”她性格爽朗，说话直来直去，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却也没多问——她知道苏笙不想说的事，再问也没用。
　　“谢了欣姐。”苏笙接过面包，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温热的面包带着淡淡的麦香，驱散了些许空腹的凉意。他靠在走廊栏杆上，一边吃一边跟两人闲聊，话题绕着下周的运动会打转，偶尔插几句玩笑话，逗得何初和秋欣哈哈大笑，走廊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路过教室门口时，苏笙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靠窗的位置，沈澈不在，桌上的书本依旧摆放得整整齐齐，边缘对齐，笔袋放在桌角，像是从未有人动过。他收回目光，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却也只是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挥挥手跟何初、秋欣道别，朝着宿舍楼走去。
　　宿舍楼里比教学楼更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楼道，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斑，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旋转。苏笙住在三楼最里面的宿舍，是间单人宿舍——没人敢跟他当舍友，久而久之，这间宿舍就成了他一个人的专属空间。推开门，宿舍里简单整洁，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书桌上堆着几本漫画和零散的草稿纸，没有多余的杂物，却也透着几分冷清。
　　他把面包包装袋扔进垃圾桶，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径直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渐渐发起呆来。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床单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宿舍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刚才刻意维持的嬉皮笑脸褪去，眼底终于露出几分卸下伪装后的疲惫。
　　他从口袋里掏出备用机，解锁屏幕，指尖在屏幕上缓缓滑动，最终停留在通讯录最下方的联系人上——备注是“爸”。他点开聊天记录，界面干净得让人心酸，最新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两年前他生日那天，是他发的“爸，我生日”，而对方的回复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再往下翻，全是他偶尔发来的只言片语，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收到的回复，也不过是寥寥数语，没有关心，没有问候，只有敷衍的应付。
　　苏笙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冰冷的文字，琥珀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记得小时候，爸爸虽然常年出差，却总会在他生日那天寄回礼物，会在电话里温柔地问他想要什么，会跟他讲外面的趣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的消息越来越少，电话越来越短，直到后来，彻底断了联系，只剩下聊天记录里那些冰冷的文字，提醒着他曾经有过的温暖。
　　他退出聊天界面，点开另一个联系人——备注是“妈”。与爸爸的聊天记录截然不同，这里满满都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几乎每天都有，从清晨的早安问候，到深夜的晚安叮嘱，从提醒他添衣保暖，到询问他吃饭睡觉，字里行间全是无微不至的关心。最新一条消息是上午发来的：“笙笙，最近天气转凉了，记得穿厚点，别总不穿校服，让老师操心，也让妈妈放心。”
　　苏笙看着那些温暖的文字，眼眶微微发酸，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回复了简单的两个字：“知道了，妈。”他不敢多说，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忍不住泄露心底的脆弱，怕妈妈担心。发送完消息，他把手机放在枕边，侧身躺在床上，目光望着窗外的梧桐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
　　妈妈的关心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却也让他更加愧疚。他知道妈妈不容易，知道妈妈希望他能好好学习，能平平安安，可他却一次次让妈妈失望，一次次闯祸，一次次用伪装的坚强，掩盖内心的无助。他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渴望自由，却又怕挣脱笼子后，会让关心他的人受伤，只能在笼子里故作潇洒，用尖锐的外壳保护着自己，也隔绝着外界的温暖。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回复：“在学校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给妈妈打电话，妈妈永远支持你。”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股暖流，淌过苏笙的心底，驱散了些许落寞和愧疚。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抬手揉了揉眼睛，把手机紧紧握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妈妈的温暖。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宿舍里投下长长的影子。苏笙躺在床上，没有睡意，只是静静地发呆，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顾王的话，回荡着妈妈的关心，回荡着爸爸冰冷的回复。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不让妈妈失望，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填补心底的空缺。
　　他拿起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大多是程炡的照片，有程炡认真写作业的样子，有程炡抱着奶茶笑的样子，还有程炡和奶奶的合影，照片里的程炡虽然瘦小，眼神却格外明亮，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苏笙看着照片里的程炡，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心底的沉重似乎减轻了些许。
　　至少，他还有需要守护的人，还有能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
　　他关掉相册，把手机放在枕边，重新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宿舍里依旧安静，窗外的梧桐叶依旧在风里沙沙作响，阳光渐渐褪去温度，宿舍里的光线慢慢变暗。苏笙蜷缩在床上，双手紧紧抱着枕头，像是在寻找一丝安全感，他的外壳依旧坚硬，依旧没人能窥探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坚硬的外壳下，藏着多少脆弱和无助，藏着多少渴望被理解、被关心的期待。
　　下午的上课铃声透过窗户传来，悠长而清晰，打破了宿舍的宁静。苏笙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缓缓坐起身，却没有要去上课的意思。他靠在床头，拿起手机，又一次点开了与爸爸的聊天记录，盯着那些冰冷的文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委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犹豫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敲击，又一次次删除，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消息。他知道，就算发了，也大概率不会收到回复，与其自讨没趣，不如继续伪装下去，伪装成那个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的苏笙，伪装成那个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校霸。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梧桐叶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像是某种无声的叹息。苏笙靠在床头，手里握着手机，目光望着窗外，眼底的情绪渐渐变得复杂而深沉，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那坚硬的外壳下，藏着一个多么渴望温暖、渴望被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