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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主角十六 ...

  •   她挥舞着鸡爪般枯瘦的手,逐步逼近,直到那来自至亲孩子的鲜血已经流到了她的脚下,也丝毫不为之停滞分毫,猛地转身,指向每一个惊魂未定的大学生,指甲留的又长又白,在她形如枯槁的手指上犹如冷刃,让人为之背脊发凉。
      “那个假人!那个塞着棉花和怨气的假人!冰冷!僵硬!却在吸热气!在偷看!它的纽扣眼睛……在转动!”
      她猛地失声尖叫起来,罕见的血红色顺着她的脸庞蔓延,浸透了那双眼睛,硕大,凸出,让人不敢与之对视。说着话,她迟钝的步伐也灵活起来,猛地扑到离她最近的房粤面前,几乎将脸贴到对方脸上,浑浊的眼球疯狂转动。
      “你!你身上有它的线头!你碰过它!是不是!是不是!”
      房粤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如纸,老婆婆又猛地转向众人,张开双臂,黑袍如同蝙蝠的翅膀,她的话语没有任何逻辑,却充满了癫狂的意象和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像是最原始的、未经雕琢的恐怖预言。这种神经质的、发自本能的恐惧宣泄,比任何理性的指控都更具冲击力和煽动性。
      学生们被她的话语彻底带入了一个由针线、纽扣、人皮和鲜血构成的噩梦。脑海中那些关于周却和娃娃的片段,他异乎寻常的珍视,和他近距离接触的小冉更是回想那句“像会长”的诡异评价,此刻都被老婆婆癫狂的呓语赋予了最恐怖的解释。
      “烧了它!”
      极度的恐惧中,不知是谁先崩溃地喊出了这句话,声音因颤抖而变形。
      “对!烧死那个鬼娃娃!”
      “不能让它再害人了!处死它!”
      群情瞬间被点燃,激愤取代了理智。平日里或开朗或内向的面孔,此刻都被同一种求生的、毁灭性的欲望扭曲,变得狰狞而狂热,青涩的年纪站在善恶的门前,他们默契的统一,毅然投入了暴力洪流。
      然而,就在这片沸腾的、针对无形之物的声讨与恶意疯狂滋长之时,当他们再次去看周却的位置,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当极端的恐怖让精神脆弱之下,人类总是本能的寻求依偎,直到他们互相点燃那诡谲的恶念,他们一同奋起,群情激愤,智能手机翻开蓝色的光,爬满了他们的脸庞,如同讨伐异端的信徒,目光灼灼地寻找着目标。
      周却站的远,他没有看清那具尸体的惨样,可是那头金色的头发洒在血泊之中,再没有了光泽,白郁是被人谁杀死的?是他的好室友吗?可是对方已经沉睡了,那真的是那个破娃娃吗?
