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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天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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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泽低低地伏在地上,额头不住地冒汗,浑身抖似筛糠。他无法猜想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何种结局,会被杀头吗?他越想越害怕,只恨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萧孟淮的声音再度响起,“林泽,宫里几次女鬼出没皆是你所为?”
“回陛下,是小人所为。”
“那陈昌是如何指使你的?”
“陈御医,不,是陈昌,他让小人置办好一套白色衣裙和鬼面具,在子时后去修明宫扮鬼吓唬那些太监宫女们。具体什么日子去扮鬼,这个陈昌会告知小人。”
“陈昌为何让你去扮鬼吓人,这其中的缘由,你知道么?”
林泽眼睛转了转,答道:“小人只当陈昌与那些太监宫女们有什么仇怨,才要小人去大半夜吓唬他们。至于具体缘由,小人哪里晓得。陈昌银子给的十分痛快,小人急着还赌债,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你这话说得倒颇为真切。那宫里那些流言和你有关么?”
林泽忙道:“这流言是如何传出来的,又是何人传的,小人真的不知情。”
姜游道:“你不知?这些流言在宫中愈演愈烈,难道你没有问过陈昌么?”
林泽回道:“小人自然是问过,只是那陈昌与小人说是宫里那些人被我们吓到了,便捕风捉影而已。”
萧孟淮又问:“你就毫不怀疑,他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扮鬼吓人,背后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林泽顿了顿,才道:“小人是被银子给迷了心窍,他给小人的酬金一次比一次丰厚,虽说这是提着脑袋干的事儿,但小人还是抵挡不过那大宅子的引诱。”话毕,他的脑袋恨不得贴在地面上,就怕皇帝陛下直接给他赐个死罪。
萧孟淮扭头看向姜游,道:“没想到,宫里这陈御医竟有万贯家财?”
姜游疑惑道:“陛下,我记得陈昌年龄不大,入宫并不长,也是李通李御医的徒弟,在宫中人缘颇好。正是因为此人家境贫寒,李御医对这小徒弟格外照顾。这样的人,又是哪里得来的万贯家财呢?”
萧孟淮对上姜游的视线,二人的眼神中明显透着困惑的神色。
林泽被收监,陈昌被抓也是自然的事。不过,这个消息却似炸弹一样,第二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各宫中火速传开了。陈昌这个人既年轻又帅气,平日里虽然有些傲气,却有一张讨人开心的嘴。因此,陈昌出事了,各宫宫女们如遭雷击。更令她们难以置信的是,这陈昌竟然是近日修明宫女鬼疑案的主谋。
修明宫内,姜游、风玉正聚在一起说话。
“游游,陈御医真的是背后的主谋么?不会弄错了吧?”风玉削着苹果,满脸充满了不可置信,她继续道:“平日里看陈御医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呐,说话温和有礼,又很热心。有好几次,见我没去拿小元的药,他还特地帮忙把药送过来。”
姜游看着风玉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她接过来便道:“林泽是这么交代的,不过陈昌还未承认。从将陈昌关押之后,他只说自己是被林泽冤枉的。”
风玉忙道:“那还不急坏了李御医,陈昌可是他的小徒弟,平日里这老头儿把自家徒弟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姜游想了想昨日守卫汇报的抓捕情况。据守卫说,他们到达医局的时候,李通正在与徒弟陈昌研究新药方。守卫传达皇帝陛下逮捕陈昌的命令时,李通呆愣了好久。等到陈昌快要被守卫带离的时候,李通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架着他的老胳膊老腿,用尽全身力气拦住守卫的去路,大喊“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的徒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守卫见这老头不让路,只好将他搬到一旁。李通还要纠缠,守卫也急了,差点拔出刀来,幸好医局的同仁们拦着李通,才没让他这把老骨头与守卫拼个你死我活,不然这老头指不定就会血染当场了。不过,李通这老头自然不是就此善罢甘休的主儿,他早早便跑到治政殿外跪着了,想让皇帝陛下还自家徒儿一个公道。
苹果香甜的滋味还在嘴里,姜游又咬了一口,才说:“不出意外的话,如今李御医应该还跪在治政殿外。”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治政殿外已经来来回回换了几拨人。朝臣的事情讨论完了,李通还是没有获得觐见皇帝陛下的机会。他跪了很久,殿外地砖很凉,可是这个老头的背依然挺得直直的,他黑瘦的脸上挂着坚毅的表情,花白的胡须也不似往日那么齐整。
李通的面前站着一位老太监,不停地与他说话,语气很是客气。“哎哟李御医,您看您跪在这里许久了,身体可怎么受得了,陛下公务繁忙,无暇召您进殿,我说您还是回去吧。”
李通仍是保持原来的姿态,不发一言。
“这倔老头……”老太监回头往治政殿内瞥了一眼,又将头扭过来看了看眼前的人,刚想再劝一劝,就看见不远处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被搀扶着走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两排宫女。再走近一点,老太监的眼睛忽地一亮,嘴边惊呼一声,便立即绕过李通,直往前去。
须臾间,老太监便跪了下去,朗声道:“奴才恭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一时间,治政殿外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跪了下去。
太后娘娘一身竹月锦袍,颈间的饕餮兽面古玉吊坠在日光的照耀下极其生动。她左手扶着清心姑姑,手上还佩戴着流珠。
“都起身忙各自的吧。”
“是”
其余太监宫女们继续忙着做事,只有老太监有些无措。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殿外这人,是真劝不动啊!
