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2、主角十八 ...

  •   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窗帘外进不来任何一丝光亮,黑色的长影推门而入,步伐轻盈无声犹如飞絮,直到站在床前,周却垂眸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目光冰冷如刀刃,仿佛要剖开这具皮囊,看清内里扭曲的灵魂。
      而他现在知道了,对方也并非真的无所不能、只手遮天。因为此刻,那个占据着周误皮囊的冒牌货,正被窗外浓郁的月光笼罩,如同童话故事里束缚而陷入沉睡的公主,被无形的力量桎梏于柔软的床榻之上。那安详的睡颜和真实的躯体触感,恰恰暴露了他并非永恒清醒的神祇,他也有力量循环的间隙,需要休憩,需要充电。
      最终,他无声地转身,走向房间自带的卫生间,他刚才想了很多,床上的周误还穿着白天的米色卫衣,说明他并未洗澡。那么,之前感觉到这从门缝渗出的潮湿水汽,是哪里来的呢。
      他的手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轻轻推开。卫生间内崭新一片。浴缸是干燥的,没有水渍,淋浴间的玻璃隔板也光洁如新,地面一片干爽。只有洗手台上那个老式黄铜水龙头,没有完全关紧,半开着的水流不急不缓,却潺潺不停,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原来是这个忘关了吗。
      周却走过去,面无表情地伸手,将水龙头拧紧。水流停止。他顺势在干燥的洗手池里冲了冲手,冰凉的触感让他思绪更清晰了一分。然而,就在他甩掉手上水珠的瞬间。
      “周却……出事了。”
      小冉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响起,嗓音像是被极度恐惧挤压过,干涩、颤抖,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嘶哑,钻进周却的耳膜,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皱着眉头转过身,看到小冉脸色惨白地站在卫生间门口,眼神空洞,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没有多问,周却跟着她走出了房间。他开了门,脚下发出摩擦声,帘上的麦穗已然掉在地上,现在被他踩在脚下,里面空无一物的麸皮被鞋底吃进了纹理中,每一步,将如影随形。
      他挑了挑眉,双手环抱起来,移开视线,他看到了走廊尽头大开的门,那具胸口血肉模糊、表情凝固在极致惊恐中的尸体。
      耳边幽幽传来,那尖细发黏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含在嗓子眼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断断续续,扭曲变形,在血腥味的空气中显得格外诡异。周却听得心烦意乱,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想找到声音的来源,或者看看小冉的反应。
      然而,身后空空如也。
      周却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浪费。他向窗外浓郁的夜色瞥去一眼,月轮已开始西沉。他知道,等到黎明曙光撕裂夜幕,床上那个沉睡的“周误”就会如同充能完毕的傀儡般重启,重新布局,将他再次拖入被动挣扎的泥沼。他必须在这所剩无几的深夜里,找到那个关键,那个囚禁着另一个灵魂的娃娃。
      至于现在的突然情况,他沉着的分析着现在的情况,他隐隐感觉到现在几人对他态度转变,是随着那个周误的情绪变化而变化的,可是他们也都是独立的个体,有些一定的行为逻辑,比如现在表现出来的恐惧和恶意,那么他们是正常的,而且此刻,他们没有周误的控制下,行为更是有迹可循,跟随着现有情况而发展。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三人,少了一个,小冉,她去了哪里?消失的女孩比起身上的伤更让他惴惴难安,他猜对方是去找那个娃娃了,那么代表,周误也不知道那个娃娃去了哪里吗?还是,对方是派小冉去解决那个娃娃呢……
      他更倾向于后者,那么,那个娃娃就在卫生间!干燥的浴缸和淋浴间,地上无中生有的水迹,半开的水龙头……他刚才就差一点就要找到了!
      :该死。
      他现在是有些少见的急躁了,低声轻啧了一声,后背传来的尖锐疼痛,让他不自觉地想要挺直脊背,双肩微微后展,这个细微的动作却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更剧烈的抽搐。
      在众人看不到的后背,米色针织衫的布料早已被温热的液体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一片不断扩大的深色血迹,如同暗夜里盛开的颓靡之花,妖异而炙热。
      “你看什么看!你这个怪物!我不会让你再杀人了的!”
