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与光明》独孤不羁

19、博览（上）

　　“米尔斯，这次你做的很不错。”布鲁克斯依旧是不怒自威的样子，他边向站得齐整的光明骑士示意，边观察着车站的场景，这些从未见过的机械产物无不令他新奇。
　　“这都是您和王室领导有方。”米尔斯堆着笑容，弓着腰，站在布鲁克斯的身前，将他带到马车前面。布鲁克斯仔细打量了一番着架在钢轨上的巨大马车后，昂首阔步，走上了车。铁路马车的内部豪华而宽敞，有着许多的座位。布鲁克斯径直坐在了车头的位置，米尔斯急忙跟了上去，面对布鲁克斯坐下。随着车夫的吆喝声响起，马车朝着马洛市的市区里驶去。
　　“米尔斯，王室这次派我作为代表，来看看你们的成果。”布鲁克斯靠在宽敞的皮椅上，翘起他的腿，不停捏着他的拳头。
　　“布鲁克斯大公，我们已为您准备好了最优秀的成果。”米尔斯将一张纸按在桌上，移到布鲁克斯的面前，“这些都是孝敬您的，包您满意。”
　　布鲁克斯拿起纸，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珠宝和艺术品清单，嘴角泛起，他这才正眼看向米尔斯：“米尔斯市长，你果然是王室最忠臣的仆人。”
　　“荣幸之至。”米尔斯站起身来，朝着布鲁克斯行礼。
　　“米尔斯市长，不用那么客气。”布鲁克斯收起清单，放入怀里。他放下二郎腿，收起笑容，直起身，问：“这次除了我，还有哪些人已经到了马洛市？”
　　“瓦纳斯议长和许多议员都已经到了，曙光市的理查德侯爵也在。”米尔斯回答道。
　　布鲁克斯面色一冷，没有再说什么。他闭起眼睛，不断摇晃着腿，突然说道：“米尔斯，这段时间里，你见过一个人吗？他好像是一个年轻人。”
　　“不知道您说的年轻人，是个怎样的年轻人？”米尔斯凑上前问道。
　　“一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年轻人。”布鲁克斯回答道。马车飞快地在钢轨上穿梭，马车内的光与暗夜不断在二人身上交替。
　　“能让大公您发出这般赞叹的人，只能是王子殿下吧。”米尔斯突然一惊，他站起身来，左右踱步又坐下，“王子殿下也来这里了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看来你没见过他。其实我也没见过他。”布鲁克斯睁开双目，森然道，“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很想见见他，迫不及待。最好，他可以出现在这次博览会上。”
　　“他会出现吗？”米尔斯问道。
　　布鲁克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沉声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我要和议员们聊聊。”

　　“布鲁克斯大公，好久不见。”瓦纳斯走道布鲁克斯身前，笑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瓦纳斯议长。”布鲁克斯也爽朗地与瓦纳斯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像是许久未见的恋人一般，拥抱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与彼此分开。
　　这次的聚会的地点依旧是在市政大楼的会客大厅，布鲁克斯朝米尔斯使了个眼色，米尔斯立刻带着仆人们离开了大厅，只留下布鲁克斯和那些议员们。只是没有人发现，每个隐蔽的角落里，都藏着几个人，紧盯着这些贵族，随时保护他们的安全。
　　“布鲁克斯大公，您见过那些神奇的机器了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机器竟然能够做到魔法才能做到的事情。”瓦纳斯不给布鲁克斯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启了话题。
