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之下》》面包掉小鸦

2、雨夜追凶

　　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刮开不断落下的雨水。傅沉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宋临正专注地看着窗外流逝的城市灯火，镜片上反射着模糊的光点。

　　“省厅给你看了多少档案？”傅沉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宋临转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足够多。包括你父亲最后三个月的行动轨迹报告。”

　　方向盘在傅沉手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雨夜的路面泛着冷光，映照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那个案子已经结了。”傅沉的声音比窗外的雨更冷。

　　“是吗？”宋临轻轻推了下眼镜，“那为什么三个涉案人员都在十年后以同样的方式被杀？”

　　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傅沉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车速。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第四名受害者，市立医院前麻醉师李建的家就在三楼。

　　“凶手比我们快了一步。”宋临望着三楼漆黑的窗户轻声说。

　　傅沉已经拔枪下车：“留在车里。”

　　但宋临还是跟了上来。楼道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味。李建家的门虚掩着，锁孔有新鲜的撬痕。

　　“小心点。”宋临拉住正要推门的傅沉，“太安静了。”

　　傅沉甩开他的手，侧身闪进门内。客厅里没有人，但茶几上放着两杯没喝完的茶。

　　“他刚才有客人。”宋临蹲下身，用手指轻触茶杯，“还是温的。”

　　卧室传来细微的响动。傅沉举枪缓步靠近，在推开房门的瞬间，一个黑影从窗口跃下。

　　“站住！”傅沉冲到窗边，只见一个披着雨衣的身影正沿着排水管快速下滑。

　　宋临却停留在卧室门口：“傅队，来看这个。”

　　床上躺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态安详得像是睡着了。但他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不自然的灰白色，嘴角残留着些许白沫。

　　“李建。”傅沉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死者的右手食指指甲缝里，有一丝熟悉的蓝色粉末。

　　“第四个。”宋临轻声说，“但这次有些不同。”

　　他指向床头柜，上面放着一张纸条，但上面的字迹与前三次不同：

　　「审判记录：第四条命。知情不报者同罪。」

　　“这不是凶手的字迹。”傅沉皱眉对比着手机里前几张纸条的照片，“更潦草，更……急促。”

　　宋临走到窗边，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有人在模仿作案。或者说，有人在抢在凶手前面灭口。”

　　雨声中突然传来细微的呻吟声。傅沉猛地转身，发现声音来自衣柜。他小心地拉开柜门，一个被绑住手脚、塞住嘴巴的年轻男人正惊恐地看着他们。

　　“李建的儿子。”傅沉认出了他，“我们在医院照片上见过。”

　　解开绳索后，年轻人颤抖着说：“有个穿雨衣的人……逼父亲喝了什么……然后给他注射……”

　　“那个人长什么样？”宋临问。

　　“没看清……但他右手小指好像不会动，一直僵直着……”

　　傅沉和宋临对视一眼。这个特征在之前的调查中从未出现过。

　　“他留下句话……”年轻人咽了口口水，“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宋临突然走到窗边，指着楼下：“看。”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小区，后车窗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朝他们的方向挥手示意。

　　“他在挑衅我们。”傅沉一拳砸在墙上。

　　宋临却若有所思：“不，他是在引导我们。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十年前的那个案子，他在逼我们重新调查。”

　　雨声渐密。傅沉的手机响起，是局里的电话。

　　“傅队，鉴识科在蓝色粉末里发现了新的成分——是一种特殊的放射性示踪剂，只有市立医院的PET-CT科室使用过。”

　　电话挂断后，傅沉看向宋临：“林小阳当年做过PET-CT检查。”

　　宋临的镜片上闪过一道光：“所以粉末来自医院。凶手，或者至少其中一个凶手，能接触到医院的医疗材料。”

　　窗外，雨越下越大。黑色轿车早已消失在雨幕中，但傅沉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一切开始；十年后的这个雨夜，一切正在重新上演。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

　　回到警局时，天色已经微亮。雨停了，但乌云仍然低垂，预示着又一场降雨即将来临。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傅沉站在白板前，上面已经贴满了四名死者的照片和案件线索。宋临坐在角落，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敲击。

　　“李建的儿子提供了重要线索。”傅沉用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右手小指僵直”几个字，“这是之前没有的特征。”

　　小林举手发言：“傅队，鉴识科在茶杯上提取到了除李建父子外的第三组指纹，正在比对。”

　　“监控呢？”傅沉问。

　　“小区监控坏了很久了，但路口摄像头拍到一辆黑色轿车，车型是奔驰S600，车牌被遮挡。”

　　宋临突然抬起头：“右手小指僵直……我记得十年前案件的卷宗里，提到过一个嫌疑人也有这个特征。”

　　傅沉转身看他：“谁？”

　　“陈子默。”宋临调出一份电子档案，“当年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师，参与过林小阳的治疗。案发后辞职出国，下落不明。”

　　傅沉皱眉：“为什么当年的调查报告里没有重点标注这个特征？”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宋临推了推眼镜，“这份特征记录被归类为'次要信息'，埋在浩如烟海的卷宗里。除非有人特意寻找，否则很容易忽略。”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王局长脸色凝重地走进来：“傅沉，来我办公室一趟。”

　　傅沉跟着王局走进办公室，发现里面还坐着两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出示了证件：“省厅特别调查处，赵伟。”

　　“什么事？”傅沉直接问道。

　　赵伟看了一眼王局长，缓缓开口：“关于宋临教授参与调查一事，省厅有了新的决定。”