      刘同似乎从刚才的羞耻和恐惧中找到了畸形的勇气,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周却!你赶紧把那个鬼娃娃拿出来好不好?算我们求你了!”
      房粤的声音带着引诱的平和,试图用软弱的方式施加压力,眼神却不断瞟向白郁房间的方向。
      “是你杀了白郁……到底是你还是他?!”
      方琪的尖叫最为刺耳,她两眼通红,像只受惊的兔子,刚才的呆滞被一种歇斯底里的狂乱取代。她猛地冲上前,几乎将手指戳到周却鼻梁上,污言秽语如同毒液般不断喷射,嗓门越来越高,几乎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你这个灾星!扫把星!是不是你把它放出来的!你说话啊!你这个……”
      这失控的、充满恶意的喧闹,终于惊动了民宿最深处的角落,有一层厚重的声音,井然有序的传来。
      “笃……笃……笃……”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缓慢、沉重,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韵律,从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不疾不徐地传来。
      一瞬间,所有的叫骂、哭喊、指责都戛然而止。众人如同被同时扼住了喉咙,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他们差点忘了,这栋民宿里,还有一个人,那个枯朽古怪的老婆婆。
      “我想你们会很需要我。”
      周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高,却像冰锥凿破了死寂。他的身材太高大了,即使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束缚在身后,光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影就投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而此刻,他那带着一丝空洞回响的嗓音,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夜里,让那一群惊魂未定的人同时收声,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和茫然。
      随着周误的沉睡,他们就像是没有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的设定,失去了“主心骨”的指引,像极了一群无头苍蝇。
      看着周却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那目光如有千钧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一种诡异的认知浮上心头,在这一刻,掌控局面的,似乎变成了这个被他们围剿的囚徒。
      而现实的压力迫在眉睫,周却只说了一句话,却带出了别样的暗示,将此刻的困境完全剖露出来,房粤的思绪几乎是不受自己控制的疯狂转动起来,仓皇的双眸本就硕大,此刻因为困倦和焦虑变的越来越大,血丝爬满了眼白,堆叠多层的眼皮每一下眨动都显得十分不协调,像极了镶嵌在木偶眼眶里的珠子,拨弄一下动一下。
      而他这副面孔,他的同伴们没有人觉得有任何异常,甚至他们在以一种诡异的状态达成了一致。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拉扯感。房粤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中剧烈收缩,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白郁胸口那个狰狞的血洞,以及……旁边那个穿着破衣服,老年痴呆的老婆婆。
      这个神经兮兮的老太婆死了孙子,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
      :就算她平时糊涂得像一滩烂泥,就算她真的老年痴呆认不清人,甚至被鬼上了身,可死的不是路边的野狗,是她的亲孙子,是她在这世上的至亲。
      :她看见了……她和我们所有人一样,亲眼看见了白郁死得有多惨,那场景,就算是疯子,也能刻进脑海里的吧。
      :如果……如果某一刻,就在下一秒,或者几分钟后,某个画面、某个词语,像钥匙一样突然撬开了她混沌的脑壳,让她瞬间清醒了呢。
      他仿佛已经看到,老太婆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明,布满皱纹的脸因极致的恐惧和悲痛而扭曲,她指着白郁的尸体,发出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哭嚎,然后像疯了一样去找电话,去报警,去求助。
      不停发酵的思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冰冷的上额在干涸的口腔里得不到任何安慰,房粤感到胃里翻江倒海起来,他弯下腰开始干呕,空荡的胃里只有酸水烧灼他的喉咙,不能缓解任何他的焦虑。
      推演的结果直向死胡同,这里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嫌疑人,警察不会相信什么恶鬼娃娃的鬼话,他们会认为一群大学生在集体编造荒唐的谎言,掩盖一场残忍的凶杀。
      他仿佛已经看到冰冷的手铐,看到审讯室里刺眼的灯光,看到父母崩溃的脸,看到自己身败名裂、在监狱里腐烂的未来,这远比,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恶鬼更具体,更恐怖。