      真相如何暂时无从解释,因为凶杀的罪名已经被在场的观众安在娃娃头上,一个恶鬼附体,凶残至极的形象已经出现,他们将那个娃娃彻底置于所有人的对立面,而他,一个普通观众,又要站在哪里。
      他是要站在主角的对立面,从此被讨伐,甚至消灭,还是举起双手投诚呢,好难选啊,舌尖擦过犬齿,产生摩擦的刺痛,他眯了眯那双黑色的眼睛,深陷的兴味水涨船高,却不动声色的隐匿于冷夜,他不在意,因为这故事,从来不是他的。
      被困在镜子中的周误,起初还带着愤怒与不甘,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冰冷光滑的玻璃内壁,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是玻璃,但是他怎么砸都破不开,难道这就是中国制造的权威吗。
      掌心蜷缩着,保存着最后一丝温度,拳头落在玻璃上,只有沉闷的、被隔绝的声响,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这面镜子仿佛是一个独立的、被诅咒的囚笼,将他与外界所有的联系——声音、气息,乃至他赖以存在的某种无形力量——彻底切断。
      他不再能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来自他本身的能量流动,可是对方的施舍了他一具身躯,一具冰冷的,逐渐死亡的身体,这身体太菜鸡了,感觉像微死的,可是诡异的能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冰水裹挟着他,每分每秒都在侵蚀他的意志。
      失温症的症状开始无情地显现,先是剧烈的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随后,寒意深入骨髓,肌肉开始变得僵硬、麻木。他的思维像是被冻结的湖面,逐渐迟缓、凝固。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噗通”一声,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镜中冰冷的积水里。水面因他的动作荡漾开来,冰冷的液体瞬间没过了他的胸口,压迫着呼吸,带走体内仅存的热量。
      他抬起左手,用仅存的温度合在胸前,开始调整情绪,放低能耗,这是他唯一的能做的了。
      求生的本能超越了意识。他那双已经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镜面之外,那个他无法触及的正常世界。一只苍白、僵硬的手,仅凭着最后一点机械性的本能,还在一下、又一下,极其微弱地抬起、落下,用指尖徒劳地刮擦着镜子的内壁,试图引起任何可能存在的、镜外生物的注意。
      就在这时——
      “吱呀——”
      卫生间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周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只是随意走进来,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洗漱台,以及……那面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他们隔着那层薄薄的、却如同天堑的玻璃,一个在温暖的、充满空气的现实,一个在冰冷死寂、被水淹没的镜像牢笼。
      周却的视线掠过镜面,那里只映照出他本人挺拔的身影和卫生间昏暗的背景。
      他看不见。他看不见镜子里,那个与他近在咫尺、正在缓缓沉入冰冷死亡的……真正的周误。而镜中的周误,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瞬,模糊的视野里,只捕捉到周却那张毫无所觉的、冷峻的侧脸。
      不知过了多久,镜子外面终于传来了声音。那细微的动静,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周误几乎凝固的意识,将他从濒死的昏沉中强行拽回。
      是彻底的月夜了。他能感觉到,某种与月光相连的力量正在他冰冷的躯体内微弱地流淌、复苏,比白日里强盛许多。可这力量,此刻却冲不破这镜面的囚笼。他手掌撑着早已失去知觉、冰冷如死物的膝盖,试图站直。每一次呼吸,从发青唇间呼出的微弱热气,在镜中冰冷的空气里形成短暂的白雾,盘旋、消散。
      就在这时,一张女孩的脸,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凑近了镜子——是那个叫小冉的女孩。他记得她,坐在周却身边说过话。
      “在哪儿,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小冉显然没发现任何异常,她只是焦躁地环顾四周,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她领了寻找娃娃的命令,此刻正尽职地搜寻着这个卫生间。
      女孩的脸色很差,同伴的死亡对一群大学生还是过于刺激了,他们都是那么的害怕和恐惧,方琪更是一边哭一边骂的找着那个怪物,在对方杀死自己之前,毁灭它。
      “你!你见过它!赶紧把它找回来!”
      刘同的嗓音彻底尖细,他刚才和房粤搬走了尸体,身上,脸上还抹着大片的鲜红,大颗的汗珠冲刷着成粉色的水迹,顺着他颤抖的脸颊肉往下淌,筋挛的小腿不住的打哆嗦,他拼命的抓着什么,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瘫下去,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扑到了小冉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女孩整个人被摔在墙上,刘同的嗓音已经走调,眼底血管丛生,殊不知,比起冰冷的尸体,崩溃边缘的人更加惊悚。
      “不……我不知道……”
      小冉显然被吓到了,整个人不住的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她向对面的房粤,方琪求救,他们却视若无睹的噙着恶寒的眼睛盯着她,无声的和刘同站在了同一立场。
      同伴的冷漠和威胁,让小冉又惊又怕,她吞下去嘴角的求救声,尝到了舌尖咸热的泪水,刘同的手像钳子一样长在她身上,她只能自己救自己,随即,她猛地甩开刘同的手,步伐变快的向后退,直到背后贴上一具温热的躯壳,她喜出望外的回头,却对上老太婆那张发皱的脸。
      “下一个……就是……你!”