　　“没想到我们的瓦纳斯议长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布鲁克斯的笑容瞬间消失，“这些机器固然不错，但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我们血脉中的力量。”
　　“布鲁克斯大公，多久年以前，我们就已经不再使用魔法和莫德尔人战斗了。”瓦纳斯笑眯眯道，“在这个时代，平民们也该发挥发挥他们的热情和才能，建设我们的国家了。不离雪不仅仅是我们的国家，也是那些平民的，我们应该退居幕后，给他们扬名立万的机会啊。”
　　“瓦纳斯议长，最好你在国王陛下面前，也有胆量将你刚才的话重复。”布鲁克斯面若寒霜，他将手按在佩剑上，不断摩擦。
　　“放松放松，布鲁克斯大公。”瓦纳斯做出安抚的姿势，随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摇了摇指头，“面子，假的！刀尔，才是真的。不如这样，我帮你算笔账。如今南线有莫寇，西海有海贼。教会要钱修教堂，东郡缺钱扩工厂。这些事情加起来，预算大抵二千五百万刀尔，这还不算民生赈灾和平叛的支出，怎么也得三千万刀尔了。可去年的税收你是知道的，只有一千九百一十一万刀尔，根本不够花的。所以如今之策，只有让我们的百姓富起来。他们有钱了，才更愿意交税，您意下如何？还有，这些话请您原封不动地告诉尊敬的国王陛下。我们的奥尔汀陛下可是位贤君，他一定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莫要辜负了我们这些为国为民的，忠臣贤臣的真心！”
　　“面子是假的，刀尔，也是假的。只有这个，”布鲁克斯冷笑着将佩剑用力按在桌上，“才是真的。”他站起身来，凶神恶煞扫过每一名议员，“瓦纳斯，你都离开内阁几年了，怎会如此清楚国家财政？难道你不知，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你不在其位，不懂国王陛下的雄才大略，就不该多管闲事。这十八年来，天使离世，瘟疫横向，早已将百姓的钱袋掏空。他们已经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你们竟还要搜刮民脂民膏？你还有脸说自己是忠臣贤臣？你，还有你们，既不懂陛下的雄才大略，侈谈为国，究竟是何居心？逆臣！奸臣！”
　　话还未说完，那些议员们已通通低下头去，不敢与布鲁克斯对视。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瓦纳斯，他眯着眼睛看着布鲁克斯，起身，用力鼓掌。
　　“布鲁克斯，都什么时代了，还舞刀弄枪的。”瓦纳斯淡定坐下，抽出腰间的火枪，按在桌上。他的笑容布满了整张脸，气定神闲道：“你说的东西，难道我没有吗？还是你觉得大流士，塔克，他们没有？王室再怎么缺钱，总得一视同仁吧！向我们要钱，那他们向不向那些人要钱？”
　　瓦纳斯捧着胸口，声音哽咽而高亢，痛心疾首道：“我就不懂了，难道就因为我们这些人总对国家无私奉献，乃至倾其所有。现在有困难了，没办法奉献了，就成了逆臣和奸臣？是不是你们非要我们这些忠肝义胆的掏心掏肺，连骨髓都敲出来，被人吸干了，你们才满意？
　　你怎么不去问那些身居高位，招权纳贿的人收钱呢？难道他们积攒了千年的钱不够多吗？去抄抄克里斯家吧，去抄抄弗兰克家吧！他们可比我们有钱多了！抄一家，足够补上今年的亏空，抄两家，明年的开支便都有着落了。莫非你们本就沆瀣一气，分了本属于国家的钱还不够，难道还要把我们的钱都变成你们的钱，才善罢甘休吗？”
　　“谁要针对你们？不离雪国的任何人，都要为不离雪奉献一切。你别忘了，我们为什么高高在上？那是因为我们高贵的血统。我们为什么要为我们的祖国付出一切，那也是因为我们高贵的血统！”布鲁克斯的眼皮不断跳动着，他死死盯着瓦纳斯，用力握紧剑柄，“你放心，待我该付出一切的时候，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我的祖国付出一切！”