      这巨大的、关乎自身命运的现实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其他情绪。他猛地抬起头,视线与旁边的刘同撞在一起。刘同那张胖脸上早已没了血色,黄豆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同样的惊惶和无措,汗珠像雨一样往下淌。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肮脏的念头。
      随即,方琪带着哭腔的、细微的啜泣声传来。房粤和刘同几乎同时看向她。女孩蜷缩着,肩膀耸动,但在她偶尔抬起的、泪眼婆娑的目光里,除了悲伤,竟然也闪烁着一丝寻求自保的、狠厉的光。
      没有言语。
      不需要言语。
      几道目光在昏暗摇曳的应急灯下,如同绝望的困兽在黑暗中互相舔舐伤口,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卑劣的审判。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他们之间无声传递、发酵,一种冰冷的、只求自保的共识在沉默中迅速滋生、膨胀。
      必须堵住那个可能爆发的源头,必须让这个意外消失,最终,所有的犹豫、残存的人性,都被对现实惩罚的极端恐惧碾碎、凝固,化作了一道指向明确、森然无比的杀意。
      房粤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他感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之前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水果刀,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
      他一步踏前,看着面前的周却,他双手还被反绑着,对他没有任何威胁,可是他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仿佛流露出来无尽的讥讽,冰冷的夜风不知道哪里钻进来,爬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狼狈的抹了把发白的脸,几乎是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狠绝,反手捏住了冰冷的刀刃,将沾满他黏腻冷汗的刀柄递给了周却。
      他凑近周却,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毒蛇在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狠毒和不容置疑的急切,抬手指向走廊尽头那持续传来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拐杖声方向。
      “周却,去……杀了她。”
      房粤脸上狰狞的冷汗如同肥硕的蠕虫,一条条从他额角的发根处钻出,扭曲着蜿蜒而下,最终汇聚在鬓角,承受不住重量般,“嗒”的一声,滴落在脚下陈旧、蒙尘的地板上,瞬间砸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那只因极致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在试图解开周却腕上麻绳时,不断蹭到周却的手背,留下黏腻冰冷的汗迹。那触感,仿佛不是汗水,而是他内心污浊恐慌具象化后的传递,令人作呕。他手忙脚乱地拉扯着绳结,动作仓促,笨拙,手指像是不听使唤,那急切的模样,不像是解绑,更像是急于摆脱自己身上正爬满的毒蛇。
      不知道是不是恐惧带来的幻觉,他此刻的呼吸完全乱了章法,胸膛剧烈起伏,却在极力克制的喘息间隙,能清晰地嗅到周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那不像活人的体温,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冰冷,但偏偏又夹杂着一股极细微的味道。
      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僧侣斋戒无数遍后洁净无瑕的清丽,这味道在此刻房粤的感知里,却不再是宁静,而是可以照明他龌龊不堪灵魂的神灵,只要抬手,就可以让他烟消云散。
      而这危险源,此刻距离他不到一个手掌,他感觉又一颗更大的汗珠正沿着他的下颌线滚动,摇摇欲坠,下一秒仿佛就要滴落到周却的身上,这个念头让他几乎窒息。
      :死手,快解啊!快啊!
      急中生乱是难免的,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和不听使唤的颤抖,猛地抽筋了,无名指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崎岖的角度向内打弯,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痛。那粗糙的尼龙绳非但没被解开,反而更深地勒进了他自己的指肉里,将他几根手指缠得血红发紫,看上去,他反倒更像那个正在遭受酷刑的囚犯。
      就在这时——
      “嘎——!”
      一声刺耳难听的摩擦声猛地炸响,是周却动了,他的鞋尖似乎无意地踢到了旁边一把歪倒的木凳,凳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噪音,在死寂紧张的氛围里,如同惊雷。
      当那冰冷坚硬的刀柄被强行塞入周却手中时,某种无形的界限便被打破了。十八岁的少年,或许曾经心性未定,但在指尖扣住凶器的那一刻起,他周身的气质已发生了某种蜕变。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疏离的平静,而是隐隐透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掌控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