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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低频惊雷:斯奇的愤怒与抉择 ...

  •   “声波废墟”的空气像一团吸饱了劣质机油和过期荷尔蒙的海绵,沉重地压在每一个闯入者的肺叶上。电子乐混乱的鼓点撞击着墙壁,彩色射灯在攒动的人头上投射出扭曲的光斑。冷锋——这具由系统面具和冰冷意志驱动的躯壳,像一把裹在破布里的尖刀,无声地切开这片浑浊的声浪。宽大卫衣拉链抵着下巴,深灰围巾吞噬了所有可能泄露的线条,只余帽檐阴影下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琥珀色眼眸。每一次变声卡模拟的呼吸都刮擦着喉管,束胸带勒紧的窒息感是她存在的唯一锚点。
      王吉紧贴在她身后,如同一堵沉默的、肌肉紧绷的墙。深色夹克也掩不住他肩背悍利的轮廓,帽檐下的目光鹰隼般扫视着混乱的人群,带着本能的戒备,更多的则是投向身前那单薄背影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担忧。
      店铺最深处,昏暗角落里那张被二手唱片山包围的破沙发上,一团荧光绿的人影正陷在里面。斯奇。他那头标志性的脏辫挑染着几缕刺目的电光蓝,随着他百无聊赖刷手机的动作微微晃动。一件oversize到夸张的荧光绿帽衫,配上满是破洞的做旧牛仔裤和沾满泥点的限量潮鞋,整个人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后现代装置艺术。他腿上横着一把保养得锃亮的Fender Precision贝斯,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壮的琴弦上滑动,偶尔勾弹出一个低沉饱满的音符,精准地嵌入背景的电子噪音里,手腕上的皮绳铆钉手链叮当作响。颈侧那个精巧的电路板纹身在晃动发丝的间隙若隐若现。
      冷锋的脚步停在沙发前,高大的身影彻底淹没了斯奇面前本就吝啬的光线。
      斯奇头也没抬,手指依旧在琴弦上懒散地滑动,清亮的嗓音带着被扰了清梦的不耐烦:“喂,挡道了哥们儿。买碟左转,卖琴右拐,老板——”他拇指随意地朝烟雾缭绕的柜台方向一戳,“在那儿挺尸呢。”
      回应他的是一个刻意压低的、如同砂纸摩擦生铁般的沙哑男声,穿透力强得盖过了背景轰鸣:“找你,斯奇。”
      手指瞬间停住。斯奇猛地抬起头。那双狡黠灵动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唰”地打在冷锋包裹严实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被打断的烦躁。帽檐、围巾、只露出的眼睛……这打扮活像刚从哪个末日片场跑出来的。他嘴角习惯性勾起那抹玩世不恭的弧度,眼神却锐利起来:“找我?哈!锋哥?新名号挺酷啊。怎么着?想挖角?我这贝斯可是有主的……”他语气轻佻,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贝斯琴颈靠近琴头的位置——那里光洁,但指腹下似乎还残留着某个印记的触感。
      “铁羽,”冷锋的声音毫无波澜,将一张印着燃烧羽毛潦草Logo的卡片丢在斯奇腿边的唱片堆上,“明晚九点,‘锈色’后台。带上琴,来试试。”
      “铁羽?”斯奇嗤笑一声,捡起那张粗陋的卡片,指尖捻了捻,“没听过。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他目光扫过卡片,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随即又落到冷锋身后那个沉默的身影上。帽檐压得低,但那身形……那站姿……斯奇的目光猛地钉在王吉那双随意插在夹克口袋、指关节异常粗大、带着明显薄茧的手上!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如同电流般窜过脊椎!
      是他!那个鼓手!星火乐队的鼓手!钰羽姐身边那个形影不离的王吉!
