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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主角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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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冉觉得自己这一刻聋了,她能看见周误冻的发紫的嘴唇上下开合,可是她听不见,唾液滑进干涩的喉咙,不由自主抵抗着本能的抗拒,向前靠近着,在听清对方说的内容后,猛地倒退开身体,直到脊背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冰冷的瓷砖吸食着她的体温,直到抽走了她的所有力气,她那在爬满血丝的眼白中,那深色的瞳孔肉眼可见的散大,飘散在空气中,一如她的精神面貌。
巨大的信息量和眼前这超现实的景象,就像冰桶挑战杯,谁给她灌入了她的血管,冻结了她的思维,在濒临崩溃的最后时刻,触发人类底层保护代码,又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给她留下了一口保留的热气。
“赫赫……”
喉咙里好像被异物堵塞,她的呼吸声都放大在她的耳膜里,思绪飞快的转动,原来一直没有露面的会长是恶鬼?方才游戏的时候,会长虚弱的样子都是在伪装吗,为了独自回到房间里,等待猎物独自离开,再施行猎杀吗。
可是她刚才还在床上看见了会长,他好像睡的很熟似的,难道是他吃饱了,也要休息吗?那镜子里这个濒死的、向她发出绝望求救的才是真正的会长吗?
信任与恐惧的天平在她心中疯狂摇摆,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镜中那个如同受难天使般凄美身影。
小冉很明显还在犹豫,她逐渐后退的脚步渐渐疏远,周误心焦起来。
口腔被他咬的溃烂,双手缩在后腰上毫不留情的掐着自己的肉,才能让他集中精神思考,疯狂回想着模糊的记忆,他现在要先发制人,先拿到自己的身份卡。
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了!
“你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纱裙,坐在周却身边……你还跟他打招呼,你看见了那个,娃娃……”
周误努力的回忆更多的细节,结结巴巴的复述他们短暂的接触,听在小冉心里更加的不踏实,俩眼中的警惕逐渐消退,原来镜中的才是真正的会长!
“我,我要怎么救你!”
紧缩在门上的小冉,抓着门把手的手心已经沁满了冷汗,滑腻得几乎抓不住。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她最终还是“咔哒”一声将门锁反锁,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个不可信的世界。
她过度使用的大脑突然的松懈,让她做出一些诡异的动作,她终于靠近,双手撑在冰凉的洗手台上,身体前倾,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焦急,但是在手指摸到了潮湿的水迹的时候,她蓦地粘湿了手指,梳理起来自己杂乱的长发,整齐的露出来她那张惨白的小脸。
镜子里,周误的紧张丝毫不亚于她,甚至更为沉重,那是一种混杂着求生渴望与巨大不确定性的压力,不过,他吸了口气,开始唾弃自己,又在演戏诓骗小女孩了,确实是个惯犯了哈,总是这样骗小姑娘,真是……就罚他不再吃巧克力好了,虽然他本来就不吃巧克力。
大腿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是他自己狠狠掐了一把,剧烈的刺痛感让他几乎涣散的精神重新集中起来。必须说点什么,说只有真正周误才知道的事。
“去找周却。”
他再次重复,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
“周却会帮你的。”
这句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周却……周却真的会帮我吗?
这个疑问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更多混乱的涟漪。
刚才……他是不是真的来过卫生间?触及到周却,周误感觉自己的记忆变得模糊而不确定。那个出现在门口的高挑身影,那双在昏暗中扫过镜面的、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睛,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因为失温缺氧、濒临死亡时大脑编织出来的幻觉?