　　“如今国库空虚，正是您为不离雪付出一切的时刻啊！布鲁克斯大公，难道您不想证明，您血脉中的荣耀吗？还是说，为了不离雪，您连血脉都能抛弃吗？散给东部诸城的百姓，令他们啼饥号寒，也要为国家的繁荣昌盛流尽最后一滴血？”瓦纳斯摊开双手，讥笑道，“真是可笑！到底你是光明神的后裔，还是那些平头百姓才是光明神的后裔？《光明圣典》有云：‘光明血脉誓将守护不离雪的每一寸土地，土地上的每一寸河山，河山上的每一个子民。’”旋即他义正言辞指向布鲁克斯问道：“你对治下百姓如此横征暴敛，哪还有半点光明神后裔的模样？我看你数典忘祖，早成了背弃光明的邪教徒！”
　　“你不觉得，比起我，现在的你更像一个邪教徒吗？你们这些肆用机器敛滔天之财的蛀虫，哪还有半点光明传人的模样？”布鲁克斯怒目圆睁，森然道，“光明神给予我们使用魔法的能力，让我们可以凌驾于那些贱民之上。可你竟半点不珍惜、感激光明神赠予我们的能力。反倒借助这些破铜烂铁，奇技淫巧与我们这些一脉相承的传人争权夺利。还暗里扶持那些卑贱的血统，靠着机器的力量，与我们分庭抗争。你到底是爱国？还是要谋反？”
　　“这不正说明，光明血脉已经太老套了。他连机器都敌不过，又如何维护陛下的政权？照我说，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这股力量，巩固我们的权力。如果有人非要逆流而行，那他活该被洗牌，被淘汰。”瓦纳斯玩弄着他的火枪，将枪管擦得发亮，“只要这些机器掌握在我们手中，那又有谁能推翻我们的统治？你又何必拘泥于我们的同伴是否还是血统者？”
　　“我们？还是你们？”布鲁克斯怒目圆睁，大声吼道。
　　“没有人不让尊贵的布鲁克斯大公使用这些机器。”瓦纳斯站起身来，按住他的火枪，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许怒意，“我们伟大的国王，德尔塔·奥尔汀一定非常愿意使用并在全国推广这些机器，不然他为何要同意举办这次博览会呢？布鲁克斯，都说你和卡斯兰特是奥尔汀家族的忠犬，您怎能质疑国王陛下的决定？”
　　布鲁克斯听罢，一时无言，对着瓦纳斯怒目而视。瓦纳斯则一脸笑意看着布鲁克斯，手离火枪不近不远，随时都能拿起：“布鲁克斯，陛下派你来，不是让你来和我们争论，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吧！”
　　“我简洁明了地说了。”布鲁克斯闻言终于想起正事，收起了怒容，藏起佩剑，坐下身来，“今年九月的议会，我代表王室，希望各位予以配合，通过每一条对律法的增添和修改。”
　　“不知，王室打算修改哪些律法？又打算增加哪些律法呢？”瓦纳斯坐下身来，将手和火枪一同收进口袋，再也没有拿出。
　　“你们只需要服从就可以了。”布鲁克斯将鼻孔对准众人，傲慢如雄鸡。
　　“布鲁克斯大公，在这个国家，每个人都需要遵守法律。只有法律，才能让这个国家更加的公平。如果王室想怎么更改法律就怎么更改法律，那法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百姓们又如何信服王室的统治？”瓦纳斯板起脸来，“你是不是忘了从前那些不可一世的暴君都是怎么被正义所推翻的了?我没记错的话，德尔塔家族和布鲁克斯家族也是因为推翻了暴君的统治，才成为不离雪新的统治者吧，难道现在你们想要重蹈覆辙？”
　　“瓦纳斯，你大胆！”布鲁克斯大喝一声，抽出火枪，填弹上膛，按在桌上。那些议员们被这一声大喝吓得呆若木鸡，甚至有人当场就湿了裤子。
　　“布鲁克斯大公。”瓦纳斯慢条斯理将火枪拿出口袋，上膛后随意放在桌上，“需要我提醒您吗？您有的我也有，我们大可以比一比，谁的子弹能先把对方的脑袋打炸。还是说，您觉得，光明魔法能与子弹抗衡？”
　　“你不愿同王室谈？”布鲁克斯的双目仿佛能喷出火焰，可他一看见冰冷的枪口，又立刻冷静下来，连眼神都变得慈眉善目。
　　“你可以说说王室的条件，既然是谈，总得有诚意吧！”瓦纳斯望向左右的议员，“如果条件令我们满意的话，我们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的。毕竟，我们也想恳求王室增添修改些律法。当然，前提是律法修改得还算合理，大家都还有赚头。还有，布鲁克斯大公，如果您愿意为我们在王室前美言几句，我们愿意同您分享我们的财富。”议员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布鲁克斯的笑容一闪而逝，又恢复铁面怒脸：“王室可以免除你们三年的税收！但从此以后，我国凡使用机器的城市与个人，必须使用直接税法！”