      斯奇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冻结、碎裂!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掀翻腿上的贝斯。他指着王吉,眼睛因为震惊和某种被点燃的怒火而瞪得溜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你?!王吉?!你怎么在这儿?!” 他猛地转向阴影中的冷锋,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质问,“还有你!锋哥?哈!装神弄鬼!钰羽姐呢?!你们把她怎么了?!她的乐队呢?!星火呢?!你们他妈是不是把她踢了?!是不是你们害得她不玩了?!”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激烈和赤诚。他胸口剧烈起伏,那件荧光绿的帽衫随着他的激动而晃动,像一团燃烧的鬼火。他死死盯着冷锋帽檐下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或愧疚。他想起了前几天,当他得知钰羽那把视若生命的电吉他被她母亲亲手砸碎、乐队解散的消息时,他疯了一样冲到钰羽家楼下,得到的却是她隔着窗户、脸色苍白的一句“以后别碰摇滚了,斯奇,没意思”。他当时气疯了,口不择言地骂她“懦夫”、“叛徒”、“辜负了所有相信你的人”!然后钰羽就彻底消失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他以为她真的放弃了,被这操蛋的世界压垮了。可现在,她的鼓手,竟然出现在这个地下巢穴,跟一个藏头露尾的“锋哥”混在一起,搞什么狗屁“铁羽”?!
      冷锋藏在围巾下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斯奇激烈的反应像无数根针扎在她心上,尤其是那句“懦夫”、“叛徒”,让她仿佛又回到了被母亲剪断琴弦的那个瞬间,窒息感排山倒海。喉间的灼痛感尖锐起来。她强迫自己的声音维持着冰封般的沙哑和平静:“钰羽……退出了。” 这四个字,像四块沉重的冰坨砸在地上,带着一种宣告“死亡”般的终结感,“是她让我来找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属于“钰羽”的情绪,“她说……‘铁羽’需要一根好脊梁。”
      “她让你来找我?”斯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放屁!她连我电话都不接!她亲口跟我说摇滚没意思!她就是个逃兵!”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凶狠地扫过王吉,又死死钉在冷锋身上,“你们现在搞这个‘铁羽’算什么?星火的替代品?还是你们这帮叛徒另起炉灶?!王吉!你他妈对得起钰羽姐吗?!”
      王吉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帽檐下的阴影里,他的下颌线咬得死紧,拳头在口袋里攥得咯咯作响。斯奇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身上,抽在他对钰羽那份无法言说的心疼和愧疚上。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但冷锋一个微不可察的、制止性的手势让他硬生生钉在原地。
      “她退出了。”冷锋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冰冷坚硬,像一块拒绝融化的万年寒冰,重复着这个残酷的事实,也像是在用刀一遍遍切割自己,“星火死了。现在,只有铁羽。” 她向前逼近一步,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斯奇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来不来,随你。不敢,就继续在这里当个只会骂街的废物。”
      “废物?!你说谁是废物?!” 斯奇被彻底激怒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钰羽的“背叛”、王吉的“叛变”、眼前这个“锋哥”冰冷的蔑视……所有的愤怒、委屈、被抛弃的失落感如同沸腾的岩浆冲垮了堤坝!他猛地抓起腿上的贝斯,不再是演奏的姿态,而是像握着一根烧火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高高举起那把沉重的Fender Precision,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狠劲,朝着脚边那个还在闪烁着指示灯的效果器,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嗡!!!!!!”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巨响!紧接着,是如同地心熔岩冲破地壳般的、狂暴到极致的低频失真音浪!这声音不再是音乐,而是纯粹的、毁灭性的噪音核爆!强大的声压冲击波以斯奇为中心猛地炸开!货架上堆积如山的唱片如同遭遇了地震,哗啦啦倾泻而下!离得近的几个顾客被震得踉跄后退,惊恐地捂住耳朵!整个“声波废墟”仿佛都在这一声怒吼中颤抖!连背景那狂躁的电子乐都被瞬间吞噬、湮灭!
      音爆的中心,斯奇抱着他那把刚刚承受了暴怒一击的贝斯(琴身和效果器都出现了明显的凹痕),染着电光蓝的脏辫在狂暴的声浪中狂乱舞动。他抬起头,脸上再无半点轻佻,只剩下一种被怒火烧灼后的、近乎狰狞的凶狠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双眼赤红地瞪着冷锋和王吉。
      “行!锋哥!”他的声音嘶哑,穿透了仍在空气中震颤的失真轰鸣,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去!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这个狗屁‘铁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伸出食指,带着无比的轻蔑和挑衅,用力地隔空点了点冷锋,又狠狠戳向王吉,“看看是你们铁硬,能扛住这世道的砸!还是你们跟钰羽一样,都是他妈一摔就碎的玻璃渣子!” 他抱着伤痕累累的贝斯,做了一个极其粗鲁的抹脖子手势,“明晚‘锈色’,洗干净脖子等着!要是你们接不住老子的弦,或者敢耍花样……”他冷笑一声,眼神阴鸷,“我保证,你们的下场,比钰羽那把破琴还碎!”