如果那是幻觉,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灭顶的绝望,那就说明他已经病得快死了,开始出现癔症了……可如果不是幻觉呢,这个可能性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另一种更深、更刺骨的寒意。
如果他真的看到了我……看到了我困在这镜子里,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他只是那样看着,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离开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毒牙深深刺入,注入名为怀疑和遗弃的毒液。
那种被最在意的人目睹了最不堪的境地,却被对方彻底无视的冰冷……比镜中包裹着他的寒水更让他感到刺痛。这种刺痛迅速发酵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不安。
他不在乎我吗?或者,这一切本就是他默许的?是啊,这个世界里他已经拥有了一个年轻的,视他为珍宝的周误,这么想来,他们拥有的相处记忆,甚至超出于他们之间的所有……
纷乱的猜测如同荆棘,疯狂地缠绕着他的思绪,一方面,他近乎本能地相信周却的能力,觉得只有周却能解决眼前的绝境,另一方面,记忆中的冷漠离去,又让他陷入深深的不安和自我怀疑之中。
:不行,我必须见到周却。
在那个冒牌货醒来之前,对方有身体,更有说服力,他现在仅仅能迷惑小冉一会儿,在她见到对方之后,很快就会打破他的脆弱的谎言,他真正的,唯一的盟友,有且只能是周却。
这种复杂的心理活动在外界不过一瞬,有了更加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他就会立刻吞下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切,透过镜面,紧紧盯着小冉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看着她的眼神从犹豫、恐惧,逐渐转向一种下定决心的惊惶,一如他跌宕起伏的心境。
这夜,本该是开心愉悦的旅行,是远离课业的轻松惬意。然而,此刻所有的美好都被那个神出鬼没、沾染着血腥的“鬼娃娃”彻底击碎。它的诡异消失与伴随着白郁惨死而再度浮现的阴影,像是一滴冷水滴入滚油,瞬间引爆了少男少女们被恐惧压抑已久的、扭曲的“正义感”。
在极度的慌乱与惊恐之下,他们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可以具象化的敌人。而始终表现得过于平静的周却,是他把娃娃带来的,他会是恶鬼的奴隶吗,在所有人惊恐不安当中,他是那么冷漠,是不是这就是他的谋划,为恶鬼设下的陷阱,他们,都是饲料。
“为什么你不害怕?是不是你已经被恶鬼附身了!”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句指控,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得到了所有人的呼应。
这些孩子们已经被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吓得神经质,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层恐惧的菜色,眼睛因缺乏睡眠和过度紧张而布满血丝,身上的衣服被冷汗反复浸透又风干,散发着酸馁的气息。他们举着临时找到的棍棒、甚至是从厨房拿来的刀具,一步步将周却围在大厅中央,形成一个充满敌意的包围圈。
周却站在圆心,看着这一张张被恐惧扭曲的面孔,他们都还年轻,青涩,此刻却被无形的勾线编织在一起,复刻的仇恨呼啸而来,包围了他。
而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没有面对威胁时应有的恐惧,也没有被冤枉时应有的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不过是一场与己无关的游戏。
然而,这种异于常人的平静,在这群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的人眼中,非但不能安抚他们,反而成了最刺眼的异常和最赤裸的挑衅!他怎么能不怕?他为什么不辩解?他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们的恐惧?他这种冷静,是不是正说明了他被揭穿了身份,破罐子破摔了?
不自觉打量着将近一米九的周却,在场俩个男生眼神游离的触碰了一下,心中更加笃定。
“把他绑起来!”
房粤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因紧张和用力而破音。他试图用这种方式重新掌控失控的局面,确立自己在这群无头苍蝇中的领导地位,同时也将内心巨大的恐惧,转化为对周却这个“异类”的行动。这声呼喊,像是一道命令,也像是一道赦免,赦免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对“同伴”动手的迟疑。
周却甚至没有反抗,非常顺从地任由他们用粗糙的登山绳,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手腕缚在身后,动作快准狠,非常警惕的还绑在了一把沉重的实木椅上。
他的顺从反而让这群惊弓之鸟更加方便,各种斥责、质疑和恶意的揣测如同潮水般涌来,包裹着他的耳膜。
“一定是他把娃娃藏起来了!”
“是他带来的那个娃娃!他把恶鬼藏在了里面!”
“白郁死了他都不动声色,他不是人!都是他策划的!”