太后自然看到了依然跪着的李通,她奇道:“李御医为何长跪不起?”
老太监回道:“回太后娘娘,李御医天没亮就跪在殿外求见陛下,说是要为徒弟申冤。”
太后娘娘看了身旁的清心姑姑一眼,叹了一口气,“李御医年事已高,这么跪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陛下为何不见?”
老太监惶恐道:“太后娘娘,陛下……陛下公事繁忙……”
太后没再说什么,在清心姑姑的搀扶下慢慢走入治政殿。经过李通的时候,她还扫了那老头一眼,心里感叹这老头犯倔的时候不愧是皇宫第一倔啊。
治政殿内,皇帝陛下正在兢兢业业地在奏折中睡了过去。他身边的小太监一看到太后娘娘的身影,就想出声提醒陛下,不过还没开口就被太后阻止了。太后笑着坐到一边,就这么等着,神情十分淡然。
等到萧孟淮从成堆的奏折中苏醒过来,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他刚伸了伸腰,便看见自家母后大人正坐在那里笑着看他。萧孟淮瞪了一眼身旁的小太监,赶忙起身坐到太后身边,问道:“母后来了,怎的不叫醒孤?”
“淮儿因国事操劳,睡得这般香甜,哀家不忍心打扰。”
被“国事操劳”惊了一下的萧孟淮,想起来昨天半夜以“鬼”抓人的情形,似乎也差不多。他嘴角弯了弯,好奇问道:“母后,这两日身体可好?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太后道:“这两日天气甚好,哀家也觉得身子轻快,便和清心四处转转。想起来有日子没有来这里看看你了,就拐到这里了,倒是没有什么旁的事情。”
萧孟淮对于自己的母后自然是十分了解的,她近日身体不好,很少出来走动,尤其是治政殿这里,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母后怎么会特意来治政殿等着自己。想了想,他开口道:“母后,有一事,孩儿还想请您给评断评断。”
“哦?是何事啊?”
“舅舅贪污腐败一事,想必母后有所耳闻。孩儿已经着刑部尚书马世昭前往豫州调查,此事关系重大,牵扯之人甚广,孤效父皇之行大义灭亲,虽自觉无愧于国家和百姓,然心中总是记挂着儿时舅舅对孩儿的好。母后,您说孩儿做的对么?”
太后叹了一口气,然后笑道:“淮儿做的自然对。哀家原是不想开口的,可是你舅母差人寄了信来,哀家只好来走这么一遭。你舅母求哀家向你说说情。可是哀家自然知晓,这样罪大恶极的事情,即使是自家亲弟弟,又怎能大得过国家律法?你是哀家的亲儿子,哀家更不舍得让你为难。淮儿,你只消说上一句,这情是能求得还是求不得,哀家给你舅母回个话便是。”
萧孟淮握着太后的手,安抚道:“孩儿晓得,母后不必为此伤神,孩儿这就着人去信一封,希望舅母能理解母后的心情。”
太后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天道报应,自有安排,无人能改。”
“是”,萧孟淮突然问道:“母后,您说这世上重生之奇事是否算是改写天道安排,这又是何种道理?在道法中,可有解释?”
太后看了他一眼,答道:“天道安排,自有天道之理。所谓重生,亦是顺应天道之举。”
萧孟淮不语,眉间却不自觉皱了皱,忽然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抚过额头,抬眼便感受到母后慈爱的目光,眉间便舒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