      那赤裸裸的恨意和挑衅,如同实质的刀锋。冷锋感觉心脏像是被那只隔空点来的手指狠狠戳中,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母亲剪断琴弦的“咔嚓”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但她纹丝不动。帽檐阴影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冰层碎裂,取而代之的是被这极致挑衅点燃的、更加狂暴的火焰。她迎着斯奇喷火的目光,极其缓慢、却带着千钧之力地点了一下头。
      “等你。”冰冷的两个字,掷地有声。
      没有丝毫犹豫,冷锋猛地转身。厚重的卫衣下摆带起一阵微弱的旋风。王吉最后看了一眼处于暴怒状态、像头受伤小兽般的斯奇,眼神复杂,随即毫不犹豫地跟上冷锋,用自己宽阔的身躯隔绝开所有窥探的视线。两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迅速没入店铺门口那片光怪陆离、晃动不休的昏暗光影和嘈杂人潮之中,消失不见。
      斯奇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把刚经历了“自残”的贝斯,琴身和效果器上的凹痕触目惊心。店铺里死寂了几秒,才重新被心有余悸的电子乐填满。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刚才爆发的怒火像退潮般迅速抽离,留下的是巨大的空虚和一种尖锐的、被遗弃的疼痛。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张被攥得皱巴巴的“铁羽”卡片,粗糙的燃烧羽毛图案扭曲着。
      钰羽姐的名字,她苍白着脸说“没意思”的样子,还有她家窗户后面那片绝望的黑暗……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她真的……就这样丢下一切,丢下音乐,也丢下他了吗?像个逃兵?
      可王吉……那个钰羽姐最信任、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的鼓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跟着这个阴森森的“锋哥”?“铁羽”……铁羽……
      斯奇的目光死死盯在卡片上那个燃烧羽毛的Logo上。燃烧……羽毛……他猛地想起很久以前,钰羽在第一次星火乐队排练后,擦着汗,眼睛亮得惊人地对他说过的话:“音乐就该像火,烧掉所有规矩!哪怕最后只剩下一地灰烬,也比当根死气沉沉的羽毛强!” 那个眼神,那种不顾一切也要燃烧的劲头……和刚才那个“锋哥”帽檐下燃烧的冰冷火焰……为何有一瞬间,让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
      难道……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毒蛇,猛地钻入斯奇混乱的脑海。他触电般甩了甩头,像是要驱散这个过于疯狂的猜想。不!不可能!钰羽姐的声音不是那样的!她……
      可如果……万一呢?
      斯奇的眼神剧烈地变幻着,愤怒、困惑、被抛弃的委屈、还有那丝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对“铁羽”和“锋哥”这个组合本身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的好奇与战意,如同打翻的颜料盘,在他眼底疯狂搅动。
      他低头,看着贝斯上那处新鲜的凹痕,指尖用力拂过,仿佛要抹去什么。然后,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带着一股近乎自虐般的狠劲,将那张皱巴巴的“铁羽”卡片狠狠塞进自己牛仔裤大腿处最深的那个破洞里。
      “操!”他低低骂了一句,不知是骂钰羽,骂王吉,骂那个锋哥,还是骂自己这该死的好奇心。
      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坐回那张破沙发,将伤痕累累的贝斯粗暴地横在腿上。手指重重地按在琴弦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没有旋律,没有Groove。他猛地开启效果器上一个旋钮到极限,然后,手指带着一种宣泄般的狂暴力量,狠狠砸向琴弦!
      “嗡——滋滋滋——!!!”
      一段充满了切分、不和谐音和尖锐啸叫的、如同金属被撕裂般的噪音Solo猛地炸响!音符扭曲、狂躁、充满了破坏欲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感,在“声波废墟”浑浊的空气里疯狂扭动、咆哮!它不再是为碰撞热身,更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黑暗洞穴中发出的、混合着痛苦与挑衅的嘶吼!
      每一个扭曲的音符都在咆哮:铁羽?冷锋?钰羽?你们他妈到底是谁?!明晚“锈色”,老子要用这低频,把你们所有的伪装,连同这操蛋的世界,一起轰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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