周却微微蹙起眉,不是出于害怕,而是纯粹被这嘈杂的噪音,吵得有些不耐。不过他自带的厌世气质,让他就算坐在椅子上,大腿岔开,腰背靠在椅背上,松散的姿态看起来,如果不是被绑住双手,还以为是在审问别人呢。
等着面前三个人轮换说完,就看他,眉心微蹙,抬起眼,逐一扫过脸色涨红,抓耳挠腮的房粤,怒目圆瞪的方琪,鸦黑色的瞳孔精准地锁定了离他最近的刘同。
小胖子此刻面如金纸,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浸湿了衣领,过度紧张让他的体味不远不近的传来,他那双原本就小的黄豆眼睛,在对上周却那双微皱眉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审视意味的目光时,一直紧绷到极致的情绪,像是被火星点燃的炸药引爆。
“你看什么看!你这恶鬼的走狗!!”
刘同猛地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情绪激烈得像一颗被点燃的炮弹,不管不顾地朝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周却冲了过去!
他的突然爆发让房粤和方琪也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后撤,来不及反应的俩人,看着刘同那大体重,高冲击,加上用力极猛,双手狠狠推在周却的胸口。
“砰!”
实木椅子向后翻倒,周却整个人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更不幸的是,他的后背狠狠撞在了身后一个沉重的红木柜子角上。
“咚——!”
巨大的撞击力让柜子剧烈一晃,连带摆在柜顶那个一直静止不动,仿佛只是个装饰品的古老西洋钟,也发出了“嗡——”的一声漫长而沉闷的共鸣颤音。
那颤音,不像钟声,更像是什么沉睡的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扰,发出了一声不满的低吟。
客厅里瞬间死寂了一秒。所有人都被刘同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和那声诡异的钟鸣吓了一跳,客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周却侧躺在地上,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那钝痛感仿佛有人用钝器将他的脊背一劈为二,火辣辣地灼烧着神经。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反绑在后腰,勒进皮肉,因撞击而发胀酸痛的肩胛骨使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他紧紧咬着牙,用被缚住的单膝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摇晃着,却顽强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试图靠近那些已经将他视作异类的人们,只是默然转身,只身站立,在那座刚刚发出诡异颤音的古老西洋钟下。钟摆静止,指针停留在不祥的时刻,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这场闹剧。他微微仰头,闭上风暴涌起的双眼,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钝痛,和这令人作呕的氛围一并吐出。
再次睁开眼时,那双鸦黑色的眼眸已是一片沉静的冰海。他的眼神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属于他好室友的套房房门上。
真正的怪物已经在里面休憩着,而这些突然转变态度,如同提线木偶般对他群起而攻之的孩子们,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愤怒,他们那被煽动起来的、扭曲的“正义感”,何尝不也是操盘者情绪的拟化。
这个世界,本就是基于他的力量构建的。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个人的反应,甚至他的喜好,脾性,早在一切开始之前袒露在围墙之上,所有诞生出的人或者物,都是为了陪他表演而创作,听起来,好大面儿啊。
不过看着面前又惧又恨的氛围,不难得出,周误很生气啊,气我的不配合,气我试图挣脱他设定的剧本。所以他要用这种方式给我一些苦头吃,先让我成为众矢之的,被痛打落水狗,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然后呢。
周却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然后,他大概就会如同救世主般出现,“驱散”众人的误解,“拯救”于水火之中的我……
“啧。”
一声轻啧从他唇间逸出,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对于这严重玛丽苏剧本的抵触,随即想起来刘同对他的辱骂,突然嘴角一咧,他不是开心啊,除非他有病,他是被气笑了,跳动的太阳穴上涨起来青筋,他被一群小孩又骂又打的时候,他都还能忍,现在他真的有一种巴掌伸不出屏幕的无力感,突然他体会到了周误配角变成主角的无助,不过他不是变成翻云覆雨的主角,他是……
“说是来做配角,最后是让我来当狗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