      连滚带爬的小冉被同伴驱赶离开了大厅,她噙着泪水回过头看着他们并排耸立的身影,狠狠在心里愤怒的反击着……如果那个娃娃真的是恶鬼就好了,把他们都杀掉。
      十几岁的青春年纪,对于尊严和面子的维护,甚至超过了生命,她颤抖的双手抚去了泪水,拢了拢黏在脸颊的长发,她推开了周误的房间。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周却和周误之间,选择了这里,可能是周却的那句
      “你不觉得它和你们会长长得很像吗。”
      会长的房间很大,出了这么大的事,周误都没有被吵醒,把门带上,极好的隔音效果确实让人感叹,看了一眼盖着薄被缩成一团的鼓包,小冉蹑手蹑脚的在房间里查找着,结果并无所获。
      直到她站在了虚掩着的卫生间门口,门下溢出来的水在月光下泛着光,小冉犹疑的回头,看了一眼安静无比的周误,难道是会长放水洗澡,然后太累忘记关了?随即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周误的口腔里滚动着源自镜中世界的寒气,他吞咽下去,那冰冷直坠胃袋,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一种混合着绝望和讥诮的清醒。他的手掌,苍白得毫无血色,缓缓地、无声地贴在了冰冷的镜面上,与镜外小冉的倒影几乎重合。
      尽管他的思维被冻的迟钝,状态濒死的倒欠俩滴血,可是那双浅色的眼眸沉寂了许久,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起来,直到那里呼之欲出的光,发抖的唇里吐出冷咧的气息,他知道她在找什么,找一个破娃娃。
      而他现在,可不是啊。
      镜中,他那双原本清澈的浅色眼睛,因冷水的长久浸泡和某种剧烈情绪的冲击,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那红色犹如疯狂生长的株丝花,妖异而狰狞,飞扬在他的眼白之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撑破那层薄薄的皮肤,迸裂出来,去狩猎迷途的猎物。
      小冉浑然不觉一道恐怖的目光正穿透镜面锁定着她。她颓然地掐着自己的手指,背靠在了冰冷的洗手台旁,身心俱疲。
      就在这一片死寂中,一阵微弱的、仿佛隔着什么屏障的呼吸声,传入了她的耳朵,不是来自身后,不是来自头顶。
      那声音,似乎……正来自她面前,她猛地抬起头,惊恐的视线再次对上了那面光洁的镜子。镜子里,只有她自己苍白惊慌的脸,以及卫生间熟悉的布局。
      一切如常,可那微弱的、带着湿冷寒气的呼吸声,依旧断断续续,萦绕不散,仿佛……就在这镜面之后。
      小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她在镜子里看见了本该睡在床上的周误,小冉的呼吸骤然停止。
      可这根本不是她记忆里的会长。记忆中的周误总是笑脸相迎,像永不熄灭的太阳,精力充沛得能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即便偶尔收敛笑容,也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让她和其他成员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她一直说不清这种敬畏的来源,只觉得会长身上有种超乎年龄的、令人想要臣服的气质。
      直到此刻。镜中的周误,一半身体浸泡在漆黑如墨的水里,那水浓稠得没有一丝反光,死寂得如同凝固的深夜,唯有水面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证明那并非静止的绘画。他白皙的皮肤因长时间的失温,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斑块,像被恶意打碎的瓷器。
      然而,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证明生命尚未完全离去。最震撼小冉的,是那双此刻缓缓睁开的眼睛,依旧是记忆中清澈的浅色眸子,此刻却盈满了破碎的泪光,在水波与镜面的折射下,闪烁着令人心碎的脆弱与绝望。
      他隔着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望向小冉,嘴唇翕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地如同惊雷炸响在小冉的耳膜之中
      “他…是他…怪物要杀了我……”
      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从他眼角滑落,混入镜中冰冷的黑水
      “小冉…不要信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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