　　“那可不行，直接税才能收多少钱，一个个瞒报人口，假禀土地，你想让不离雪回到一千年前吗？衣食住行，那些税收是立国之根本，怎能三年不收，一天不收也不行！”瓦纳斯睁大了眼睛，将嘴张得像颗鸡蛋，摇晃双手，又贴在胸口，诚恳道，“我提议，我们每位议员，都要在从前的基础上，再加五个点的税收给国王陛下。毕竟打仗需要钱，教廷需要钱，王城脚下那么多偷吃粮食的老鼠，怎么也得把他们喂饱。若王室觉得依旧不够，我个人再加三个点。两点给王室，还有一点给你，布鲁克斯，发展机器。”
　　“瓦纳斯，你应该庆幸现在和你来谈判的人是我而不是基德。”布鲁克斯笑容更甚，却厉声道，“他可是最喜欢找那些藏着粮食不上交的老鼠们的麻烦了。”
　　“布鲁克斯大公，这您可就错怪我了。”瓦纳斯捂住心口，眯眼扫视同僚，得到一阵同情肯首后，一本正经道，“打点官员需要钱吧，购置机器需要钱吧，雇佣人手需要钱吧，运输商品需要钱吧。这一进一出，到我手里，那真的是拙荆见肘，所剩无几。当然，我也可以学您，把雇人的钱给省了，到时候，可就要麻烦您派人来镇压那些暴民了！”
　　“我这是为了他们好。不给他们报酬，他们才能不缴税。那些钱我也没有私吞，都花在他们身上了。让他们吃饱喝足，替他们修建居所。”布鲁克斯不气反笑，“可他们竟忘记了光明神的教诲，不知感恩，不懂满足，非问我讨要商品的利润，还说这是他们出卖劳动力应得的。该死的马格斯，他是个多么狂妄的蠢货，竟教给我的子民那么多荒谬的知识。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给这些卑贱之人提供工作，他们早该暴尸街头了。怎么敢说，没有了我，工厂依旧能够运转，没有了工人，工厂就得倒闭？”
　　“布鲁克斯大公，我想我们并不是来听你对马格斯的抱怨的。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并不能改变不离雪半点。”瓦纳斯用他带满金戒指的手指将衣袖整理得一尘不染，“能够决定不离雪明天的，还是我们的国王陛下。我们都无比真诚希望王室能带领我们驶向光明的彼岸，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我们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来帮助王室。如果王室觉得我们这样做还不够，依旧要为难我们的话，也太令我们寒心了。不过我相信，王室这次举行议会，一定会为了在座的每一个人考虑，使大家都不吃亏。”瓦纳斯正襟危坐：“所以，布鲁克斯大公，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王室的命令没有人可以拒绝，我只是来通知你们的。”布鲁克斯故作严肃道。
　　“那是当然，我们无条件遵从王室的一切要求。不过今日王室并没有来，和我们谈判的是您，布鲁克斯大公。您不能代表王室，就别怪我们拒绝您的提议。”瓦纳斯拍了拍手，已有数人一同抬着装满黄金的宝箱，哼哧着带到布鲁克斯身前，落地后将地板砸得粉碎。
　　布鲁克斯没有看黄金箱子一眼，收起火枪，推门而去。会客厅里的人依旧笑语连篇，米尔斯急忙吩咐下人们为他们奉上酒菜。随后，他便看见了布鲁克斯铁青的脸，他跟在布鲁克斯身后，没有说一句话。
　　“米尔斯，你不会已经不再是国王陛下的忠犬了吧。”布鲁克斯冷笑着问道。
　　“布鲁克斯大公，请您明鉴。”米尔斯急忙单膝跪下，“我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我的一切都属于陛下。”
　　“最好如此。”布鲁克斯冷着脸，大步离开。米尔斯急忙跟上，一阵风吹过，他才感受到背心的凉意，那是冷汗被暖风吹透的感觉。而后，他又感受到一阵热风袭来，那是身材单薄的数人，艰难抬起重物后，气喘吁吁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