　　傅沉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教授需要立即停止参与一切调查活动，返回省厅接受问询。”赵伟的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傅沉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个节骨眼上撤走专案组的犯罪心理专家，你们是想让案子黄掉吗？”

　　王局长急忙打圆场：“傅沉，注意态度！”

　　赵伟面无表情：“这是上面的决定。宋临教授在省厅期间涉嫌违规操作，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

　　傅沉猛地站起来：“现在案子正在关键时期，凶手下一次作案可能就在眼前。这个时候调走宋临，等于直接放凶手逍遥法外！”

　　“傅队长，注意你的言辞！”另一个省厅官员厉声道。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宋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惯有的淡然微笑：“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赵伟皱眉：“宋教授，你应该已经接到通知了。”

　　“接到了。”宋临走进来，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但我认为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五分钟前，我收到了这个。”

　　视频中，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坐在黑暗中，声音经过处理：“下一个目标已经在名单上。傅队长，如果你想救他，最好抓紧时间。”

　　画面切换到一个医院的监控画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查房。

　　“那是……吴芳医生？”傅震惊地说，“养老院的那个护士长？”

　　宋临点头：“视频是通过加密频道直接发送到我的私人邮箱的。发件人很了解我的背景。”

　　赵伟的脸色变了：“这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事实就摆在眼前。”宋临站起身，“省厅要调查我，可以。但请给我48小时，让我协助傅队长阻止下一场谋杀。”

　　两个省厅官员交换了一个眼神，赵伟最终点头：“48小时。之后你必须跟我们回去。”

　　等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时，傅沉看向宋临：“你早就料到会这样？”

　　宋临微微一笑：“我料到很多事情，傅队长。但现在，我们得先去救吴芳医生。”

　　………………

　　市养老院的医疗室里，吴芳正在给一位老人量血压。看到傅沉和宋临进来，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吴医生，我们需要谈谈。”傅沉出示了证件。

　　吴芳点点头，带着他们来到一间空办公室：“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

　　宋临打量着她的办公室：“你知道李建死了吗？”

　　吴芳的手颤抖了一下：“听说了。是……和当年那件事有关吗？”

　　“你说呢？”傅沉直视着她的眼睛，“十年前，林小阳绑架案。你是当时的值班护士长。”

　　吴芳深吸一口气：“十年了……我每天都在做噩梦。”

　　宋临突然问：“你的右手怎么了？”

　　吴芳下意识地把右手藏到身后：“没什么，老毛病了。”

　　“能让我们看看吗？”宋临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吴芳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右手。她的右手小指明显有些僵硬，无法完全弯曲。

　　傅沉和宋临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傅沉问。

　　“很多年了……”吴芳的眼神闪烁不定，“事故造成的。”

　　宋临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陈子默医生现在在哪里吗？”

　　听到这个名字，吴芳的脸色瞬间惨白：“不……不知道。他很多年前就出国了。”

　　就在这时，宋临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医院的安防系统被入侵了。”

　　几乎同时，医疗室的灯突然全部熄灭。

　　“呆在这里别动！”傅沉对吴芳说，同时拔枪警戒。

　　黑暗中，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傅沉示意宋临保护吴芳，自己则悄悄向门口移动。

　　突然，一个黑影从门外闪过。傅沉追了出去，只见一个披着雨衣的身影正快速跑向楼梯间。

　　“站住！警察！”傅沉大喝一声，紧追不舍。

　　追逐中，那个身影突然转身，扔出一个小型装置。装置爆开，释放出大量烟雾。

　　傅沉被迫停下脚步，咳嗽着后退。等他冲出烟雾，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回到医疗室，发现宋临正站在窗前，神情凝重。

　　“吴芳呢？”傅沉问。

　　宋临指了指地上的一支注射器：“被带走了。对方用了催眠气体。”

　　傅沉一拳砸在墙上：“该死！”

　　宋临却蹲下身，仔细观察那支注射器：“看这个。”

　　注射器的针头上，残留着些许蓝色粉末，但在灯光下，还闪烁着微弱的金色光泽。

　　“这和之前的蓝色粉末不一样。”傅沉说。

　　宋临用镊子小心地取了一点样本：“这是新的线索。”

　　突然，宋临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一眼，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怎么了？”傅沉问。

　　宋临把手机递给傅沉。屏幕上显示着一张老照片：两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站在医院花园里，其中一个正是林小阳，另一个男孩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

　　“第二个孩子还活着。找到他，就能找到真相。”

　　傅沉震惊地抬头：“林小阳有个双胞胎兄弟？”

　　宋临的眼神复杂：“看来，我们都被十年前的那份调查报告误导了。”

　　窗外，又一场大雨开始落下。雨点敲打着玻璃窗，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隐藏了十年的秘密。

　　傅沉看着照片中那两个相似的面孔，突然意识到：这个案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身边的这个犯罪心理专家，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宋教授，”傅沉缓缓开口，“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宋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不可测：“傅队长，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但我需要知道真相。”傅沉坚持道。

　　宋临叹了口气：“那就做好心理准备。因为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加残酷。”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座城市彻底洗净。但在雨水冲刷不到的角落，黑暗正在悄然滋生，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傅沉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在下一次命案发生前，揭开所有的谜团。

　　而第一个要解开的谜题，就是身边这个看似温文尔雅，却总是能先知先觉的犯罪心理专家。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十年前的事情如此了解？又为什么，省厅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要调他回去？

　　所有的疑问在傅沉心中交织成一张大网，而网的中央，是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永远保持微笑的男人。

　　真相，就像雨夜中的黑影，看似触手可及，却又总是消失在下一个转角。